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譽軍旗“三八線尖刀英雄連”背后的故事

葉青松

打過三八線，突破道城峴，是毛澤東十分關注的軍事政治戰(zhàn)。然而起初擔任突破道城峴任務的連隊，并不是志愿軍第42軍124師372團2營4連，他們是后來頂替上去突破道城峴的。他們是因8小時前進40公里，插入敵人心臟濟寧里，打出十戰(zhàn)十捷威風，才被授予“三八線尖刀英雄連”榮譽稱號的。那么，新中國成立70周年國慶閱兵戰(zhàn)旗方陣中榮譽軍旗“三八線尖刀英雄連”背后的故事，有哪些反轉而又神奇之處呢？

兩次戰(zhàn)役打出英美兩國尖銳矛盾

1950年10月，中國人民志愿軍入朝后，在短短兩個月時間內(nèi)，接連取得抗美援朝戰(zhàn)爭第一、第二次戰(zhàn)役的重大勝利。其中，第二次戰(zhàn)役殲敵3.6萬余人。

這3.6萬余人，包括斃俘美軍2.4萬余人。南朝鮮軍第2軍團第7師和第8師被全殲，第6師被殲一部；美軍第2師和土耳其旅大部被殲；美軍騎第1師、第24師、第25師，英軍第29旅，南朝鮮軍第1師各被殲約2000人。美軍第8集團軍司令沃克，在亂軍逃跑中翻車斃命，美國對外宣稱因“車禍而亡”。

志愿軍把以美軍為首的“聯(lián)合國軍”打回到三八線以南地區(qū)，重創(chuàng)“聯(lián)合國軍”，令美國及其盟友極度不安。美國新聞媒體對在朝鮮戰(zhàn)場上的失敗評論說，這是“一場噩夢”，“是繼珍珠港事件后，美國最慘的軍事敗績”。

收藏在軍事博物館里的閱兵榮譽軍旗“三八線尖刀英雄連”

以仁川登陸而出盡風頭的“聯(lián)合國軍”總司令麥克阿瑟，像賭徒一樣瘋狂地拋出擴大戰(zhàn)爭的四點計劃。他向美國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提出：“第一，封鎖中國海岸；第二，動用海軍炮火或空軍轟炸，摧毀中國進行戰(zhàn)爭的工業(yè)生產(chǎn)能力；第三，從‘福摩薩（中國臺灣）國民黨守備部隊取得增援，以加強我軍在朝鮮的陣勢，假如我們決心要為這個半島繼續(xù)戰(zhàn)斗的話；第四，撤銷加于‘福摩薩守備部隊的現(xiàn)有限制，盡可能引導它去反攻中國大陸上兵力空虛的地區(qū)作為牽制性行動?！?/p>

麥克阿瑟強調(diào)說，“我相信只要采取上述措施”，就“可以解除我們的軍隊在朝鮮所受到的壓力”。

美國總統(tǒng)杜魯門更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連續(xù)召開半個月會議后，覺得麥克阿瑟的四點計劃還不夠勁道，在記者招待會上表示考慮對中國使用原子彈。11月30日，合眾社和美聯(lián)社同時發(fā)布新聞：“杜魯門總統(tǒng)今天說：正在考慮使用原子彈對付中國共產(chǎn)黨人，如果有必要采取這一步驟的話。”

言者有意，聽者有心。麥克阿瑟的狂言，杜魯門的狂語，通過電波傳向全世界，立即引起各國強烈反應，如同八級以上地震一樣，掀起了軒然大波。英國議會下議院工黨100多名議員簽名請愿，反對美國擴大戰(zhàn)爭的政策。英國首相艾德禮從議員們的請愿書中明白過來：英國不能讓美國綁架在危險的戰(zhàn)車上。

12月4日，艾德禮從倫敦飛越大西洋到達華盛頓，與杜魯門等人展開了一場唇槍舌劍的外交會戰(zhàn)。

艾德禮說：“朝鮮戰(zhàn)爭目前已發(fā)展的情況，我的考慮是從現(xiàn)實出發(fā)，讓中國參加聯(lián)合國，可以將它帶到正常的談判中來，從而實現(xiàn)朝鮮?；稹！?/p>

美國國務卿艾奇遜說：“我不相信中國人會?；?，不能讓大陸中國取得聯(lián)合國席位。美國在臺灣問題上絕對不能讓步。”

艾德禮說：“從朝鮮和臺灣撤退，并把聯(lián)合國的席位給中國共產(chǎn)黨，這并不是過高的代價，我們英國人，沒有什么比保住亞洲對我們的好感更為重要的了。”

艾奇遜立即頂了回去：“你從英國在香港的利益出發(fā)，而我美國的安全更為重要?！?/p>

杜魯門聽了他倆爭吵后，開口說：“我們將待在朝鮮繼續(xù)打下去。如果我們得到別人的支持，那更好，即使得不到，我們無論如何也要待下去?！?/p>

艾德禮說：“可通過達成?；饏f(xié)議，使中國和俄國人分裂明顯起來。我們要把他們（中國）變成在遠東抵消俄國的勢力。我們不能單純地把中國看成蘇聯(lián)的衛(wèi)星國，那才是中了俄國人的詭計?！?/p>

英美會談，爭論不休。艾德禮十分不愉快，但最后還是達成了一項被拴在美國戰(zhàn)車上的、不使用原子彈的英美兩國協(xié)議：“在未經(jīng)與對方事先磋商之前，任何一方都不能使用核武器?！?/p>

美國政府立即電告麥克阿瑟，全面否決他的四點計劃，僅給他一項權力：“當根據(jù)你的判斷認為顯然有必要撤退以避免人員和物資的重大損失時，你可將部隊從朝鮮撤至日本。”

麥克阿瑟立即回電質問，要求給出理由。以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的名義回電稱：“如果要對中國海岸封鎖，它涉及英國通過香港與中國貿(mào)易的范圍，需要與英國進行交涉。不能同意從國民黨中央在‘福摩薩的守衛(wèi)部隊中取得增援朝鮮的兵力，這是由于考慮他們不可能對朝鮮的結果起決定性作用?！?/p>

艾德禮和杜魯門的外交會戰(zhàn)結果，不得不令英美通過不同渠道釋放“氣球”：遵循談判途徑，終止敵對行動。12月14日，美國政府操縱聯(lián)合國大會通過成立所謂“朝鮮停戰(zhàn)三人委員會”的決議，打出“先?；鸷笳勁小钡幕献?。

