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文學治療角度看《紅樓夢》中的疾病治療與精神療救

謝依晨

【摘要】 許多古代的文學作品中都會或多或少出現(xiàn)治療疾病的情節(jié)。在醫(yī)療水平不發(fā)達的情況下，許多人們不可避免地把一些病癥治愈的希望寄托在求神拜佛上，使得古代的文學作品中產(chǎn)生了許多有關(guān)于鬼神治病的想象和猜測。也有一些作品體現(xiàn)出了文學對于人物心理的影響，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出了文學治療的意識和功能。本文主要討論了清代世情小說代表《紅樓夢》中體現(xiàn)的文學治療意識和治療功能。

【關(guān)鍵詞】 《紅樓夢》；文學；治療；曹雪芹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11-001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1.005

文學的治療功能，大體上可以看作是通過改善治療對象的心理、精神狀態(tài)從而達到象征性影響身體健康的效果。中國民間的俗語“治病必先治神，藥療必先療心”，就體現(xiàn)出了心神穩(wěn)固和身體健康之間的關(guān)系，可見文學的治療功能在很早的時候就有所體現(xiàn)。例如《紅樓夢》中就有秦可卿、林黛玉抑郁成疾，終至身亡的例子。秦可卿因被公公賈珍脅迫，內(nèi)心羞憤又無可奈何，也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人，不久便一病不起了。黛玉心情好的時候小說中便較少提及她的病，一旦被煩心事牽動了情緒便“病來如山倒”。此外，寶玉也常說林妹妹的病是因為想得太多，再加上給自己的壓力又大，這病才一天比一天更嚴重。①在第三十二回中，當鳳姐哄騙寶玉老爺要把林妹妹嫁給他時，因為丟失通靈寶玉而變得渾渾噩噩的寶玉“認以為真，心里大樂，精神便覺得好些” ②。這些都說明了心情的變化與身體健康的變化息息相關(guān)。

在醫(yī)學尚不發(fā)達的古代社會，一些疑難雜癥和心理疾病都得不到有效的醫(yī)治，許多人們不可避免地把治愈的可能性寄托在求神拜佛上，從而使古代的文學作品中出現(xiàn)了許多與鬼神治病有關(guān)的想象和猜測。作為清代世情小說的代表作之一，《紅樓夢》通過對賈、王、史、薛四大家族興衰的敘述展現(xiàn)出了一個時代的世俗人情、生活百態(tài)。其中不乏許多關(guān)于治病救人的情節(jié)，除了常見的吃藥、吃補品，這些大家族往往也會采用一些奇特的方法治病消災。而像寶玉、黛玉這樣天分高明，又受過教育的富家子弟也常常能通過詩詞曲文疏解心結(jié)，得到開悟。這些活動都或多或少地體現(xiàn)出了文學治療的意識和功能。

不少學者曾就《紅樓夢》中的疾病問題展開分析，有的學者從醫(yī)學角度出發(fā)，或分析《紅樓夢》中人物病癥的形成原因從而探討書中療救方法的合理性，如段振離《醫(yī)說紅樓》；或嘗試從理性角度對《紅樓夢》中人物的病癥進行分類，如何素平《〈紅樓夢〉中病理現(xiàn)象的詩性與理性》；有的學者從文學角度出發(fā)，或討論疾病與人物性格的關(guān)系，或討論疾病的隱喻、象征及暗示作用。前者如劉曉林的《〈紅樓夢〉的醫(yī)藥描寫與人物性格的刻劃》，后者如張璇的《淺析〈紅樓夢〉疾病描寫的意義——以薛寶釵、林黛玉為例》。在疾病治療方面，雖然有學者對《紅樓夢》中使用超自然力量來治療邪祟病的情節(jié)有所關(guān)注，但很少有學者討論過文學治療在這些情節(jié)中的體現(xiàn)，尤其是作為文學治療媒介的曲文詩書在人物心理療救方面所起的重要作用，以及《紅樓夢》作為一部名著，其傳世過程中對作者以及讀者產(chǎn)生的治療作用。結(jié)合文學治療在文學作品中的價值，本文嘗試從治病巧方、曲文詩書、名著傳世三個方面討論《紅樓夢》中的文學治療意識和功能。

