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利品

蓋瑞·伯森

天亮之后，氣溫更低了，湖面上又結(jié)了不少冰，大雁和野鴨不時從空中飛過。布萊恩重新把火燒起來，打算繼續(xù)加工兔皮。他把長方形的兔皮毯子對折，有毛的那面向里，把左右兩邊縫起來，兩端各留出一個大約六英寸長的口子，然后在對折線的中間裁出一個能伸得進(jìn)頭的洞。完成之后，他把兔皮往頭上一套，胳膊從兩邊留出的口子里伸出來。

兔皮被制成了一件像模像樣的馬甲。嗯，想到像模像樣這個詞，他低頭看了看，是這樣嗎？也許吧。其實，兔皮黏糊糊的，上面還零星粘著些風(fēng)干的兔肉，用來縫制兔皮的帶子也胡亂耷拉著，不過暖和倒是沒打折扣。沒一會兒，他居然出汗了。他這才意識到，現(xiàn)在還用不著穿兔皮馬甲，于是趕緊把它脫掉。

他把馬甲放在一邊，準(zhǔn)備繼續(xù)做箭，因為箭羽還沒做好呢！這時，他想到了夜里那兩匹狼，于是一路小跑，打算到之前的樹樁那兒標(biāo)地盤，然而，剛轉(zhuǎn)過彎來到樹樁跟前，他就愣住了。

他面前站著一匹狼，是一匹高大的公狼，臉上的血還沒干，嘴里叼著一大塊肉，肉上連著的骨頭橫在牙齒中間。它沒叫，對布萊恩的出現(xiàn)也沒表現(xiàn)出一丁點(diǎn)兒好奇。一狼和一人就這樣對峙著。布萊恩手里沒有武器，大腦也一片空白，他下意識地對著樹樁小便。狼叼著肉佇立了一會兒，接著便轉(zhuǎn)身朝左跑開了。

不對啊，它不是從右邊跑來的嗎？布萊恩心想，對，就是從右邊跑來的。布萊恩正望著這匹狼，又有另一匹狼從右邊跑過來，嘴里也叼著一塊肉。這匹狼個頭兒小些，它邁著輕松的步子一路向左，跟著剛才那匹狼跑了。又只剩布萊恩自己了。他待在原地等，確定沒有別的狼以后，這才松開一直緊繃著的肩膀，開始認(rèn)真思考剛才目睹的一切。

這兩匹狼一定是昨晚他快要睡著時在洞外“一唱一和”的家伙。看來它們的捕獵收獲不小?。〔既R恩想，它們一定驕傲極了——自己打獵順利時，不也是這樣的心情嗎？想到這兒，他不禁笑了。他轉(zhuǎn)身走向剛才那截樹樁，又突然想到了別的。

兩匹狼嘴里都叼著肉！是新鮮的肉。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肉，但覺得它們的獵物一定是個大家伙。也許是一頭鹿，估計它們已經(jīng)吃了不少。

說不定還有剩余，布萊恩想，要是我能找到，興許還能分到一杯羹。他轉(zhuǎn)身朝兩匹狼跑來的方向走去，可剛抬腳，就停下了，思考再三，他決定還是先回石洞，帶上獵刀、手斧和尖端被燒硬的長矛。他太了解叢林了，他知道，絕對不只有他會惦記兩匹狼的“殘羹冷炙”。

他沿著兩匹狼跑來的方向一路尋去，還沒走出一百米，就找到了獵物。

果然是頭鹿，一頭年幼的母鹿。石洞附近的樹林里有不少鹿，布萊恩一開始也把它們當(dāng)目標(biāo)，可他的武器不夠強(qiáng)勁，想靠近它們都難。因此，他只得退而求其次，打些兔子、笨鳥，捉些魚，勉強(qiáng)填飽肚子。

昨夜狼嗥之后從灌木叢那邊傳來的沖撞聲，一定是這只母鹿掙扎所造成的。它的尸體就在一小塊空地旁邊。布萊恩站住，查看現(xiàn)場，想象當(dāng)時的情形。兩匹狼一路追趕，把它趕到空地這邊，撲倒，按住，結(jié)束了它的性命。

母鹿一定掙扎了好一會兒，因為周圍三十英尺之內(nèi)的草地上都有它的血跡，而且草地也是一片凌亂。雖然它拼命掙扎，可狼還是把它拿下了。布萊恩看到母鹿的足跡一直延伸到空地上，泥土被翻了起來；他還看到了狼的腳印。他閉上眼，想象著昨晚發(fā)生的一切：一頭鹿闖進(jìn)了灌木叢，兩匹狼窮追不舍，得手后，一路拖著它到空地這邊……