明眼人都清楚，這是為了爭取時間，整軍再戰(zhàn)。中國政府很快識破了這一陰謀，明確指出美國是在使用“真打假談”策略，目的是讓志愿軍停在三八線以北地區(qū)，好讓“聯(lián)合國軍”爭取喘息之機，這是一個緩兵之計。

時任志愿軍第124師政治部主任的湯從列說：“敵人要用‘真打假談的兩面手段，來達到‘聯(lián)合國軍在朝鮮的兩個目的。一是蒙蔽各國人民，取得他們在三八線準備停火的輿論支持；二是與我進行和談，爭取喘息之機，穩(wěn)定美軍失敗情緒，以便鞏固三八線陣地，完善工事，利用其?？者\輸?shù)膬?yōu)勢，對遭受損失的美李軍進行增援整補，軍事實力得到恢復充實，再立即向我軍發(fā)起新的攻勢，明顯是緩兵之計。”毛澤東和中央軍委審時度勢，作出打過三八線的決定，明確作戰(zhàn)方針是“只打偽軍（南朝鮮軍）不打美軍”。

第三次戰(zhàn)役只打偽軍不打美軍

抗美援朝戰(zhàn)爭第三次戰(zhàn)役為什么“只打偽軍不打美軍”？

這是由實際形勢所逼迫出來的策略。時任志愿軍第124師師長的蘇克之回憶說：“我軍取得二次戰(zhàn)役勝利后，對三八線的進攻是早打還是晚打，內(nèi)部也提出了不同主張。當時，消滅3.6萬敵人的勝利，靠的是我軍勇敢和智慧，采取巧妙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才把一個擁有海空絕對優(yōu)勢、技術裝備高度現(xiàn)代化的敵人，打得丟盔棄甲，狼狽不堪，打破了美軍不可戰(zhàn)勝的神話，打掉了美軍的威風。但是，我軍入朝兩個月，付出了很大代價。殺敵一萬，自損三千，這是戰(zhàn)場指揮員不能不考慮的問題。以42軍為例，經(jīng)過兩次戰(zhàn)役，全軍原有實力，減員達30%。這是平均數(shù)字。第一線的戰(zhàn)斗連隊還要嚴重，特別是部隊中的骨干傷亡較大。志愿軍方面想休整后再戰(zhàn)，彭德懷司令員給北京發(fā)電報，說明志愿軍入朝盡管取得了兩次戰(zhàn)役勝利，但尚未大量殲滅美軍的有生力量，而且志愿軍減員嚴重，連續(xù)作戰(zhàn)非常疲勞，后勤保障又十分困難，急需休整一段時間。蘇聯(lián)駐朝鮮大使史蒂科夫則指責志愿軍‘此時下令停止追擊是愚蠢的，打法是世界上從來沒有見過的。史蒂科夫是否代表莫斯科的官方觀點不得而知，但蘇聯(lián)駐朝大使的言行，客觀上不能沒有影響。朝鮮方面，由于敵人仁川登陸之仇未報，而此時人民軍經(jīng)過兩個月的整頓，戰(zhàn)斗力已經(jīng)恢復，有人想急于打過三八線，趁熱打鐵，不給敵人喘息之機，以報仁川登陸之仇。這些隨戰(zhàn)場形勢的變化，站在不同角度所產(chǎn)生的不同看法，也都是十分自然的。”

在北京中南海，毛澤東問周恩來：“你的意見怎樣？”

周恩來說：“彭老總給軍委來了幾次電報，陳述了他們的意見。朝鮮有同志與史蒂科夫力主乘勝追擊，越過三八線，他們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彭老總反映的情況也是事實，我和聶榮臻同志的看法，是想讓部隊休整一下，暫時不越過三八線?！?/p>

毛澤東與周恩來探討志愿軍過不過三八線的時候，亞非拉13國向聯(lián)合國提交了一份提案。這份提案迷惑性很大，一時間成了聯(lián)合國的熱門話題。美國政府也暗暗高興。13國的提案要害是“先停后談”，實質上與美國政府急于要求志愿軍停止在三八線的“真打假談”口徑一致。

13國提案一經(jīng)提出，美國發(fā)動新聞輿論戰(zhàn)，叫囂“三八線是國際線，不得逾越”。

毛澤東對周恩來說：“既然他們可以打過來，那我們也可以打過去！怎么不能逾越??？”

印度駐華大使潘尼迦代表亞非拉13國，向中國外交部提出“如果中國宣布不越過三八線的話，則將得到印度等13國的歡迎和道義上的支持”時，周恩來嚴厲地指出：“美軍既然已經(jīng)越過三八線，因此，三八線已被麥克阿瑟破壞不復存在了?！?/p>

中國外交部通過印度駐華大使潘尼迦傳達對13國的答復，揭露提案的欺騙性，連問了4個為什么：為什么13國不反對美國對中國、對朝鮮的侵略？為什么13國不宣言從朝鮮退出外國軍隊？為什么美國軍隊打過三八線的時候13國不說話不吭聲？為什么13國還有菲律賓（菲律賓是向朝鮮出兵的16個盟國之一）？

毛澤東

一連串的世界外交事件，都說明志愿軍此時在三八線以北休整，對中國政府在政治上極為不利。

毛澤東經(jīng)過充分考慮，給彭德懷發(fā)出打過三八線的電報，指出：“目前美英各國正要求我軍停止于三八線以北，以利其整軍再戰(zhàn)。因此，我軍必須越過三八線。如到三八線以北即停止，將給政治上帶來很大的不利?！痹诰唧w部署上，毛澤東在電報中對彭德懷說：“此次南進，希望在開城南北地區(qū)，即離漢城不遠的一帶地區(qū)，尋機殲滅幾部敵人。然后看情況，如果敵人以很大力量固守漢城，則我軍主力可以退至開城一線及其以北地區(qū)休整，準備攻擊漢城的條件，而以幾個師迫近漢江北岸活動，支援人民軍越過漢江殲擊偽軍。如果敵人放棄漢城，則我西線6個軍在平壤、漢城間休整一個時期，再繼續(xù)戰(zhàn)斗。”

