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xiāng)的光

耿超儀

縱使星月冷了，草木衰了，記憶的最初，故鄉(xiāng)的微光還在。

——題記

陽光·童趣

我是熱愛太陽的，特別是湖北老家的陽光。湖北春日的陽光是和煦的，不同于酷暑的毒辣，也不似霽月般難逢。

陽光普照大地的時候，是萬物最富生機之時，也是小小的我與同伴在老宅的屋檐下嬉戲玩耍的時候。丟沙包是在我們農(nóng)村孩子里特別流行的一個游戲，大家都爭著搶著去丟沙包、躲沙包，生怕被沙包砸到，失去游戲的機會。還有有趣的“跳房子”游戲，用石頭在地上磨出幾個歪歪扭扭的方格代表房子，再填上一些數(shù)字表示層數(shù)。除了一“層”一“層”地跳。有時我們還會加大游戲難度——兩“層”一跳，甚至三“層”一跳。即使不小心摔倒了，也只是拍拍手，樂呵呵地站起來接著玩，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

童心是那小小的一隅，小到一塊布就能包住，小到一個方格就能框下；童心也是無限大的，是陽光下嬉戲的無盡快樂，是回味時的幸福甜蜜，是揮灑在心田上的春日暖陽。

家家（湖北話里的叫法——“外婆”）也是愛太陽的。旭日一出，就昭示著一天明媚的開始。家家是個勞動好手，一大早便將家里洗好的衣物、被子統(tǒng)統(tǒng)拿出去晾曬，晾衣架也不過是架在門前兩棵桃樹之間的幾根竹竿。晾了一上午后，家家便會趁著飯后的閑暇時間，用藤拍去拍打被子。每次我都在屋里頭瞧著。花白的棉絮，在敲打下“逃離”了被子的束縛，在空中飄著、舞著，不似絲綢那般輕盈、靈動，但是在陽光的襯托下又顯得格外有趣。我忍不住奔過去，拽著棉被的一角上下“揮舞”，伴著孩童清脆爽朗的笑聲，空氣中便充滿了快樂的氣息，又似乎嗅到了太陽的味道……

螢火·陪伴

幼小的孩童總有使不完的勁，無時無刻都惦記著能不能再出去玩會兒？能不能再看會兒電視？也會好奇野外的動物們是怎樣度過夜晚的？它們的家又在哪兒？

那天晚上，在老家舊而小的電視機上偶然切換到一個動物頻道，播放的是生活在丘陵的野兔。我是個愛兔子的人，覺得毛茸茸的甚是可愛。我盯著電視機，仔細地想了想，發(fā)現(xiàn)我所在的村子正好倚著山，有野兔棲息，便趕忙興奮地沖到外公面前，求他給我逮只野兔回來。外公面對我這“無理要求”，沒立刻拒絕我，只是樂呵呵地說：“野兔跑得快、蹬人疼，又養(yǎng)不熟?！彪S后便拿了個透明的小罐子，說是要給我抓個不一樣的，便轉(zhuǎn)身出門了。

屋檐外的白熾燈懸掛著，映照著外公的后背。大約十五分鐘后，外公緊緊捂著那個小罐子回來了，“啪”的一下，放在桌子上——那里面裝的竟是一只蟲子。我不明白蟲子有什么好養(yǎng)的，況且它棕色的表皮顯得平凡極了，實在讓人喜歡不起來。

外公只是笑笑，用他那布滿繭子的手將罐子遞過來，讓我使勁搖。我擺動手臂，里面的飛蟲也跟著晃動起來，大概是被我晃暈了，我突然瞧見它身體末端發(fā)出一抹螢綠色的光——原來它是一只螢火蟲，這可是我第一次見到真實的螢火蟲。

我將螢火蟲端端正正地放在床頭，時時刻刻關(guān)注著它的“安?！?。它若是不亮了，我便會輕輕搖動它，像是讓它為即將入睡的我繼續(xù)工作，負責看守我甜蜜的夢鄉(xiāng)。

