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明
對新詩標準的討論,是當代詩歌界一直都在從事的工作,《詩刊》《詩潮》《海南師范大學》《江漢大學學報》等刊物還為此刊發(fā)過系列詩學論文,不少詩人和詩評家也參與其中,足見這個問題的重要性和人們對它加以關心與重視的程度。盡管這樣的討論不太可能得出某個標準的答案,甚至連基本的共識恐怕也很難形成,但對新詩標準的爭論不休,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當代詩人對詩歌創(chuàng)作在美學追求上的極大看重,同時也折射出詩界人士深感新詩尚顯稚嫩、不夠成熟的困頓與焦慮。因此,即便人們不可以借助討論真正覓求到新詩標準的正確答案,但這樣的討論總歸是有意義的。
我所認定的新詩標準,包含了“常態(tài)性”的標準(大寫的美學標準)和“可變性”的標準(小寫的美學標準)兩個層面。所謂“常態(tài)性”標準(大寫的美學標準),是立于長時段的歷史視野,設立一個評價中國詩歌的相對恒定性的美學標準,將各個不同時代的詩歌放在同一個平臺上來考量,由此評判出高下差別來。例如,創(chuàng)辦了《標準》雜志的英國詩人T·S·艾略特,將不同時空發(fā)生的歐洲文學放在一起評判,最后將維吉爾確認為“整個歐洲的經典作家”,他指出:“維吉爾在文學上的價值是為我們提供了一種標準……維護經典作品的標準,并用它來測度所有具體的文學作品,就等于認識到我們的文學作為整體可能包含一切?!卑蕴馗叨仍u價維吉爾在歐洲文學史上所占有的高度,將其樹立為歐洲的“經典作家”,他所采取的標準,其實就是“常態(tài)性”的文學標準。對于新詩,我們似乎也可以如艾略特那樣,確立一種長時段的美學評判觀,將整個中國文學(包括中國古代、近代和現(xiàn)代文學)視為一個整體,即將艾青、穆旦、北島等現(xiàn)代詩人與古代詩人屈原、陶淵明、李白、杜甫、白居易等人放在一起加以考量,盡管這樣的考量對新詩來說稍顯不公,因為新詩的歷史發(fā)展時間僅有一百多年,在文體的探索和積淀上無法與歷經幾千年發(fā)展的古典詩歌相提并論。但這樣的長時段比較也很有必要,古典詩歌作為中國新詩無法擺脫的“影響的焦慮”,既是新詩創(chuàng)作面臨的巨大壓力,也是中國新詩不斷求新求變、始終尋求發(fā)展與突破的歷史動力。毫無疑問,在“常態(tài)性”的標準評價中,百年中國新詩的歷史成就可能會相當有限,能納入經典作家譜系的人數(shù)也許不會太多,但這對中國新詩的評價可能會顯得更為客觀。意識到當代詩歌的種種局限與瑕疵,當代詩人才不會停止自己勇于探索的腳步,新詩就可以朝未知的世界永遠敞開,不至于走向自我封閉和裹足不前。
所謂“可變性”標準(小寫的美學標準),就是根據詩歌產生的歷史語境、文化氛圍和美學思潮等具體情況,對一個相對有限的時間范圍內出現(xiàn)的詩歌作品,進行一定的價值評判。中國新詩發(fā)展時間并不長,我們通常將它劃分為現(xiàn)代新詩和當代新詩,這就是以新中國成立為界限,將中國新詩切分為兩大塊。在現(xiàn)代新詩板塊里,我們梳理出了艾青、穆旦、馮至、鄭敏、聞一多等優(yōu)秀詩人序列,確立了《我愛這土地》《春》《十四行集》《金黃的稻束》《死水》等詩歌的經典地位。在當代新詩板塊里,我們梳理出了朦朧詩、第三代詩、知識分子寫作、民間寫作等歷史發(fā)展鏈條,將北島、舒婷、顧城、李亞偉、韓東、于堅、西川、王家新、歐陽江河、伊沙、臧棣等納入優(yōu)秀詩人行列,肯定了《回答》《神女峰》《一代人》《中文系》《有關大雁塔》《尚義街六號》《在哈爾蓋仰望星空》《帕斯捷爾納克》《一夜肖邦》《車過黃河》《我喜愛藍波的幾個理由》等優(yōu)異詩作的美學價值?!翱勺冃浴睒藴时碚鞯氖钱敶藢τ雄E可循的眼前歷史的一種整理和辨認,是一種臨時性、即時性的詩學策略,既是對剛剛發(fā)生的詩歌歷史的一種及時總結,也是為了引導和規(guī)范新詩的創(chuàng)作和閱讀。相比“常態(tài)性”標準,也許“可變性”標準帶有更多主觀的成分,留有時代的明顯印痕,因此不夠客觀和科學。但它有利于將錯綜紛亂的詩歌歷史簡明化,使魚龍混雜的詩歌現(xiàn)場顯出某種秩序和規(guī)范,這對中國新詩的健康穩(wěn)定發(fā)展來說,無疑是具有突出的意義和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