一個軍事家不但善于指揮千軍萬馬打敗對手，還應該是一個高瞻遠矚的政治家。12月19日，彭德懷給毛澤東復電表示：“現(xiàn)已遵示越過三八線作戰(zhàn)……如無意外變故，打敗仗是不會的，攻擊受挫，或勝利不大的可能性是存在的。為了避免意外過失，擬集中4個軍（38軍、39軍、40軍、42軍）殲偽1師，相機打偽6師。50軍、66軍在兩翼牽制敵人。如果戰(zhàn)役發(fā)展順利時，再打春川之偽3軍團，如不順暢，即適時收兵，控制三八線?！?/p>

彭德懷的這個作戰(zhàn)方案，一句話，就是只打南朝鮮軍不打美軍。這個作戰(zhàn)方案很快得到毛澤東和中央軍委的批準。

打過三八線的決策是艱難的。12月20日，彭德懷又對作戰(zhàn)方案作了調(diào)整，即分為右縱隊與左縱隊突破三八線。

右縱隊集中志愿軍第38軍、39軍、40軍、50軍，在人民軍第1軍團配合下，由志愿軍副司令員韓先楚指揮，首先突破臨津江，打過三八線，殲滅南朝鮮軍第1師、第6師，得手后向漢城攻擊。

左縱隊集中志愿軍第42軍、第66軍，在人民軍第2、第3、第5軍團配合下，由第42軍軍長吳瑞林、政委周彪統(tǒng)一指揮，首先殲滅部署在三八線以北加平、春川的南朝鮮軍第3軍團和第2師、第5師，然后突破三八線，擴大戰(zhàn)果。

時任志愿軍第42軍軍長的吳瑞林回憶說：“第三次戰(zhàn)役是1950年12月31日發(fā)起，1951年1月8日結束，所以也稱‘新年攻勢。二次戰(zhàn)役后，我軍（指42軍）接志司彭總的指示，追擊敵人至三八線以北30里一帶集結，準備突破三八線。此戰(zhàn)，66軍和朝鮮人民軍第2、第3、第5軍團歸我軍（指42軍）指揮。鑒于此，我們（吳瑞林和周彪）即與66軍軍長蕭新槐、軍政委王紫峰共同商討。大家一致認為任務是很艱巨的，最關鍵的問題在于當面敵情不明，因此需要摸清敵人的部署和兵力分布、三八線敵人的工事構筑和防御設置、敵人的火力配備和鐵絲網(wǎng)地雷布設等三個方面情況。為了得到這些情況，我們提出了各部隊要進行抓俘虜、捉舌頭的比賽活動?！薄懊辶藬橙说那闆r后，軍領導迅速定下決心和部署，進行了一系列突破三八線的有針對性的準備工作。軍指（指42軍指揮所）深入到124師，選擇天險道城峴為主要突破點。因為此處是敵人兩個師的接合部，只有險峻難行的小道一條。敵人思想麻痹，他們認為是‘天險，我軍插翅也飛不過去，因此設防薄弱，只在山口設一個炮樓（由南朝鮮軍第3師指揮）。此地沒有防御工事，沒有鐵絲網(wǎng)，亦沒有地雷，唯一的一條冰山小道，也是天然的險境?！?/p>

尖刀4連突破第一道防線道城峴

突破天險道城峴，原本是125師374團的任務。吳瑞林說：“第一個突破點，選擇在道城峴天險。此處的俘虜是374團抓到的，情況熟悉。在第二次戰(zhàn)役中攻取寧遠，374團的表現(xiàn)突出，大家一致意見讓374團擔任第一梯隊。124師372團作第二梯隊，370團為第三梯隊，采取連續(xù)進攻的辦法。”

任務明確后，右縱隊各部隊秘密開進，于1950年12月18日至27日占領戰(zhàn)役攻擊發(fā)起位置。志愿軍第42軍抵達鐵原東南方向馬坪里、拜仙洞，志愿軍第66軍抵達金化以南地區(qū)，人民軍第2、第3、第5軍團進至洪川附近及東海岸麟蹄地區(qū)，展開一系列戰(zhàn)前準備工作。時任124師政治部主任的湯從列回憶說：“戰(zhàn)役發(fā)動時間十分緊迫。軍長吳瑞林和政委周彪?yún)⒓又舅咀鲬?zhàn)會議回到軍指馬坪里后，立即召開各師領導人的作戰(zhàn)會議，進行作戰(zhàn)前的準備和三八線的突破布置?！?/p>

124師師長蘇克之和政委季鐵忠從軍部回到都平里師部，立即召開了師黨委會議。按照作戰(zhàn)任務，制定作戰(zhàn)方案，落實作戰(zhàn)分工。軍事部署由師長蘇克之、參謀長肖劍飛和各團團長負責；思想準備由師政委季鐵忠、政治部主任湯從列和各團政委負責。

在軍事部署上，372團作為師先頭突擊部隊，由師長蘇克之直接坐鎮(zhèn)指揮。372團指定2營擔任第一突擊營，4連為尖刀連；3營為第二突擊營；1營為團預備隊。371團和370團由肖劍飛帶領，隨后跟進。

在政治準備上，湯從列回憶說：“開展攻打三八線為祖國立新功，爭當英雄模范活動，同時把‘控訴教育，即控訴美偽軍轟炸屠殺朝鮮人民罪行結合起來。372團4連指導員用‘控訴教育，使部隊激起對敵人仇恨，各團各連都推廣他們的經(jīng)驗?！?/p>

此時，“聯(lián)合國軍”34萬人已敗退到三八線以南地區(qū)，美軍第8集團軍司令沃克在慌忙逃跑中翻車身亡，李奇微接任美軍第8集團軍司令一職才10余天時間。美軍此時是多么希望志愿軍不要打過三八線啊！

倉促上任的李奇微，將13個師和另外3個旅約20萬人集中在三八線以南，以三八線為軸組成左翼和右翼防線。右翼防線，西起臨津江口，經(jīng)汶山里沿三八線至東海岸的襄陽。左翼防線，西起高陽，經(jīng)議政府、加平、春川、自隱里至東海岸的冬德里。左右兩翼防線構成三八線以南第一道防線。從第一道防線至北緯37度線，李奇微準備了兩道機動防線。第一線由南朝鮮軍隊防守，第二線由美軍和英軍駐守。第二線兵力集中在漢城周圍及漢江南北地區(qū)的交通要道上。按照李奇微的思路，美軍此時能守則守，不能守隨時撤退。李奇微剛剛上任，對于剛剛打了敗仗的部隊，采取這樣的思路是不得已而為之。

