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斌
我想為她寫些什么已經(jīng)很久了。
奶奶家的邊上有一座大壩,壩下有一片沙灘,夕陽西下時,余暉灑落在沙灘上,每一粒沙子都仿佛被染成了純白。
還記得,小時候,奶奶常在飯后帶我走在沙灘上。夏天的傍晚,我光著腳丫,踩著潮濕的沙粒,呼吸著略帶些咸味的海風。潮漲時,海水一次又一次地漫過我的腳踝,趕著我上岸;潮落時,我追著潮頭,讓海水吻著我的腳趾。我看著潮水漲落,思緒往往飛到九天云外,奶奶則一手牽著我,一手提著鞋子。夕陽墜地,兩道影子從身后拉出,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又都很長很長……現(xiàn)在,我仍常會在閑暇去走上一圈,一切都還是一樣,只不過再也沒有人幫我提鞋了。
還記得,有時奶奶會帶我坐在沙灘上,面朝大海,眼前,海面在落日的照耀下金光閃爍,夕陽漸漸沒入大海,潮水一點一點地漫上沙灘。耳邊,奶奶敘說著煩瑣的陳年往事,我們家的,別人家的;爺爺?shù)?,爸爸的。現(xiàn)在,我還是喜歡在黃昏時去看海,所有都沒有變,只是沒有人在我身邊敘說著往事了。
還記得,奶奶還常教我堆沙堡。她將那雙枯瘦又布滿老繭的大手溫柔地覆蓋在我稚嫩的小手上,教我堆出一個個或許被稱之為沙堆更合適的歪歪扭扭的沙堡,就算如此,那時的我也依舊會因此感到喜悅?,F(xiàn)在,我已經(jīng)學會如何堆出一個漂亮的沙堡,卻再也沒有人能與我一同分享這份喜悅。
還記得,奶奶曾常帶我在剛退潮的沙灘上,尋找許許多多的蟹洞,帶著我挖出深藏沙底的螃蟹。若有收獲,便帶回家中,或養(yǎng)著供我玩賞,或煮熟供我享用;若沒有,倒也有一份掰開蟹洞后一無所獲的樂趣?,F(xiàn)在,我已不再愛吃螃蟹,但我仍喜歡挖出深埋沙底的螃蟹,玩賞一番,又放回大海。
有時,我會在散步時被突然出現(xiàn)的小蟹嚇上一跳;有時,我會像奶奶教我的那樣,對著大海喊出我的煩惱;有時,我感到郁悶、黯然神傷,便坐在海邊,看潮起潮落,任由淚滴從臉頰上滑落,滴入沙中,融入水里,又被潮水帶走,不留下一絲痕跡……
有時,夜里失眠,我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道身影,就好像下一刻她就會出現(xiàn),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直到我沉沉地睡去;有時,夜間散步,我從不懼怕黑暗,就好像她依然始終在我身后;有時,孤單一人,我卻不感寂寞,就好像她一直在我身邊,有如那一片白沙灘。
有時,我想破腦袋,想著白沙灘和我的情緣,是否真的如奶奶說的要碰到的總會碰到的,要失去的也總會失去。
或許終有一日,我會離開家鄉(xiāng),去往陌生的遠方。但我想,這片白沙灘與那道佝僂的身影會如同那座堅固的大壩永遠地留存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