他搖搖頭，趕緊回到現(xiàn)實當(dāng)中。母鹿身上的肉所剩無幾，乍一看，這頭母鹿就像是被路上的半掛車軋死的。

布萊恩不禁笑了。他有一種如獲至寶的感覺，甚至已經(jīng)開始流口水了。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要是回到城市里，別人看到他這副模樣，看到他對著一只疑似軋死的動物流口水，會怎么看他呢？想到這兒，他笑得更厲害了。

他要抓緊時間行動起來。其他捕食者，比如熊、狐貍，說不定還有更多的狼，隨時都可能趕來跟他搶食。不把寶貝拖回洞里的火堆跟前，他都不敢說這是自己的。

剩下的鹿肉不到五十磅，拖起來一點(diǎn)兒也不費(fèi)力?？蓡栴}是，這樣拖著它走會留下血跡，他擔(dān)心這樣很容易引來其他動物，于是他一咬牙，一把將母鹿甩上肩頭，扛著往前走。

到了石洞，他把戰(zhàn)利品放一邊，先往火堆里添了一些柴，然后拿出獵刀——他得先剝皮。一些鹿皮已經(jīng)爛了，明顯是被兩匹狼撕咬過，不過，還有些皮是完整的。布萊恩小心翼翼地剝，他發(fā)現(xiàn)難度完全超出想象，因為母鹿的皮是結(jié)結(jié)實實長在肉上的，扯不動。布萊恩只能一點(diǎn)兒一點(diǎn)兒來，從前腿到脖子，再到后腦勺兒，忙活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把整張皮剝下來。

一開始，鹿的那雙棕色的大眼睛一直睜著，讓他很不舒服。剝皮的整個過程中，他覺得那雙眼睛在盯著他。對于它所經(jīng)歷的一切，對于自己現(xiàn)在對它做的一切，他感到很抱歉。

抱歉也無法使他心安，但他希望鹿的靈魂能夠感知他的心情。他暗暗發(fā)誓：一定會物盡其用。

這一天的收獲可真不少，自打墜機(jī)以后他還沒見過這么多食物呢！鹿皮比兔皮大得多，也厚實得多，足夠他再做一件馬甲。他把鹿皮攤開，放在石洞一側(cè)晾著，然后開始剔肉。兩匹狼一定是連吃帶拿，大餐之后，把能帶走的都叼回了洞穴。即便如此，骨架上仍然剩下了不少肉，這讓布萊恩感到意外。他把剩余的肉切下，盡是鮮紅的瘦肉，切下來的肉放在旁邊一塊平整的石頭上。全部忙完時，天已經(jīng)黑了。他發(fā)現(xiàn)，兩匹狼吃剩的鹿肉沒有三十磅也有二十五磅。

他用了差不多六磅鹿肉，煮了好大一鍋。夜晚的寒氣降臨，他穿上兔皮馬甲，坐在火堆旁。鹿肉煮好了，他開始大吃特吃起來。吃飽后，鍋里還剩不少肉和湯。肚子飽了，睡意便來了，他索性睡覺。一覺醒來時，已經(jīng)是夜半時分，他又吃了一些肉，喝了一些湯。就這樣連吃兩頓之后，鍋里依然有剩余。

早晨醒來，布萊恩覺得肚子依然很飽，嘴上油油的，心里似乎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

一想到那頭母鹿，他就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那雙眼睛，似乎一直在看著什么。他把鹿頭拿到洞外，掛在高高的樹杈上，讓它的眼睛面朝湖面。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可心里總覺得這么做是對的。回石洞之前，他又在心里暗暗感謝母鹿讓他填飽了肚子。

夜里的冷風(fēng)吹跑了蒼蠅，所以他不用擔(dān)心蒼蠅會盯上鹿肉。他把肉條排開放置，盡量保持通風(fēng)。下午過半，他看到肉的表面已經(jīng)被太陽曬干了。他還得回去繼續(xù)處理骨頭，因為骨頭上還連著不少肉。他用手斧把骨頭剁成小塊放到鍋里，熬了一整天，肉和骨髓什么的都從骨頭上煮下來了。忙完后又到了傍晚時分，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鍋里的肉湯已經(jīng)凝固成膠狀，看上去就像一整塊果凍，里面摻雜著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肉。