1950年12月31日傍晚，抗美援朝戰(zhàn)爭第三次戰(zhàn)役正式打響。右縱隊很快突破臨津江，打過了三八線。左縱隊在吳瑞林和周彪統(tǒng)一指揮下，按時發(fā)起了戰(zhàn)役，但進展異常艱難。

按照作戰(zhàn)方案，42軍以125師由道城峴、燕谷里、國望峰突破，126師由峨洋巖、入水里、沙器幕地段突破。重點突破道城峴、峨洋巖兩個點。突破后，124師越過125師，沿道城峴赤木里、小洛浦、官廳里、道大里、梧木洞、檜木洞至濟寧里、石長里穿插，將南朝鮮軍第2師、第5師陣地一分為二，劈成兩半，然后集中兵力聚殲南朝鮮兩師主力于三八線以南陣地內(nèi)。

軍長吳瑞林在部署任務后說：“各師領導要做到兩個字：一是快，二是猛。125師更要快，更要猛?！?/p>

各師師長表態(tài)：“經(jīng)過兩次大的戰(zhàn)役，雖然十分疲勞，困難很多，但兵隨將轉，我們有摧枯拉朽之力，敵人要攔阻，不可能阻攔得住?！?/p>

蘇克之表態(tài)說：“只要125師突破道城峴陣地順利，我們124師突擊團、尖刀營，保證無論遇到什么山川險阻和敵人阻攔，一定在1月1日中午準時打到濟寧里，截斷敵人退路，把敵人先鎖進口袋里?！?p>

372團2營4連在巨林川與敵遭遇后發(fā)起攻擊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蘇克之在師作戰(zhàn)會議上對師參謀長肖劍飛，372團團長張景耀，372團2營營長孔祝三、教導員王恒一、副營長段培明說：“這次我?guī)?，特別是372團能不能在敵縱深發(fā)揮尖刀突擊部隊的作用，從戰(zhàn)術上分割、穿插、包圍、截斷敵人兩個師主力退路任務，第一步的關鍵是125師能否迅速打開道城峴的突破口，給我們師一個充分的時間，提供一個良好的條件，讓我們師迅速先敵攻占濟寧里。”

肖劍飛說：“師長，你說得對。從五萬分之一的地圖上和實地觀察看，道城峴真是天險，圖上的等高線很密很密，說明山陡巖高，確是易守難攻的陣地?！?/p>

蘇克之問肖劍飛等人：“你們看我們有什么辦法？”

肖劍飛開玩笑說：“我們預祝125師、126師的突擊部隊，特別是125師突擊道城峴的374團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望馬克思在天之靈，能為我們師擔任縱深的突擊部隊372團2營創(chuàng)造一個有利條件，為我們縱深突擊，多給點時間。”

蘇克之說：“這次打三八線，我有信心也有擔心。戰(zhàn)爭有順利的時候，也有曲折的時候。我說出自己的想法，不是有什么主觀意愿，而是我們事前要對不測的事做好準備和預防的方案，才能無往而不勝?！?/p>

肖劍飛說：“如果125師突擊部隊受阻，將對我們師和敵人縱深突擊作戰(zhàn)是影響很大的。這是我作為參謀長的一塊心病。”

蘇克之說：“老肖，我們都想在一起了。這個問題確實很重要，我看我們還是要做好萬無一失的準備。你有什么辦法沒有？”

肖劍飛說：“備而未戰(zhàn)，不是無戰(zhàn)；戰(zhàn)而無備，必有大患。按軍里的部署，各有分工，我?guī)熓菗螖晨v深突擊任務。但我們需要做好兩手準備，就是講，做好參加協(xié)同打開突破口道城峴的準備。萬一125師374團突擊部隊攻擊受挫，我們就請示軍里批準，由我們師縱深突擊部隊第一支突擊營372團2營擔任助攻，協(xié)助125師完成突破三八線道城峴的任務。第二支突擊部隊372團3營接替2營向縱深猛插?！?/p>

蘇克之說：“我看我們就這么辦吧！”

參加會議的孔祝三、王恒一、段培明紛紛表示，2營一定按指示辦，做好兩手準備工作。

多一手準備，多一份保險。果真，怕什么來什么，擔心的事兒成了事實。湯從列回憶說：“42軍正面突破口，在重炮團及師山炮營對道城峴進行半小時炮火準備后，第125師374團突擊部隊未經(jīng)請示改道突擊道城峴1010高地。時值天黑，走錯道路，遇到絕壁，無法攀登。雖然8小時往返交戰(zhàn)，但未能按時完成突破敵人防線任務。大家十分著急。1月1日凌晨，第125師首長又臨時改由第373團1、2營為突擊營向道城峴突擊。由于1、2營要經(jīng)過341.4高地才能到達攻擊出發(fā)地，加上敵人火力猛烈封鎖，地形不利，未能按時攻下道城峴1010高地。此時已是1月1日3時，肖劍飛給坐鎮(zhèn)372團指揮的師長蘇克之通報情況。我們124師所有領導都焦急起來?！?/p>

蘇克之只好命令372團做好協(xié)助125師完成突破道城峴任務的一切準備。

湯從列回憶說：“由于兩個師（125師和126師）前指部隊都在不斷移動中，軍長吳瑞林、政委周彪等軍領導異常焦急。午夜軍長打電話問我：‘372團是否已越過道城峴突破口，向縱深突擊？”

湯從列如實回答：“半小時前，前指電話，由于125師突擊隊受阻，道城峴還未突破，372團無法前進。蘇師長、肖參謀長和張團長正組織我?guī)?72團突擊部隊2營，協(xié)助125師完成突破任務?！?/p>

吳瑞林對湯從列說：“那很好。迅速轉告蘇克之、肖劍飛，迅速通知炮團進行二次火力準備，猛烈向道城峴敵陣地開炮，摧毀敵人陣地，掩護372團突擊部隊參加突破，務必拂曉前打開道城峴突破口，占領1010高地敵陣地，否則貽誤戰(zhàn)機，于縱深殲敵不利。”

