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林哀詩（下）

劉小鼠

五. 月下三問

入夜了，一輪巨大的月亮掛在天上，幽幽的月光照著艷紅的楓葉，顯得既美麗又神秘。楓林一片寂靜，偶爾有風從林子深處卷過。

一陣腳步聲和說話聲打破了夜的靜謐。

是倉鼠大偵探哈姆斯和馴鹿杰洛莫尼，他們正快馬加鞭趕往楓林深處紅楓部落的所在地。至于柴犬警長霍姬，她要先帶著警察控制住自由城浣熊幫的老大庫恩——那個壞家伙，肯定是紅楓部落悲劇的幕后推手之一！

在杰洛莫尼的帶領(lǐng)下，兩人在楓林里越走越深，耳邊呼嘯的風聲中夾雜著枝葉摩擦的窸窣聲。

又走了一會兒，一道巨大的楓樹組成的樹墻橫在了兩人面前。

據(jù)杰洛莫尼所說，這就是進入紅楓部落的最大障礙——提問之墻。提問之墻一共有三道，它們會向來人提出三個問題，來人只有全部答對了才能通過。

杰洛莫尼還說，那答案都極其古怪，紅楓部落的人雖然知道答案，可就連大祭司也不明白答案到底是什么意思。

哈姆斯站到樹墻下，一個聲音從樹墻的后方傳了出來：“什么東西早上有四條腿，中午有兩條腿，晚上有三條腿？”

哈姆斯露出了一種懷念的表情，還沒等杰洛莫尼說出那個拗口的詞，他就先對著樹墻喊道：“人類！”

干貨知識筐

聰明的小讀者，讀到這兒你是不是感覺有點兒熟悉呢？沒錯，第一道樹墻的謎語正是著名的“斯芬克斯之謎”。

“早上”“中午”“晚上”分別用來比喻人生中的不同階段。在嬰兒時期，人類常常四腳著地爬來爬去，就像有四條腿；等稍大一些學(xué)會走路了，人類就用兩條腿行走；到了老年需要拄拐杖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三條腿了。

樹墻從中間分開了。

杰洛莫尼露出了震驚的表情，他沒料到哈姆斯竟然能夠說出答案，還說得非常清晰和自信。

以往紅楓部落的人說這個詞時，都是含糊地說“扔來”。

難道……哈姆斯知道這個詞的意思？“人類”究竟是什么？

在前往第二道樹墻的路上，路邊又響起了一個聲音：“讓我們贊美人類，我們所有的研究都是為了人類更好的明天?！?/p>

哈姆斯意味不明地嘆了一口氣。

第二道樹墻的問題是一首不合韻律的詩：“十二生肖其為首，《詩經(jīng)》三百留其名。瘟疫一起天下怕，實驗室里伴藥行?！?/p>

聲音一落，哈姆斯就喊出了答案：“老鼠！”

見樹墻沒有反應(yīng)，哈姆斯“嘖”了一聲，補充了一句：“褐家鼠?！钡诙罉鋲@才緩緩分開。

他們前往第三道樹墻時，路邊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鼠疫給人類帶來了深刻的教訓(xùn)。褐家鼠和小家鼠作為人類實驗室的模式動物，則是當代科研和制藥的根基。”

最后一道樹墻的問題也是一首奇怪的詩：“眼前無溝壑，口中日月藏。千杯醉不倒，跑輪籠中裝。”

哈姆斯指著自己說：“倉鼠！”

最后一道樹墻緩緩分開，隨之響起的聲音緩緩說道：“倉鼠也是人類實驗室里常用的模式動物。在某些疾病的研究中，倉鼠比老鼠更適合做病理實驗。”

樹墻后，一座座由楓木搭成的高聳屋子映入兩人眼簾。這些屋子中有一座格外高大，上面畫著和杰洛莫尼頭上一樣的紅色楓葉圖案。

紅楓部落到了！

干貨知識筐

實驗室中的“大白鼠”“小白鼠”，主要指的就是白化的褐家鼠和小家鼠，它們常被我們統(tǒng)稱為“老鼠”。

六. 林中木屋

紅楓部落的群屋前，站著一頭年事頗高的老馴鹿。他穿著一件大袍子，頭上戴著楓樹枝葉編成的頭飾，目光深沉、銳利，卻又帶著一絲疲憊。他就是紅楓部落的大祭司。

大祭司看著漸漸走近的哈姆斯和杰洛莫尼，目光變得柔和了一些。杰洛莫尼卻低下了頭，不敢和大祭司對視。畢竟他之前是偷了祖地的地契偷跑出去的，這一趟不僅被庫恩騙了，還沒有找到解除詛咒的方法——不，也許他找到了，畢竟他把哈姆斯帶來了這里。

