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警察的致命烏龍

欣宇

2023年4月10日，美國街頭的警察

4月初，洛杉磯高等法院接到這樣一樁訴訟：被起訴對象是洛杉磯警察局，起訴內容則十分荒誕，竟然是300多名臥底警察的信息被公之于眾—他們的名字和照片被發(fā)在網上。

臥底保命的底牌，就是他們不為人知的身份，如今雖然沒有具體說明哪些人是臥底，但對于他們潛伏進入的組織而言，一切都一目了然。300多名臥底警員的性命被草率地交予敵手。

不僅是臥底警員自己處于危險中，據(jù)臥底警員的代理律師透露，連他們的親屬們也難以幸免，人身安全受到嚴重威脅；其中很多人迫不得已，只能安排親屬搬家。

在以生命為籌碼進行臥底任務之時，這些警員肯定沒想到，他們所期盼的重回陽光之下，竟是以這種方式。而這場烏龍下，暴露的不僅是他們的身份，還有洛杉磯警方的玩忽職守。

如果要為“不靠譜”找出“代言人”，美國警方或許占有一席之位。從公布臥底警察名單，到“臉盲”抓錯犯罪嫌疑人，再到敲錯門平添命案，美國警方層出不窮的烏龍事件，將其一次次推上輿論的頂端。

臥底名單說是被泄露，其實并不準確，而是洛杉磯市政府的監(jiān)督組織“Stop LAPD Spying Coalition”主動公布的。

三月下旬，他們在一個可搜索在線數(shù)據(jù)庫—“Watch The Watchers”，發(fā)布了9300多名警察的信息和照片。這其中，就有數(shù)以百計的臥底到黑幫、販毒團伙的警察。

烏龍事件當事人多為非裔或亞裔，不得不讓人將烏龍與種族主義進行聯(lián)想

有色人種是大部分烏龍事件的主人公。

所謂Stop LAPD Spying Coalition，是一個反對警察收集情報并推動廣泛改革的活動組織。但此舉卻意外曝光了那些正處在危險境地的臥底警察們。洛杉磯警長米歇爾·摩爾表示，他們犯了一個重大的錯誤。

美國警察出現(xiàn)烏龍事件，已是家常便飯。只是沒想到，這一次波及了警察自己身上。而在過往，這些烏龍事件的受害者，大多是普通民眾。

同樣是今年4月，家住新墨西哥州法明頓市的伯特·多特森沒想到，他開門迎接的，是生命的終結。

當?shù)貢r間4月5日晚，3名警察接到家暴糾紛報警后出警。敲門沒有回應后，一名警察與同事確認地址后，已發(fā)現(xiàn)了這場烏龍事件：報警住戶門牌為5308號，而他們卻來到了5305號門前。

然而，提早發(fā)現(xiàn)錯誤并沒有改變悲劇的結果。這時，52歲的多特森持槍打開了房門，出人意料的是，房門打開后，一名警察突然開槍，多特森中槍倒地身亡。只因警方敲錯門，一個平民便就此失了性命。

2021年的芝加哥，同樣發(fā)生了一起致命的烏龍事件。當時，非裔男子克雷格在被妻子持刀挾持時，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向警方求助。

然而，等待他的不是利刃下的解救，反而是來自他眼中“救兵”扔出的催命符。此前，克雷格的兒子已與警察說明情況，克雷格也在妻子的脅迫下，向警察喊話求助?？墒?，一切都是徒勞，沖進房內的警察向克雷格直接開槍，在他起身時又補上一槍。

當場死亡的克雷格怎么也不會想到，他沒有死于妻子的屠刀下，而是殞命在所謂“正義”的槍彈中。事后，克雷格家人的律師表示，克雷格至少身中四刀，妻子毫發(fā)無傷；其所述“克雷格是現(xiàn)場的受害者，警方知道并讓他再次成為受害者”，更顯這起悲劇事件的無力與諷刺。

美國警方的烏龍事件并不是近期頻發(fā)，可以追溯到更遠。2012年，美國蒙特利公園市警方在接到有關家暴報案后，在凌晨時分對亞裔陳先生進行強制搜身，并在沒有搜查令的情況下，直接沖入他的家門，對房間挨個開燈搜查。

2023年4月13日，美國紐約，警方在出警一起盜竊案時，誤將持槍應門的戶主擊斃

而在當天下午，陳先生到警局對辦案程序進行質詢時，得到的卻是“（警方）有可能搞錯”的回復。并且對陳先生關于“未來此類情況是否會重演”的擔憂，對方表示，“還可能發(fā)生”。在陳先生看來，可能因為自己是亞裔居民，所以受到警方不公正對待。“如果是老美或非裔，他們敢嗎？”陳先生發(fā)出了這樣的疑問。

此外，“臉盲”認錯犯罪嫌疑人，也屢屢將美國警方送上“熱搜”。曾經，有佛羅里達州沃爾瑪超市店員將越南籍男子阮東尼錯認為被禁止入店的馮德林德，并報警。警察接警到場后，未對阮東尼對身份進行核查，便將其逮捕入獄。