湯從列回憶說：“軍令如山，不可戲言。我馬上接通師前指電話，立即向蘇克之、肖劍飛轉達了軍長命令，并問他們還需后梯隊做什么支援?！?/p>

蘇克之接到湯從列電話后，立即命令372團團長張景耀：“按預定方案，趕快干吧！”

張景耀對蘇克之說：“突擊部隊早已準備好了，我們馬上下達命令，協(xié)助友鄰部隊突破道城峴！”

孔祝三和王恒一接到命令后，立即命令4連連長王秀清和指導員徐明柱：“出發(fā)！”

突擊尖刀連在王秀清和徐明柱率領下，攜帶火箭筒、無后坐力炮、82口徑迫擊炮、化臼炮和穿甲彈、燃燒彈、莫洛托夫手雷等足足一個營的火力武器，沿通往道城峴1010高地小道攀登，摸到離道城峴不到200米處，占領有利地形，激戰(zhàn)半個多小時，和125師新組織的突擊隊一起，將南朝鮮軍第2師17聯(lián)隊一個營大部殲滅，勝利占領道城峴1010高地，打開了通往縱深作戰(zhàn)的突破口，突破了李奇微設在三八線以南的左翼防線。

蘇克之接到報告后，立即命令發(fā)三顆紅色信號彈，告知全師將士道城峴陣地已突破。湯從列回憶說：“從夜空中看到發(fā)出的信號，大家等候已久的好消息得到證實，每個人揪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趁熱打鐵，部隊迅速集結，向敵人猛打猛追！”蘇克之向張景耀團長下達新的命令后，又對肖劍飛說，“我隨372團搶占濟寧里，你帶371團，通知湯從列帶370團跟進，全師黎明前通過道城峴突破口后，呈戰(zhàn)斗隊形前進。”

尖刀4連猛插濟寧里

1951年1月1日凌晨3點多，124師按戰(zhàn)斗隊形，沿道城峴至濟寧里斜貫南朝鮮軍第2師防御縱深公路前進。124師372團2營4連為刀尖連，打頭陣，直插濟寧里。時任4連2排副班長的冷樹國回憶說：“我們不歇腳地走了一夜，天已拂曉。連長命令我和竇國斌、郭仁鎖以及排長白文林4個人組成尖刀組，接替1排的前哨任務。我們跑在最前面，成了尖刀連名副其實的尖刀。身后，不時傳來激烈的槍聲，大概是連隊主力正在收拾那些被丟在我們后面的敵人。我們放心大膽地順著彎彎曲曲的公路向南猛插。像這樣大白天在公路上大搖大擺地行軍，在我入朝作戰(zhàn)以來還是頭一回。公路上有很多朝鮮老鄉(xiāng)頂著包袱、牽著牛在朝北走，一個個緊鎖著眉頭，一見我們就趕忙讓道，然后又以驚奇的眼光打量我們?？辞樾嗡麄儾恢牢覀兪鞘裁窜婈牎Ｎ覀儾荒芎退麄兇蛘泻?，因為兩邊的溝口和山頭上都有敵人的哨兵在游動。”

尖刀組向前猛插，忽然聽到“啪啪”幾聲冷槍聲音。他們正準備尋找敵人還擊，連長王秀清命令排長白文林：“不和敵人糾纏，一定要在4個小時以內(nèi)，插到濟寧里?！?/p>

冷樹國回憶說：“我們離濟寧里還有25公里，時間只有4個小時。連長又命令我們，敵人不打我們，我們就不還手。敵人打我們，還要看看值不值得我們還手。因為我們知道，只要我們插到目的地，這些家伙就都被裝在口袋里，一個也跑不了。”

“副班長，你聽，是什么響？”郭仁鎖在向前奔跑中，對冷樹國說。

冷樹國側耳一聽，隱隱約約地傳來汽車的馬達聲。不一會兒，前面開來了一輛汽車。冷樹國回憶說：“我真喜歡郭仁鎖，他雖然還是個新戰(zhàn)士，可是長了一對偵察員的好耳朵。遠遠望去，車上還有一堆閃閃發(fā)光的鋼盔在搖晃。我馬上下達命令，發(fā)現(xiàn)敵人，就地消滅它?！?/p>

尖刀組迅速分成兩部，在公路兩邊埋伏好。當汽車一進入埋伏地段時，尖刀組的槍口就對準了車上的南朝鮮軍。南朝鮮軍士兵懵頭了，乖乖地舉起手當了俘虜。

王秀清連長帶著隊伍趕來，手里提著手槍，老遠喊：“冷樹國，什么貨？”

冷樹國高聲回答：“李承晚！”

“幾個？”王秀清問。

“20個！”冷樹國興奮地回答。

王秀清說：“好。收容所到啦，你們把他們留下，繼續(xù)前進！”

竇國斌從車上跳下來，邊跑邊對冷樹國說：“剛才那輛汽車是來查線的，俘虜說前邊不遠就是官廳里，敵人還正在那里忙著過年哩！”

冷樹國回憶說：“大伙一聽，都恨不得長上翅膀飛起來。剛剛穿過一個大火燃燒的村莊，發(fā)現(xiàn)前邊20多個敵人正在拼命地往前跑。剛放完火就想跑，沒那么便宜。我一梭子（子彈）過去，敵人倒下了四五個，其余的沿著公路跑，我們就緊跟屁股后面追。追到最后，公路上只剩下個跑不動的笨蛋，我們打算抓個活的，就不放槍，一個勁地追，直追得他扔掉帽子，又扔掉了皮靴?！?/p>

竇國斌罵了一聲：“好小子，你還想輕裝哩！”便開了一槍，那家伙應聲倒地，再也沒有起來。

忽然轟隆一聲響，隔著一座小山頭飛過來許多碎石子，拐過彎一看，原來是敵人想把巨林川的公路橋炸斷，但不知什么原因，橋沒有被炸斷。

白文林對冷樹國說：“不能讓敵人炸橋，要保住橋?！?/p>

竇國斌喊道：“追上他們！”

透過煙霧，一輛吉普車正在逃跑。

冷樹國回憶說：“敵人的吉普車順著公路跑，我們專抄近道追。每個人通身是汗，口干舌燥，恨不得把地上的積雪一口吞下去才解渴。又上了一座高山，回頭望了望，后邊公路上煙塵滾滾，是我們團的主力上來了。在官廳里，我們截住了那輛吉普車，配合主力消滅了官廳里的敵人，還捉到了一個美軍顧問?！?/p>