經(jīng)歷了一番思想斗爭后，杰洛莫尼抬起了頭，堅定地對大祭司說：“大祭司，我……我對自己不告而別和偷竊地契的行為感到抱歉和自責！我不奢求能夠得到您和其他族人的諒解，但是請一定要聽我說完——我旁邊的哈姆斯先生，或許能幫我們破除詛咒！”

杰洛莫尼越說越快，語氣也逐漸從猶豫變成了堅定——無論是離開還是回來，他都是為了救自己的族人。

大祭司看著杰洛莫尼，微笑著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然后他轉(zhuǎn)向哈姆斯，說：“謝謝您，先生！無論結(jié)果如何，我們都感謝您的到來?！?/p>

哈姆斯向大祭司行了禮。

一行人話不多說，直奔紅楓部落中格外高大的那座木屋，那些被詛咒了的人現(xiàn)在都被關(guān)在里面。

推開屋門，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惡臭。

墻上有一扇小窗戶，月光照射進來，能讓人看出陰暗的屋子里有幾十個紅楓部落的居民。他們面目猙獰，眼神渙散，身體被緊緊地捆著。

哈姆斯正要走過去，大祭司攔住了他：“先生，小心，他們身上的詛咒會傳染！”

哈姆斯說：“不用怕，他們沒有被詛咒，只是生病了。這種病也不會這么容易就傳染?！?/p>

聽了這話，杰洛莫尼和大祭司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哈姆斯皺著眉頭，借著月光觀察了一會兒屋子里的病人，然后嘆了一口氣，說：“看來事情和我想的一樣。大祭司先生，請先叫人把之前從自由城換來的草料拿過來吧，都得拿過來，一點兒不能少！請順便告訴部落里的居民，先別吃這種草料了。”

大祭司點了點頭。

很快，幾堆草料就像小山一樣被堆在了大木屋門口。草料看起來還很新鮮，被月光罩上了一層紗似的。仔細再看，上面還有些白色粉末。

哈姆斯戴上手套，捏了一些白色粉末，端詳了一會兒，這才對大家說：“我懷疑這就是‘詛咒的源頭，就是它讓居民們生了病。等把它拿到專業(yè)實驗室里檢測后，我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明確的答案?！?/p>

“這些白色粉末是怎么讓大家中詛咒——哦不，是怎么讓大家生病的呢？”杰洛莫尼問。

“這些粉末很可能來自朊（ruǎn）病毒病人，里面含有朊病毒?！惫匪拐f著，小心地把手上的白色粉末收進證物袋，“朊病毒可以通過飲食來感染各種動物，影響感染者的大腦功能，使感染者出現(xiàn)語言能力喪失、眼神渙散等癥狀，感染者甚至會攻擊別人?！?/p>

干貨知識筐

歷史上有名的“瘋牛病”，就是由朊病毒導(dǎo)致的。朊病毒是一種神奇的病原體，它和其他所有傳染病的病毒都不一樣，完全由蛋白質(zhì)構(gòu)成，不含DNA 或者RNA 這類遺傳物質(zhì)?！半谩本褪堑鞍踪|(zhì)的舊稱。

所以，從頭到尾都沒有詛咒，只是有人故意在草料中投毒！肯定是浣熊幫的庫恩干的，他想趕走紅楓部落，占據(jù)楓林！不然他為什么那么爽快地回應(yīng)了杰洛莫尼的求助，后來還企圖用錫壺騙走杰洛莫尼手中的祖地地契？

杰洛莫尼扭過頭，緊張地看了一眼自己被捆住的媽媽和妹妹，然后急切地問哈姆斯：“那被感染后還有救嗎？”

哈姆斯沉默了十幾秒，似乎陷入了糾結(jié)。

但很快，哈姆斯就看著杰洛莫尼說：“有救！”

然后，他對圍攏過來的部落居民們說：“帶上病人們，我們一起去你們的祖地！”