在老家的那段日子，每晚都會有一只螢火蟲陪伴著我入眠，微弱的熒光仿佛照亮了我的整個世界。于是，我的每一個夜，都被這閃爍的螢火填滿……

火焰·年味

老屋有好幾十年歷史了，灰黑的磚瓦上免不了染上污漬與劃痕，那是歲月鐫刻下的痕跡。而正是這樣一座古宅，舉辦了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宴席，其中，我每年都會參與的便是那頓大年三十的年夜飯。

湖北的年味不同于別處，除了最基本的送禮與紅包外，沒有其他繁文縟節(jié)，親朋好友、鄰里鄉(xiāng)人歡聚一堂，便能賦予這頓年夜飯濃濃的煙火氣息。

年夜飯前，家家戶戶都會自帶一個吊鍋，聚集到老屋里。吊鍋是用彎曲的鐵桿吊著的，下面是烘烤著鍋底的火焰，如同鄉(xiāng)人們的赤誠熱情。傳聞，吊鍋是羅田人民智慧的結(jié)晶，至今已有千年歷史。羅田緊靠大別山，冬季格外寒冷，吊鍋也算得上是家鄉(xiāng)先輩們?yōu)榱擞∨鶆?chuàng)造的一項特別“專利”。吊鍋雖比一般的火鍋大了不少，但烹煮的方式大致是相同的，只是鍋中放著的可都是湖北的特色美食——肉糕、魚丸、白蘿卜、將軍菜、炸豆腐、野竹筍、臘豬蹄……每一口吊鍋的旁邊還會擺放些年貨零食——瓜子、花生、辣椒粑、糍粑、白酒……當然也少不了最討小孩子歡心的糖果了，這也是以前的我在過年時最開心的原因之一。長輩們時常提醒孩子“不能把糖當飯吃”，生怕孩子們生齲齒，卻又在過年時為了哄孩童們開心，大方地給孩子們?nèi)鞣N各樣的糖果。特別是麥芽糖，有的人家會自己做，這糖粘牙極了，卻讓我的童年回憶充滿了甜蜜的麥芽清香。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贝蠹覈诘蹂伹?，或是邊嗑瓜子邊聊家長里短；或是搬來電視機，一起觀看精彩的節(jié)目；抑或是聊著工作、事業(yè)、學業(yè)，孩子們盼著出去玩摔炮。熱鬧又融洽的氛圍，彌漫在明滅的燈火下，映照在熙攘的人群中。

燃放煙花爆竹，是飯后必不可少的一項活動。老屋門前有一小塊空地，緊挨著一戶人家的雞舍，不遠處還有池塘和菜園。就是這么一塊小場地，總會充滿向上噴涌的火光。煙火在剎那間沖破夜色的凝重，接著又叱咤在那無邊無際的清朗夜空；噼里啪啦的爆竹聲在院壩里響起，與電視機里敲響的鐘聲一起，歡送舊年，迎接新一年的美好祈愿……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時隔多年，若是我再駐足于老屋前，看到的或許只是一幢空房子；若我再去尋訪兒時的伙伴，他們可能也都搬走了。夏夜，再難看到那忽明忽暗的螢火蟲了。人生殊途，終將分道揚鑣，若真是如此，那我似乎也成了故鄉(xiāng)的“客人”。

我對故鄉(xiāng)的回憶是甜的，思戀是真的。她牽引著我“畫圖恰似歸家夢，千里河山寸許長”的離愁，縱使漂泊在外，卻也“仍憐故鄉(xiāng)水，萬里送行舟”。故鄉(xiāng)贈予我甘甜、童趣、美好、溫情、勇氣，讓我能勇敢地奔向心中的光芒……故鄉(xiāng)的光，永遠傾灑在她的孩子們身上。

（指導老師：董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