不到中午12點，冷樹國趕到了濟寧里。冷樹國回憶說：“公路越來越寬，路旁掛著一把一把的電話線，這一切告訴我們，前面就是濟寧里。我們悄悄地爬上了一個小土包，發(fā)現(xiàn)前面有一條小冰河，河邊的公路上停了一長串汽車，汽車群里還夾著好幾門炮，黑壓壓的大約有一個營敵人，正忙著上汽車。隨風傳來一陣陣婦女小孩的哭喊聲。”

竇國斌罵道：“他媽的，這幫強盜，臨死還要綁票！不能放走他們，咱們得趕快下手！”

郭仁鎖問：“不等后面部隊了？”

“來不及了，先截住它再說！”冷樹國邊說邊觀察地形，“順公路插下去，敵人有汽車，邊打邊跑，一個也撈不著；過河照直插下去，就能卡住村南的大公路，這樣才能把敵人堵在村里。跟我來！”

冷樹國第一個跳進冰河里，尖刀組都跟著跳進冰河。過了河，上了岸，沒跑多遠，他們就被敵人發(fā)現(xiàn)了，子彈“叭叭”地打過來。

郭仁鎖問：“副班長，打吧？”

冷樹國說：“不！咱們的任務是卡住公路，別理他們！”

這時，村北頭響起了重機槍聲，白文林判斷這是4連的主力上來了。確實，4連3排從村北上來了，他們邊打邊進了村。4連1排從右邊壓了下來。王秀清帶著幾挺機槍也過了河。冷樹國和尖刀組到了村南，正趕上一輛卡車剛到，兩顆手榴彈把卡車炸釘在那里；第二輛上來，又補了一顆手榴彈，卡車原地“立定”了。兩輛卡車被炸毀，堵死了公路，村內(nèi)的敵人開車過不去了。4連攜帶的六○炮、重機槍一陣亂打，整個濟寧里被煙塵籠罩了。

下午1時許，冷樹國他們押著俘虜，找到連長王秀清。冷樹國向王秀清報告：“連長，我們小組沒有傷亡！”

王秀清說：“好！我給你們請功！”

真是兵貴神速??！4連8小時前進了40公里，沿途打了大大小小10次戰(zhàn)斗，硬是用雙腳跑過了敵人的汽車輪子，在1月1日中午12時前插到濟寧里。又用了一個多小時，將濟寧里的敵人殲滅，占領有利地形，徹底切斷了南朝鮮軍第2師、第5師的退路，為抗美援朝戰(zhàn)爭第三次戰(zhàn)役的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

兵敗如山倒，勝者似潮來。麥克阿瑟在回憶錄中說：“沃克將軍在一次奇特的吉普車事故中身亡。這對我個人是一個莫大的損失。在這困難的時刻要更換戰(zhàn)地司令官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我還是覓到了最出色的一位馬修·李奇微將軍。他是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將領，敢作敢為而英勇善戰(zhàn)，在三八線附近的陣地上指揮第8集團軍作戰(zhàn)。視察了他的新指揮部以后，我感到他準能擊退任何敢于來犯之敵。然而，在元旦那天，赤色軍隊以巨大兵力發(fā)動了一次全面進攻，深入達12英里，迫使第8集團軍進一步后撤。到了1月4日，敵軍再次攻陷漢城，而到了1月7日，第8集團軍退到了三八線以南約70英里的新陣地上?！?h3>吳瑞林向毛澤東報告道城峴戰(zhàn)情

1951年2月，中國人民志愿軍總部授予志愿軍第42軍124師372團2營4連“三八線尖刀英雄連”榮譽稱號。

5月底，志愿軍副司令員鄧華奉命率首批入朝作戰(zhàn)的38軍政委劉西元（當時38軍軍長梁興初因病住院）、39軍軍長吳信泉、40軍軍長溫玉成和42軍軍長吳瑞林等人回國向毛澤東匯報情況。吳瑞林回憶說：“鄧華副司令員陪金日成同志已先走，其他三位軍長亦走了。我因執(zhí)行東線布防任務，給我兩天時間去作準備工作，然后回沈陽與鄧華副司令員會合再一道回北京。我回到沈陽，見到鄧華副司令員。我們到達北京站時，軍委總政治部副主任蕭華和總政干部部賴傳珠、甘渭漢副部長，軍委辦公廳朱副主任前來迎接。到達北京飯店后，又受到聶榮臻（代）總（參謀）長、羅榮桓主任的熱烈歡迎?！?/p>

當天晚上8時，周恩來在北京飯店接見鄧華和4位軍長。周恩來與他們一一握手后，關切地說：“你們都瘦了?。　?/p>

周恩來又看了看鄧華和吳信泉、吳瑞林說：“你們?nèi)齻€人瘦得更厲害些呀！彭老總好嗎？”

鄧華回答說：“彭總也瘦了，精神很好?！?/p>

周恩來說：“一直戰(zhàn)斗8個月了，沒有休息，你們是鐵軍，不，是鋼軍！8個月連續(xù)作戰(zhàn)，大家辛苦了！你們休息兩天，到北京醫(yī)院看看病。這兩天主席很忙，忙過這兩天，就找你們談話。”

志愿軍和朝鮮人民軍突破三八線向南挺進。圖為清晰可見的三八線標志

10多天后，吳瑞林剛吃過晚飯，回到房間，電話鈴聲響起，便拿電話問：“哪里？”

“你是吳瑞林同志嗎？我是聶總長辦公室主任安東！你在房間里等我，我就來接你！”

吳瑞林放下電話，心想聶榮臻要找他談話了，連忙準備文件包，把鋼筆也灌上墨水，帶上記事本，等候安東的到來。

不一會兒，安東進門來。吳瑞林說：“帶上文件包？”

安東說：“都不要帶！”

吳瑞林說：“那可以帶鋼筆和小本子嗎？”

安東說：“這些可以帶?！?/p>

吳瑞林回憶說：“我與他（安東）一同出門上車。在車上他才告訴我說，是毛主席要接見我。我聽了以后一愣，心里既興奮又緊張。汽車經(jīng)新華門進中南海，直到毛主席的住所外停下來，我們下車。毛主席站在門口，我向主席敬禮。主席說，你太瘦了！我回答說，我身體還好！毛主席說：‘我聽說你累得吐血了嘛！我說，那是內(nèi)傷，過去的傷口破裂造成的，經(jīng)治療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好了！”