大祭司有些猶豫了：“您要去帕斯沃德？”

“對，就是你們口中的帕斯沃德！”

“可是我嘗試過了，帕斯沃德甚至不肯回應(yīng)我的禱告?！?/p>

“相信我，它會回應(yīng)我的‘禱告！”

哈姆斯說完，率先背起了一個病人，并用眼神示意杰洛莫尼。杰洛莫尼咬了咬牙，背起了自己的媽媽和妹妹。大祭司搖搖頭，后退一步，似乎是妥協(xié)了?？吹竭@樣的情景，紅楓部落的居民一個個背起了病人，在杰洛莫尼的帶領(lǐng)下跑向祖地。

七. 部落深處

祖地就在紅楓部落的深處，被一座座木屋包圍著。

要想進入祖地，還得經(jīng)過“楓樹的考驗”：一棵巨大無比的楓樹攔住了去路，樹干上畫著的正是紅楓部落的楓葉標志，但又似乎有哪里不對勁……

下圖下方是那棵楓樹上的圖案，上方是放大后的紅楓部落居民額頭上的圖案，你能通過對比看出不同之處嗎？

人們嘗試敲擊楓樹圖案上不對勁的地方后，楓樹中間隱藏的門打開了，凜冽的風從中吹了出來，楓林真正的核心——紅楓部落的祖地就在門后。

一行人穿過巨樹。

草木和墳?zāi)沟母钐?，一座奇怪的建筑孤獨地立著。說它是建筑，是因為它最引人注意的是前面那高大的、似乎堅不可摧的金屬門。再仔細看，還會有種奇妙的感覺：這座建筑露在地面上的好像只是整體中的一小部分，地下不知掩藏著什么樣的秘密空間。

人們一靠近，半空中就傳來了一個聲音：“帕斯沃德，帕斯沃德……”

紅楓部落的居民們見狀紛紛跪在地上，大聲禱告。

哈姆斯自言自語道：“果然就是這里。”

和他之前想的一樣，“帕斯沃德”其實就是英語中的“password”，是“密碼”的意思。要想進入眼前的奇怪建筑，就要說出正確的密碼。

那密碼究竟是什么呢？誰知道那幫人當時設(shè)定的是什么密碼……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黑化肥發(fā)灰會揮發(fā)，灰化肥揮發(fā)會發(fā)黑！”

“紅鯉魚與綠鯉魚與驢！”

…………

哈姆斯一連試了十幾次，密碼都不對。

最后，他搖搖頭，從口袋里拿出了什么東西。那東西只有指甲蓋大小，正面呈正方形，純凈的質(zhì)地令它顯得晶瑩剔透，一線月光灑在它身上，它立刻散發(fā)出奪目的光輝。

見多識廣的庫恩要是此時在場，說不定會發(fā)出驚呼。因為那東西正是云錦城乃至全世界最有名的寶貝之一——芳華之花。

哈姆斯把芳華之花拿到奇怪建筑的大門前，一道激光突然從大門上射出，掃描了一下芳華之花。

“密鑰所有人…… 李芳華…… 一級研究員……權(quán)限審核通過……歡迎您來到……飛船控制室……祝您工作……順利！”

伴隨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沉重的大門開了。

哈姆斯一個箭步?jīng)_了進去。他身后的部落居民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也在大祭司的默許下跟了進去。

進了大門，能看到兩邊陳列著一排排的標本。令部落居民們震驚的是，這些動物標本他們從未見過。那些動物大小不一，有點兒像現(xiàn)在東大陸和西大陸上的居民，但都四肢著地，看不出哪兒是手，也沒有穿衣服。

那些是什么動物？

哈姆斯沒有看兩旁的標本，也沒有在意大家驚訝的表情。他自顧自地跑，順著各種標志的指示跑到了一個叫“冷凍睡眠室”的地方。

冷凍睡眠室里有近百張奇怪的、帶透明蓋子的“床”。哈姆斯鼓搗了一陣子，打開了其中一個的蓋子，欣喜地說：“還能用！”緊接著，他把背上的病人放到了“床”上，又關(guān)上了蓋子。

“大家學(xué)著我的樣子，按這個按鈕打開睡眠艙，把病人放進去，再按下這個按鈕就可以了！”