一、治病巧方體現(xiàn)文學治療的意識

在《紅樓夢》中，共有290多處涉及疾病及疾病治療的知識③，在這些疾病中，有一些病癥十分稀奇古怪，往往是醫(yī)生束手無策、藥方效果欠佳，有的時候長輩都說情況不妙，打算預備后事。針對這種病癥，作者很少具體給出治療病癥的良方，而是在文中塑造出了癩頭和尚和頗足道人這兩個人物。脂評指出，癩僧和跛道原是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的幻像。他們隱去神仙的身份在人世間游走，關(guān)鍵時刻總是能及時救人于水火之中。這些情節(jié)都在一定程度上體現(xiàn)出了文學治療的意識。

在《紅樓夢》第十二回中，賈瑞因?qū)P姐起了歪心思，被鳳姐設(shè)局戲弄了兩次，心病加上受凍，他一病不起，而且這病也尤其厲害恐怖。文中說他口淡無味，腿軟無力，眼睛也酸澀不堪，晚上高燒，白天困倦，并且“下溺連精，嗽痰帶血” ④。閉上眼還噩夢不斷、滿口胡言。于是賈家人四處尋醫(yī)問藥，賈瑞也將各種中藥吃下去了幾十斤，他的病還是毫無起色。這種情況下，普通的藥物對這種“冤業(yè)之癥”已經(jīng)沒有什么效果了。頗足道人便及時出現(xiàn)，前來賈瑞門前化齋，聽到賈瑞的呼救，這道士既不把脈，也不作法，就對賈瑞說這個病不是藥物可以醫(yī)治的。接著拿出一面“專治邪思妄動之癥，有濟世保生之功” ⑤的寶鏡，鏡把上寫著“風月寶鑒”，叮囑賈瑞只能照鏡子的背面，千萬不能照正面。雖然賈瑞最終由于好奇正照風月鑒而不得善終，但是使用寶鏡治病而不用藥，并且三天管好的情節(jié)已經(jīng)具有了治療的意識。

相似的情節(jié)也出現(xiàn)在第二十五回中。趙姨娘因為嫉妒，和馬道婆一起對鳳姐、寶玉施了法術(shù)，讓他們變得瘋瘋癲癲。針對這種無藥可醫(yī)的情況，癩頭和尚、頗足道人又及時出現(xiàn)，前來醫(yī)治。治病的過程還是同樣的神奇怪異。先是持誦了賈寶玉的玉，然后把寶玉懸掛在臥室的門上，再把鳳姐和寶玉放在一個房間里，除了妻子和母親不讓其他女子進出。就這樣“三十三天之后，包管身安病退，復舊如初” ⑥。從這里可以看出，賈寶玉和王熙鳳的病愈也是通過癩頭和尚、頗足道士還有一個寶物來實現(xiàn)的。

在另一些情節(jié)中，病癥的痊愈雖然不是得益于癩頭和尚和頗足道人，但是治療方法也有別于平常的治療。例如巧姐出天花，鳳姐讓下人供奉“痘疹娘娘”；巧姐從大觀園回來發(fā)燒，劉姥姥讓鳳姐去大觀園燒紙送花神；寶玉的玉丟了之后一直瘋瘋癲癲，聽到林妹妹病逝的消息承受不住，一下子闖進了陰司，被石子打中心口，醒來瘋瘋癲癲的病就好了；還有尤氏和賈珍生病之后，都是請人占了卦、燒了紙才慢慢好起來。這些情節(jié)的安排，都體現(xiàn)出古代人們所信奉和使用的一些奇特的治病方式。

黛玉的病癥也曾勾出過一副巧方來。前面曾提到過，黛玉的病，不僅是身體上的病，更重要的是病在心里。在第二十八回中，寶玉就為黛玉的病開了一副方子⑦，這方子的“巧”不在于其中的藥材，而在于開出方子的人，也就是時時刻刻牽動著黛玉心病的賈寶玉。在書中，賈寶玉并沒有明確說明這味藥的名字，但是因藥方中許多材料都是“滋補熱性”的藥，脂硯齋在庚辰本的眉批中將藥名定為“暖香丸” ⑧，與寶釵的“冷香丸”互文參照。在藥方中，有一個反復出現(xiàn)的數(shù)字“三百六十”，配藥需要三百六十兩銀子，藥里還要有三百六十兩不足龜。暫且不說三百六十兩藥材會不會過量，單這三百六十兩銀子也與薛蟠配藥時花費上千兩銀子相矛盾。這里賈寶玉特意兩次提起三百六十這個數(shù)字，其實是試圖通過兩個“三百六十”來呼應(yīng)黛玉的“三百六十日”，從而暗示黛玉：“你的葬花吟聽‘癡了我，我們兩個心意相通，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有我來和你一起抵擋‘風刀霜劍?！彪m然黛玉直到最后也沒能聽懂寶玉的告白，但是寶玉嘗試用藥方的隱喻來疏解黛玉的心病，同樣也已經(jīng)是文學治療意識的一種體現(xiàn)了。