直到入獄后，警方才查看了阮東尼的證件，發(fā)現(xiàn)抓錯了人。而從照片來看，兩人并不相似，只是同為亞裔。

無論從時間還是地域的維度來看，美國警方的烏龍似乎已經成為概率性事件—人們心懷恐慌，不知這種烏龍事件何時會落在自己頭上，而代價輕則被緝拿，重則喪命。

有人將這些烏龍事件概括出一個特征：當事人多為非裔或亞裔，也就是說，有色人種是大部分烏龍事件的主人公。這不得不讓人將烏龍與種族主義進行聯(lián)想。

據(jù)警察暴力地圖網站統(tǒng)計，今年以來，美國警方已經殺死了165人，其中，有35人是黑人；其同時統(tǒng)計表明，在美國，黑人被殺的概率是白人的2.9倍（數(shù)據(jù)更新至2023年2月15日）。

同時，該網站也對每一年的死亡人數(shù)進行統(tǒng)計。結果顯示，今年1月，美國警察致人死亡的數(shù)量，同比增加了24人。長存于美國警方間的種族主義，反過來也令有色人種對美國警方更不信任，從而促使雙方愈加對立。

不僅如此，拋開種族主義不談，美國警察沒有保護公民是許多烏龍事件的本質，不論對象是誰。

在美國，警察主要分為聯(lián)邦、州、郡、市、鎮(zhèn)等幾級，其中聯(lián)邦政府執(zhí)法機構和各州警察的權力被聯(lián)邦與州所賦予，而州以下的警察權力則由各州決定，并由地方政府直接領導。

這種分權式的警察制度，則可能帶來地方權力過大、腐敗滋生的情況—當濫用權力變得容易，無能的警察數(shù)量增加，發(fā)生烏龍事件也并不稀奇。同時，“有條件豁免”的法律原則，也成為警察被指控過度執(zhí)法時的有效擋箭牌，這也讓他們的行事更加肆無忌憚。

相比于保護公民，美國警方更在乎對違法的罪犯進行追責。這源于美國最高法院對兩起案例的裁定。

1979年，2名歹徒闖進了一間公寓，強奸了與4歲女兒同住的米里亞姆·道格拉斯。她的尖叫聲驚醒了樓上兩位女鄰居洛琳·沃倫和瓊·托莉弗。

隨后，兩位女鄰居報警，然而她們沒有等到警察的救援，只有一名警察敲門未得到回應后，便離開了。接著，兩人再次撥打報警電話，要求警方立刻支援。在接線員的保證下，兩人來到樓下，想和“據(jù)說”正在趕來路上的警察里應外合，解救亞姆·道格拉斯。

然而，她們不僅沒有等到前來救援的警察，二人也被歹徒發(fā)現(xiàn)，在此后的14小時內，兩名歹徒對這3位不幸的女性進行輪奸、毆打，并搶奪了她們的財物。

很多旅美攻略專門將如何與美國警方打交道，寫在安全提醒的第一條。

2020年9月23日，美國肯塔基州路易斯維爾市，市民抗議警察暴力執(zhí)法

逃脫后的3人將當?shù)鼐礁嫔狭朔ㄍ?，起訴他們?yōu)^職、未對被害人進行保護。然而，聯(lián)邦下級法庭卻不予受理。法庭認為，警方對于大眾的責任是廣義的，并不存在警方對某一公民的特殊關系—也就是說，警方沒有保護公民安全的義務；但當公民受到侵害或死亡后，警方會對已經破壞法律的罪犯進行追責。

感覺未得到正義的3人進行上訴。1981年，哥倫比亞特區(qū)上訴法庭維持下級法庭對于沃倫訴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qū)案的決定，最高法院也不予受理。

美國作為判例法國家，具有先例約束原則，即先前的判例約束以后的判例，上級法院的判例約束下級法院的判例。最高法院對于沃倫訴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qū)案的不予受理，也讓美國警察無須保護公民安全有據(jù)可依。

2005年，石城鎮(zhèn)岡薩雷斯案所作出的判決，進一步將美國警察與公民的關系再次明確。1999年，居住在科羅拉多州石城鎮(zhèn)的杰西卡·岡薩雷斯與丈夫西蒙離婚。已經成為前夫的西蒙并不死心，想要控制杰西卡和3個女兒。

出于安全考慮，杰西卡向法庭申請，要求西蒙除合法探視時間外，遠離自己與女兒們。不久后，西蒙綁架了3個女兒。

救女心切的杰西卡向警方求救，卻被警方以杰西卡允許西蒙在合法探視時間外探視過女兒為由拒絕。結果，3個女兒死于喪心病狂的西蒙之手，猖狂的西蒙甚至攜槍來到警局，想將報警的杰西卡一并殺死。

當西蒙向杰西卡開槍時，也射向了警方。這一舉動讓他自己被警方亂槍射死。后來，杰西卡將當?shù)鼐礁嫔戏ㄍ?。然而法院根?jù)1981年的判例，將杰西卡的訴訟駁回。案件最終仍到了最高法院，但歷史總是相似的，最高法院維持原判—警方沒有保護公民義務得到再次確認。

無論從哪個方面而言，美國警方都需要對自己的烏龍過失負責。也因為層出不窮的烏龍事件，也讓美國警方以另一種形式聞名全球，甚至很多旅美攻略專門將如何與美國警方打交道，寫在安全提醒的第一條。

這讓許多美國人不得不思考，如果連警方都難以信任，那自己的安全該指望誰？

責任編輯吳陽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