吳瑞林這時才知道，他是毛澤東安排最后一位談話的軍長。走進毛澤東住處，坐定后，毛澤東一連問了吳瑞林12個問題。談興正濃時，警衛(wèi)員向毛澤東報告：“主席，吃飯的時候到了！”

毛澤東連忙打住話題說：“叫吃飯了，我們吃飯后再談吧！”

吳瑞林說：“我吃過晚飯了?！?/p>

毛澤東說：“你晚飯吃了？我是吃中飯，現(xiàn)在是吃中飯。走，你再少吃一點?！?/p>

吳瑞林回憶說：“主席走在前，我跟著主席到了飯廳，一桌坐了主席和我等三人。桌上擺了一小盤回鍋肉，一盤紅燒茄子，一盤炒豆角，還有一小盤油煎辣椒。吃飯時，主席將一盤回鍋肉的三分之二給我吃，說你太瘦了，多吃點肉。主席吃一兩飯，很愛吃蔬菜，更愛吃油煎辣椒。我看到主席身體健康，心里非常高興，這是全中國人民的福氣??！飯后，主席說，我們再談幾個問題吧！”

毛澤東問：“你軍和66軍突破三八線，把主攻方向放在天險道城峴，是怎么想的呀？”

吳瑞林說：“我軍進到三八線北面時，提出在西面的連川，東面的金華川段三八線上捉俘虜比賽，也叫捉‘舌頭比賽。捉到了俘虜，由軍、師主要指揮員親自審訊，從中了解到我軍和66軍正面敵人的防御配備情況。我們對情況作了詳細分析研究，得出結論。我六個師，分三個突破點，主要突擊部隊由42軍兩個師、66軍一個師（擔任），主要突破點是天險道城峴。把主要突破點放在道城峴，是個難點，也是弱點。這里，就是一條羊腸小道，上下都是陡巖，三個師和軍指揮部都要從這一條小道通過，而且是要從冰上爬上去，難度極大。但此處敵人的工事比較薄弱，既無鐵絲網(wǎng)地雷，又無防御工事，只在山口修了一個炮樓。這里又是敵人兩個師防御的接合部，敵人很麻痹，抓了很多北部的婦女在那里尋歡作樂。我們的偵察員，曾兩次在敵人的炮樓下，蹲著觀察了兩個小時，敵人都未發(fā)覺。我是根據(jù)強弱對比作出結論的。同時，我還是做了兩手準備。假如萬一道城峴突破不成，我126師是從另外一個方向肯定能突破離主攻點15華里地段的，以三個師打進去，什么樣的敵人也能打垮的?！?/p>

毛澤東微笑著說：“你的準備工作做得細。你軍首先突破敵人號稱銅墻鐵壁防線的三八線。敵人認為我無飛機，是不可能突破的。這是吹牛皮，被你們給徹底粉碎了。俗話說，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們長征時，過大渡河、臘子口時，蔣介石就說我們會步石達開的后塵，但也被我們紅軍突破了。你們突破三八線再一次證明任何天險，只要認真對待就能克服。你們軍首先突破三八線上的天險道城峴，很好，以后你們要好好總結經(jīng)驗，教育部隊。突破三八線時，聽說你吐血了，是怎么回事呀？”

吳瑞林說：“那里有兩里多冰路，是靠腿爬上去的。因為我的胃、肺過去傷過，傷口破裂了，就出了血。我很感謝彭老總，他首先把他用的藥送給我。隨后，軍委、總后勤部、沈陽軍區(qū)都給我送了藥。彭老總幾次叫我回國治療，我都說有藥治療，我能堅持戰(zhàn)斗。我軍有些師團干部也有病，也都在堅持戰(zhàn)斗呢！我堅持未回國治療?！?/p>

毛澤東關心地問：“現(xiàn)在好了嗎？”

吳瑞林回答：“剛回北京來檢查時，還沒有完全好，經(jīng)過10多天來打針吃藥治療，昨天醫(yī)生檢查后告訴我說病好了！”

毛澤東說：“那就好！看到一個報告上說，你軍有個小分隊，雙腿跑過汽車，這是怎么回事？”

吳瑞林說：“我軍一從道城峴突破，敵人就慌亂不堪了，紛紛潰逃。偽2師上校顧問驚慌失措，乘吉普車向漢城逃跑。因沿途公路彎曲，又加河流多，冰雪阻礙，他欲速則不達。我軍372團小分隊的白文林、冷樹國戰(zhàn)斗組，每人均穿上美軍、偽軍的服裝，偽裝起來，翻山越嶺走直線，直插濟寧里，斷敵退路，伏擊敵人。在公路上截擊俘虜了企圖向漢城逃跑的偽2師美軍上校顧問等3人。我小分隊趕到后，在退逃的敵人和增援的敵人的兩面夾擊下，打退了敵人10多次的反撲，一直堅持到我后續(xù)部隊趕到，才徹底地切斷了偽2、5兩個師的退路。最后，包圍的敵人大部分被我軍和66軍殲滅了。”

毛澤東說：“你軍使用炸藥是比較普遍的？”

吳瑞林說：“是被逼出來的！”

毛澤東說：“天無絕人之路嘛！沒有飛機、大炮、坦克，我們就用炸藥不是很好嗎？！我軍主要是動用這些傳統(tǒng)戰(zhàn)法，以土對洋，敵人很怕我們的炸藥的?！?/p>

時間過得很快，不知不覺中毛澤東與吳瑞林談了十幾個問題。夜色愈來愈濃，毛澤東看了看表，對吳瑞林說：“今晚談得很好，我要了解的問題都了解到了，今晚就談這些吧！你好好休息、治病。有問題找聶總長，他會給你解決的?！?/p>

吳瑞林站起來，穿好衣服，向毛澤東敬禮告別。毛澤東握著吳瑞林的手再次說：“你好好治病呀！”

吳瑞林

毛澤東：“不要記在本子上，用腦子記下來最保密，敵人拿不去”

第二天，毛澤東召集聶榮臻、蕭華、鄧華、梁興初、吳信泉、溫玉成、劉西元和吳瑞林等集體談話。毛澤東說：“彭老總來的電報，你們都看了嗎？”