有時是和尚道士等與神佛有關(guān)的人物，有時是寶物和咒語，還有的時候是占卦燒紙，這種治療疾病的方法在《紅樓夢》中多次出現(xiàn)，并且大部分的治病巧方都取得了不錯的成效，體現(xiàn)出了文學治療的意識。

二、曲文詩書作為文學治療的媒介

在《紅樓夢》中，作為文學治療媒介的主要是戲曲、詩文、小說等文學作品，還有一些以寶玉為主的神游經(jīng)歷。從這些作品和經(jīng)歷中，寶玉、黛玉、寶釵等人物總是可以別有收獲，從而得到內(nèi)心的頓悟和救贖。

在第二十二回“聽曲文寶玉悟禪機，制燈謎賈政悲讖語”中，寶釵在生日宴上點了一出《魯智深醉鬧五臺山》的戲，因被寶玉嫌棄又是一出熱鬧戲，寶釵便說起這戲的詞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得極好，寶玉聽寶釵念了這支曲子也十分喜歡。后來寶玉在湘云、黛玉兩邊調(diào)和倒受了兩處的奚落，回到房間又想起《寄生草》，便占了一偈，在偈后又填了一支《寄生草》。然后自己念了一遍，才“自覺無掛礙，中心自得” ⑨。結(jié)合《紅樓夢》下的注釋中說，寶玉作的這兩首都是雙關(guān)，既是談禪，也是說情。也就是說在兩邊不討好的情況下，寶玉從先前聽的那支《寄生草》中體悟到自己可以“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⑩，如果自己無所謂“情”，那對黛玉和湘云的關(guān)心也就不存在了，這樣兩邊受氣的情況也不存在了。可是寶玉到底還只是停留在淺顯的層面，他不會放下心中的“情”，因此被黛玉一句“無立足境，是方干凈”便將這番徹悟拋到了腦后。從兩處受氣的苦悶到參悟禪機再到開解自己，在這個過程中寶玉凈化了自己的心靈，得到了內(nèi)心的紓解。

《紅樓夢》的第五回有一個十分經(jīng)典的情節(jié)，賈寶玉游警幻仙境。警幻仙姑帶賈寶玉來到仙境是由于受到了寧榮二公所托，試圖用情欲和聲色犬馬之事警示他不要繼續(xù)愚蠢頑劣下去。讓他從容易使人沉溺的胭脂水粉、旁門左道中跳脫開，從而回歸正路、回歸仕途之路。警幻帶寶玉至仙境后就先帶他去看了“金陵十二釵”的正冊、副冊、又副冊，希望用寶玉家中三等女子的終身冊籍來警示他，如果繼續(xù)渾渾噩噩下去，家業(yè)終將衰敗，家中女子都將落得個凄慘結(jié)局?？上氂癫]有看出這三冊判詞的意義，于是又有了之后的飲仙酒、演紅樓。但是警幻發(fā)現(xiàn)寶玉依然沒有醒悟，于是紅樓還未唱完就被打斷了。警幻開導寶玉的過程中，先是讓他看了書冊，后又給他聽了曲文，以這二者為媒介警示寶玉不要再流連于女子脂粉之間，而應(yīng)該走科舉救業(yè)、經(jīng)邦濟世的孔孟之道。

《紅樓夢》中以詩書曲文作為精神療救媒介的例子還有很多。黛玉自小體弱多病，郁郁寡歡。她作的詩一方面是她內(nèi)心情感世界的真實寫照，另一方面也成了她排遣苦悶、尋找樂趣的精神依靠。她把美好易逝、時光短暫的苦悶留在了《葬花吟》中，將金秋品蟹、恣意快樂的心情裝在了《螃蟹詠》里?？鄲炓埠?，歡樂也好，黛玉都把它們放在了詩里。這作詩的過程也可以看作是她對自己心靈的一次次凈化、對精神的一次次升華。寶黛共讀《西廂記》的情節(jié)至今還有不少人將之奉為經(jīng)典，認為這是寶黛愛情的一個重要轉(zhuǎn)折點。二人讀書時的專注，讀完后青澀懵懂的互相試探，又何嘗不是他們愛情的一次療救。以《西廂記》為媒介，寶黛二人的心思顯露出來，沒有了猜疑和糾結(jié)，兩人之間感情的裂縫被修補了、愈合了。

