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食苗,夏食葉,秋食花實而冬食根”,這是蘇軾在《后杞菊賦并敘》中告訴我們的養(yǎng)生大法。果真如此嗎?
題前,蘇軾加了一個“后”字,那是相對于晚唐時蘇州文人陸龜蒙《杞菊賦并序》寫在“先”。
熙寧七年(1074),受朝廷委派,蘇軾知密州。九月中旬,從杭州出發(fā),經(jīng)湖州、蘇州、常州、鎮(zhèn)江、揚州、淮安、連云港,十二月三日到達山東諸城,全程800數(shù)公里,歷時兩個多月,一路向北。
到達密州,干旱、蝗災(zāi)肆虐,與剛離開不久之富庶江南相比,這里的人們備受煎熬。卸下包裹,蘇軾組織當(dāng)?shù)匕傩臻_始祈雨、抗災(zāi)。同時,積極向朝廷上表,申請調(diào)撥錢款相救。整一年,田地日荒,庫糧漸空,少有來源的百姓生活愈發(fā)艱難。王安石變法,庫錢削減,齋廚索然,密州,雪上加霜。身為當(dāng)?shù)馗改腹?,都已到了揭不開鍋的地步。蘇軾知道了謀得一飽之重要,不堪其憂。怎么辦?不由得想起天隨子當(dāng)年所寫之杞菊。
曾經(jīng)長期隱居于蘇州甪直的陸龜蒙,自號天隨子,宅地荒蕪,四壁空空,部分,墻已倒塌。房前屋后的逢隙地上,生長著許多的枸杞、野菊。環(huán)境之艱難,天隨子仍然堅持書寫。餓了,杞菊就是他食。春天,苗恣肥壯,采擷一些,泡上喝,心曠神怡;五月,枝葉老硬,氣味苦澀,孩童們不懂,早上晚間,還要過來爭采,時常遭他責(zé)怪。有人嘆息,熱鬧的城鎮(zhèn)里,每天想殺雞宰鴨款待天隨子的人絡(luò)繹不絕,而你卻閉門不出,餓著肚子,讀圣賢之書。何必如此苦了自己?天隨子笑著回答,幾年來忍饑誦經(jīng),我怎么不知道屠牲沽酒之酒食呢?通過書寫,陸龜蒙表達著自古以來文人的心志。
學(xué)著天隨子,拉上劉廷式,蘇軾他們循古城廢圃,開始尋覓杞菊。之前,蘇軾也時常捧起陸龜蒙之杞菊賦,讀之,并沒有感覺,甚至不能相信,難以產(chǎn)生共鳴。現(xiàn)在,到了與天隨子相同的境遇,感同身受。蘇軾知道了天隨生之言可信不繆,不覺捫腹而笑,慨然而出。
“吁嗟先生,誰使汝坐堂上,稱太守?”
讀到此,皇帝神宗心頭一驚,你在責(zé)問誰?是我委派你赴任密州。此為蘇軾五年后之“烏臺詩案”埋下了禍根。
多年來,相對于前朝,財政收入頗豐。為防權(quán)力過度集中,歷朝設(shè)置了多種不同機構(gòu)組織,用于相互牽制,導(dǎo)致官僚臃腫,行政成本開支居高不下,財政出現(xiàn)入不敷出狀況。于是,革除積弊、富國強兵提上了議事日程,王安石之改革方案正中神宗下懷。以司馬光為代表的一批老臣出于保守進行反對,恩師歐陽修支持,蘇軾性格率真、無忌坦誠,也表反對。雖已自請離朝,在改革派一方,有人還想通過打探對方之不當(dāng)言論來收集證據(jù),以期能夠搬到蘇軾這樣的“大樹”。證據(jù)中,不僅有詩,還有文章十五篇,《后杞菊賦并敘》乃其中之一。
人生一世,如屈伸肘,有什么可以值得計較。何者為貧?何者為富?何者為美?何者為陋?問蒼天,問大地,問皇帝。漢丞相吃粗糠而健壯,漢成帝吃美食卻黑瘦;晉代何曾性好奢華,食日萬錢,而南齊的廋杲之清貧吃野菜。蘇軾杞菊之賦由此進入寫意高潮。較豐約于夢寐,卒同歸于一朽。語氣飄然,尚未到達黃州,于密州,他已開始羽化登仙,姿態(tài)悠然。融萬古于山水之中,以享天年。這哪里有什么解嘲之語,完全是他在闡述世界,剖析人生。未達一定境界,沈括、李定他們難有體會。
蘇軾的文章,其特點首先在于尊重事實,然后借此抒發(fā)感情,最后闡述人生哲理。過程中,時刻都把自己融于其中,到處見“我”,從而,可以把讀者一起帶入,如蘇軾讀天隨子之杞菊一樣,引發(fā)強烈共鳴。
當(dāng)前,我們之經(jīng)濟暫時面臨著一些困難。四季所食,尚還不缺。龜蒙與蘇軾,杞菊有先后,精神無更替,我們在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