大家回答說：“看過了！”

毛澤東指了指吳瑞林說：“你原本要治療一個月的病，你走后，我看到彭總來電，要你們立即回去，你們怎么樣??？”

鄧華和吳瑞林異口同聲地說：“回去！”

毛澤東說：“好??！那我講一下吧！”

大家翻開筆記本，拿起筆，準備記錄。毛澤東說：“不要記在本子上，用腦子記下來最保密，敵人拿不去?！?/p>

大家又把筆記本合上。

毛澤東說：“杜魯門、丘吉爾之類，與中國蔣介石一樣，從來不把中國人民看在眼里，那蔣委員長只好跑到臺灣去嘍，美軍及其幫兇軍從鴨綠江滾回到洛東江去了。但他們不服氣，又增兵回擊，還想回到鴨綠江邊來。那個麥克阿瑟是一門大炮，他吹牛皮說，要圣誕節(jié)到鴨綠江飲馬。美國那個第8（集團）軍軍長（司令）坐汽車被摔死了，換來了一個什么李奇微，看來他是個少壯派，還要來和我們較量較量?！?/p>

聽了毛澤東既蔑視又風趣的話，大家都笑了起來。毛澤東接著說：“我們新到的部隊沒有經(jīng)驗，吃了一點小虧。彭老總要你們回去，制止這個新來的少壯派李奇微。你們部隊補充基本上完成了，每個軍里有4萬都是老兵。由于美國軍隊在朝鮮戰(zhàn)場，走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老路碰了壁，傷亡慘重，美英和其幫兇軍國家的矛盾增加了。這是有陸海軍優(yōu)勢的敵人，在我彭老總和你們的指揮下，打得這個從未打過敗仗的軍隊丟盔棄甲的結果。所謂銅墻鐵壁的三八線，號稱馬其諾防線，也被你們突破了?？磥砻绹退麄兊膸蛢窜妵业拿苓€得增加，這對我們很有利的?！?/p>

毛澤東講完國際形勢后，接著講國內(nèi)形勢，然后就講任務：“一是作戰(zhàn)，二是建設。作戰(zhàn)主要是朝鮮戰(zhàn)場，要把新?lián)Q來的美第8集團軍司令李奇微少壯派的氣勢打下去，方法是采取消耗戰(zhàn)、殺傷戰(zhàn)。我與吳（瑞林）談了3個小時，他講得實在、具體、生動，符合我軍歷來的‘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的方針。這和我們打蔣介石的軍隊，打日本鬼子的軍隊的經(jīng)驗是相符合的。就是利用山地、丘陵、河流，可守的就堅決守，不能守的，給敵人殺傷消耗后，放棄陣地，夜間趁敵人立足未穩(wěn)，再反擊，這樣反復爭奪，反復殺傷，消耗敵人，才能達到目的?！?/p>

毛澤東用手指了指吳瑞林，說：“他說是逼出來的，我說，整個朝鮮戰(zhàn)場，也是被逼出來的，革命就是逼出來的嘛！我們歷來都是如此嘛！中華人民共和國也是被三座大山逼出來的嘛！”

毛澤東講到這里，大家放聲大笑起來。毛澤東最后講：“方針問題，我不多講了，就是‘零敲牛皮糖殺傷戰(zhàn)、消耗戰(zhàn)。講的時間很長了，我還得再講幾句。東方霸主，日本帝國主義，被我們徹底打敗了，蔣介石也被我們殲滅了！帝國主義對中國這塊肥肉，都覺得很香，他們是垂涎三尺很長時間啊！美帝國主義要與我們較量較量，走日本法西斯的老路，他們的氣勢，已被彭老總和你們志愿軍的將領們打掉了一些，但還未達到他低頭認輸?shù)某潭?。還得進一步地叫他嘗一嘗中國人民志愿軍鐵拳的滋味！我也告訴你們，我們在東南沿海也準備了戰(zhàn)場。我認為美國人，必須給他幾次教訓，他才能認輸，只有美帝國主義在遠東服輸，我們才有建設的條件。戰(zhàn)爭的本身就是建設嘛！假若沒有美帝國主義發(fā)動朝鮮戰(zhàn)爭，我們國內(nèi)的土改，哪有這么快啊！吳瑞林同志與我講，他說他是‘被逼出來的，我說，我們的所有對策，都是逼出來的。你們都是被逼出來的。我們干革命也是逼出來的。因為受壓迫得沒有辦法生存，就得鬧革命呀！我去重慶（指1945年重慶談判），不是被逼迫的嗎？！打日本也是被逼出來的嘛！解放戰(zhàn)爭也是被逼出來的嘛！中國人民頭上有三座大山壓頂，逼迫人民鬧翻身，逼迫人民起來推倒三座大山?？姑涝瘧?zhàn)爭，是美國人逼出來的喲！”

毛澤東一個“喲”字，又引得大家笑聲一片。毛澤東說：“事物就是這樣發(fā)展的。我們還準備了幾手，等他們來吧！我本想要你們休息一下，但美國人不同意嘛，那你們就忍耐一下吧！”大家鼓掌，齊聲說：“好嘛！”

吳瑞林回到朝鮮，看到124師上報的“全師37名戰(zhàn)斗英雄模范中選出了3名代表，參加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2周年志愿軍回國觀禮團名單”報告，其中有372團4連指導員徐明柱和4連2排副班長、二級戰(zhàn)斗英雄冷樹國代表“三八線尖刀英雄連”出席新中國成立2周年慶祝大典，拿起鋼筆在報告上寫下了“同意”兩個字。湯從列回憶說：“冷樹國、徐明柱、張群生和志愿軍幾十名有功人員參加了3000多人的國宴，10月1日參加天安門數(shù)十萬人的慶典觀禮，受到偉大領袖毛主席、劉少奇、宋慶齡、朱德、周恩來等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親切接見。”

如果說解放軍解放上海是一場完美的政治軍事戰(zhàn)的話，那么志愿軍在朝鮮戰(zhàn)場突破三八線無疑是一場完美的國際軍事政治戰(zhàn)。八千里路云和月，4連這面“三八線尖刀英雄連”榮譽軍旗，顯示出“過河卒子掃千里”的真諦。

（作者聲明：本文由《黨史博覽》獨家編發(fā)，未經(jīng)允許，不許轉載、摘編、上網(wǎng)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