劉玉新
好幾次下班回家,總是看到母親在廚房忙活,父親則在廚房門邊靜靜地看著。兩三個人的飯菜,母親常說,她一個人做就行了。我有時要幫著炒菜、煮飯,母親總是把我推到客廳,讓我看電視。但一到飯菜熟了,母親就喊父親收桌子、端菜盤,父親也樂得忙進忙出。
記得年前一家人圍著二老說話扯閑篇,父親掰著手指頭算了算,說:“你媽到我們家今年整整六十年?!闭f得三分感慨七分自豪。六十年,相濡以沫,風雨滄桑,不知那是一種怎樣的長相廝守!
父親并不是一個料理家務的好手,他活躍在村子的政治舞臺上長達二十六年,天生有一定的領導力和影響力。他的決策也總是意義深遠。比如: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他私下鼓勵生產隊包產到戶,上下奔走籌措資金修小水電站;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又跨村修建小學,一呼百應,至今人們還在當故事講。在家里,他不遺余力地支持我們五兄妹讀書讀到高中或大學。父親做這些事的時候,母親總是默默地站在他身后,打理家里的一切。
父親主外,母親主內,似乎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父親當村支書的時候,會議日程多,路遠,常常披星戴月,母親從沒有過怨言。母親在家里的時候,種地、喂豬,照顧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一刻也不得消停。父親開會回來不是背柴就是背豬草,從不走空路。好多個夜晚,鄉(xiāng)親們還看到父母趁著月光在地里挖紅薯,一個挖,一個揀,回家的五斗背上,紅薯和紅薯藤堆成一座山。那樣的日子里,父母并不覺得苦,因為,正是這些辛苦付出維持了一家八口人的生活。
后來,父親不當村支書了,和母親一起種著那幾畝薄田,養(yǎng)一群羊,喂兩頭豬,一年四季守候著東山的太陽西山的雨。有了空閑,他們就來到縣城小住幾天,看看我們兄妹的生活境況。每次來的時候,父親寧愿背著大包小包的行囊,也盡量讓母親空手走路。
前年,母親下樓梯的時候摔了一跤,右手骨折了,穿衣洗澡成了大問題。父親不會做飯,他們的一日三餐成了我們最擔心的事。父親說,他們自有辦法:他請母親當師傅,母親動口,父親動手,三個多月,父親的飯菜居然做得有滋有味,母親在電話里好好表揚了父親一番。
去年,父親突然患了腦卒中,走路像踩了棉花,高一步低一步,說話也不連貫,很多時候一個人默默地發(fā)呆,記憶力也突然減退。母親很擔心,天天守候在父親床邊端茶喂飯、擦洗身子、陪著說話,生怕父親有個閃失。
每次喝藥,母親都默默地把藥數好,放在父親的手心里,溫暖、體貼又充滿了愛憐。父親漸漸康復后,我讓二老和我住到一起。
這一段時間,父母漸漸習慣了城市的生活。天氣好的時候,父親母親一同下樓走走,互相照應著。父親偶爾也單獨去散步,母親必定會打開窗簾,隔一會兒看看父親在哪里,怕他摔倒。父親回家的時候,門一定是開著的。母親會笑著遞過去一雙拖鞋。
每餐飯桌上,母親總是給父親夾菜,哪怕菜碗就在父親手邊。父親泡茶,也總是先給母親倒上一小杯,然后自己才有滋有味地喝起來。
今年是父母的“鉆石婚”之年,父親說,要給母親送點兒什么,我們異口同聲地表示支持,至于到底送什么好,兩個老人相知一生,還是他們自己去商量吧!
編輯|郭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