晚飯就吃肉凍了，他一勺一勺舀著吃，只解決了一半的分量?；氐绞蠢飼r，他把肉藏到石洞最里面，把鍋端到離火堆較遠(yuǎn)的地方，準(zhǔn)備休息。一時間，他覺得自己成了全世界最富有的人。

現(xiàn)在想要集中精力干活兒太難了，身體的每個細(xì)胞都想要睡覺。他從沒吃這么飽過，石洞里暖和又舒服，他現(xiàn)在唯一想做的就是閉上眼，快快結(jié)束疲憊的一天。

然而，他沒有忘記那頭突然襲擊的熊，也沒忘記連續(xù)的陰雨天和漸低的溫度。他知道，好天氣不多了，好運(yùn)氣也不會一直有，他真的沒時間耽擱了。

他把箭掏出來，在救生包里摸索一番，找出之前收藏的羽毛。這些是從笨鳥翅膀和尾巴上拔下來的，他覺得很適合做箭羽，所以每一只笨鳥的翅膀和尾巴他都沒放過。

現(xiàn)在做的箭和之前做的不同，箭桿更重了。他擔(dān)心箭頭寬，受到的空氣阻力更大，多少會抵消羽毛原本可以起到的作用。他覺得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增加羽毛的長度。

他只給每支箭配了兩根羽毛，但每根羽毛都有六英寸長。他用獵刀把羽毛整體修平，以便更好地插進(jìn)箭桿。

接著，他又用從防風(fēng)衣上扯下的線系住箭尾，最后涂上加熱的松脂，起到保護(hù)作用。這一招是他靠在松樹上休息時想到的。當(dāng)時，樹上的松脂把他粘住了，他一下子來了靈感。

他一共做了三支箭，做得很慢，但很細(xì)致。最后他實在撐不住了，頭一歪，沉沉地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也很熟，腦袋撞到地上他才猛然驚醒，發(fā)現(xiàn)一夜沒動，脖子都睡得僵直了。

因為鹿肉充足，接下來的好幾天他都不用去打獵了。現(xiàn)有的鹿肉至少能撐十天半月，所以他一整天都窩在石洞里，一邊曬著溫暖的太陽，一邊做著弓和箭，時不時吃幾口肉凍。

這天天黑前，九支箭全做好了。他用獵刀當(dāng)刮刀，把弓的邊邊角角修得更加平整了，然后把弦卡在豁口里，準(zhǔn)備第二天搭弓射箭，試試力度如何。他往后一靠，打算休息，想到事情這么順利，心里竟有些得意。這時，他聞到了一股臭味——是臭鼬。

他當(dāng)然見過臭鼬，它們經(jīng)常在這附近出沒。只有一次，他是真的被臭鼬的臭氣噴了個正著。他知道，臭鼬喜歡晝伏夜出，整日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他小心翼翼地朝洞口看去。

眼前的臭鼬離他不到四英尺，它盯著布萊恩，朝火堆看了看，突然翹起尾巴，用屁股瞄準(zhǔn)了布萊恩的臉。

死定了，布萊恩心想。他整個人都嚇傻了。臭鼬原地不動，僵持了好一會兒，布萊恩則屏住呼吸，不知道臭屁什么時候會噴出來。臭鼬好像很有耐心，并沒噴臭屁，只是保持著瞄準(zhǔn)的動作。

它一定是餓了，布萊恩心想。對，只是餓了而已。它是出來覓食的，所以肯定是餓了。布萊恩慢慢往右挪，鹿肉就在不遠(yuǎn)處的角落里放著。他取出一塊肉，小心翼翼地扔到臭鼬的右邊，動作輕柔而緩慢。肉落到地上的那一瞬間，臭鼬的尾巴突然顫了顫，布萊恩感覺自己真的完蛋了。不過，臭鼬的鼻子抽動了一下，它在辨別氣味，接著便把尾巴放下來了，轉(zhuǎn)個身，大口吃起肉來。

布萊恩靜悄悄地往一邊伸手，把洞門關(guān)了起來，讓臭鼬獨(dú)自在洞外享用美味。

太好了，他一邊重新鉆進(jìn)睡袋一邊想，我有了一只臭鼬當(dāng)寵物，它可是個“恐怖分子”喲！太好了！他閉上眼，舒了一口氣。也許明早醒來它就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