三、名著傳世反映文學治療的功能

《紅樓夢》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和影響不言而喻。其中蘊含的沖破封建禮教束縛、自由追求愛情、封建社會終將走向滅亡等思想都具有進步性。這種影響既推動了社會的進步發(fā)展，也讓閱讀這部作品的人們產(chǎn)生了思想和精神上的變化，這種變化也可以看作是精神的治療。

《紅樓夢》是一本可以從小讀到老的作品，身處人生不同階段的人都可以和它產(chǎn)生神奇的共鳴。很多人都說在不同的年齡階段讀《紅樓夢》會有不同的體會，蔣勛在書中說在30歲以前，關(guān)注的人物通常只是黛玉、寶釵、寶玉、柳湘蓮這些主要的、年輕的人物，其他很多人物都不會給自己留下很深的印象。等到年紀大了之后，他慢慢地就會更容易關(guān)注到書里那些不堪的、卑微的人物。所以蔣勛說《紅樓夢》對他來說是一個救贖，讓他能夠活在現(xiàn)世當中。這種閱讀《紅樓夢》帶給人們的感受體會，都是獨一無二的，但是它們同樣地創(chuàng)造了人們關(guān)于自己獨特人生的意義。或救贖、或通達、或?qū)捜?、或凈化，人們都可以在《紅樓夢》中找到想要的答案，這就是文學治療、精神療救的價值所在。

《紅樓夢》中有一首詩廣為流傳：“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 ?文學治療的對象除了讀者，還有創(chuàng)作者本人。讀者通過閱讀、傾聽獲取的信息完成治療，作者則通過情感、信息的輸出達到排解情緒、自我治療的效果。曹家被抄家時，曹雪芹尚且年幼，他開始創(chuàng)作《紅樓夢》時也還未滿二十歲，此時他的生活早已變得潦倒困窘，可他還是“于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 ?，耗盡心血建構(gòu)了一個屬于自己的“紅樓”世界，將心酸血淚化為文字浸透了滿紙。這不僅是他對昔日繁華生活的追憶，在親眼目睹了家族的劇變和世態(tài)的炎涼后，投身于這樣一部帶有自傳性色彩的小說創(chuàng)作中，更是他在沒落窘迫的環(huán)境下，將內(nèi)心積郁的種種復雜情感宣泄而出的一個途徑，一種救贖自己的靈魂、追求一片心靈凈土的治療手段。何永康先生在分析曹雪芹創(chuàng)作心態(tài)時曾經(jīng)提出，曹雪芹創(chuàng)作《紅樓夢》時帶有深深的“懺悔之意”。其中既有對眼看曹氏家族“大廈將傾”而自己無可奈何的懺悔，也有對“當日所有之女子”的懺悔。?這種懺悔又不是簡單的自省，而是作者在經(jīng)過變革、經(jīng)過磨礪和深思后對整個社會乃至整個時代的反思。他將這種懺悔和反思宣泄在了《紅樓夢》里，給讀者帶來一次次沖擊的同時，也是對自己靈魂的一次次凈化和治療。

在《紅樓夢》中，可以通過賈、王、史、薛四大家族，尤其是賈家內(nèi)幃發(fā)生的大大小小的事件，看出古代人們在治療疑難雜癥時使用的神怪奇異的方法體現(xiàn)出了文學治療的意識。在精神療救的過程中，人們也常常以戲曲、詩文、小說等文學作品以及一些神游的經(jīng)歷作為治療的媒介。最終，《紅樓夢》這部經(jīng)典名著本身也成了給讀者以及作者以心靈救贖的媒介，實現(xiàn)了文學治療的功能，成為留給后世寶貴的精神財富。

注釋：

①曹雪芹、高鶚：《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434頁。

②曹雪芹、高鶚：《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336頁。

③錢宇：《〈紅樓夢〉疾病書寫研究》，揚州大學2021年碩士學位論文。

④曹雪芹、高鶚：《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65頁。

⑤曹雪芹、高鶚：《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66頁。

⑥曹雪芹、高鶚：《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347頁。

⑦曹雪芹、高鶚：《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376頁。

⑧曹雪芹、脂硯齋：《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庚辰校本（第四冊）》，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7年版，第142頁。

⑨曹雪芹、高鶚：《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98頁。

⑩曹雪芹、高鶚：《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97頁。

?曹雪芹、高鶚：《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7頁。

?曹雪芹、高鶚：《紅樓夢》，人民文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6頁。

?何永康：《曹雪芹創(chuàng)作心態(tài)描述》，《紅樓夢學刊》1990年第1期，第39-6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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