杰洛莫尼帶頭，把媽媽和妹妹都放進了被哈姆斯稱作“睡眠艙”的“床”上，關(guān)上蓋子，然后問哈姆斯：“這樣她們就能好了嗎？”

“嗯。大概到明天早上九點鐘，她們一覺醒來，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惫匪购軕c幸，這么多年過去了，這些有身體修復(fù)功能的睡眠艙還能用！

第二天早上，隨著太陽換下月亮升上天空值班，睡眠艙一個接一個地自動打開了，里面的病人陸陸續(xù)續(xù)坐起來，伸了伸懶腰，身體不再發(fā)癢，頭腦也一片清明。

一聲清脆的“哥哥”響起，杰洛莫尼的妹妹咯咯笑著撲進了他的懷里。

就像哈姆斯所說的，一切都好了起來，恢復(fù)了正常。

在離開祖地之前，哈姆斯避開其他人，獨自走到了飛船控制室的控制臺。

他再次拿起芳華之花，控制臺掃描后確認他有修改大門密碼的權(quán)限。

但在設(shè)置新密碼之前，哈姆斯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原密碼究竟是什么？”

沒有感情的機器斷斷續(xù)續(xù)地回答：“哈姆斯和437 號……還有其他的實驗體……我……希望……你們……能……快樂?！?/p>

哈姆斯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轉(zhuǎn)過身，說：“取消修改密碼?！?/p>

八. 天上明月

哈姆斯在部落居民們的道別聲中離開紅楓部落時，已經(jīng)快中午了。

路上，哈姆斯在腦海中復(fù)盤全局，思索著一個他暫時沒想明白的問題——

如果說紅楓部落遭遇的這一系列怪事都是浣熊幫和鼠王聯(lián)手操縱的，那庫恩最開始究竟是如何將紅楓部落倉庫里的草料在一夜之間變黑的？

那可是全部計劃順利進行的關(guān)鍵?。‰y道……紅楓部落里面有內(nèi)鬼？

看來得好好兒問一問庫恩了。

在自由城外，哈姆斯看見了一臉疲憊的霍姬，她正和身邊的警察押著鼻青臉腫的庫恩往楓林這邊趕。

霍姬見到哈姆斯，抹了一把臉，說：“看來你已經(jīng)解決了主要問題。唉，和這家伙周旋真耽誤了不少時間。”

原來，庫恩自知干過太多違法亂紀的事，發(fā)現(xiàn)自己被警察盯上后就立刻潛逃了。要不是霍姬當機立斷、動作迅速，庫恩現(xiàn)在估計已經(jīng)金蟬脫殼了。

哈姆斯問庫恩：“咱們開門見山地說吧，你究竟是怎么讓紅楓部落的草料一夜之間變黑的？”

庫恩愣住了，說：“我還是從杰洛莫尼那里聽說紅楓部落發(fā)生了‘黑災(zāi)的，在這件事上我絕對沒有動過手腳，也沒有機會動手腳??！”

哈姆斯皺緊了眉頭，又問道：“那草料上的白色粉末呢？你是從哪里弄來的？”

庫恩徹底呆住了：“什么白色粉末？我只是叫人把囤積的陳年草料換給紅楓部落，其他的什么都沒做，真的！交接草料的時候，我甚至不在現(xiàn)場！”

陳年草料？

不對啊，哈姆斯很確定，自己那天晚上看到了紅楓部落里剩下的全部草料，明明看起來都很新鮮！

哈姆斯向庫恩拋出了最后一個問題：“那你為什么要騙杰洛莫尼，用錫制的壺陷害他？”

庫恩苦著臉，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那孩子的父親和我是同生共死過的好兄弟。他插手紅楓部落和自由城的沖突前，曾經(jīng)囑咐過我，讓我照顧好他的兒子杰洛莫尼。可他去世以后，那孩子就一直在與世隔絕的紅楓部落生活，我接觸不到。后來，那孩子來找我，我就想著干脆把他留在自由城里生活，怎么也比在山野部落里生活好。

“要是把部落祖地的地契弄沒了，那孩子肯定就不敢回部落里去了。于是，我想方設(shè)法地從他手里騙地契，沒想到他那么倔強，我都把他逼到了不給地契就得偷東西來抵債的地步，他也不肯把地契給我……”

說這些的時候，庫恩眼中流露出少見的誠懇。

他說的究竟幾句真幾句假？如果他沒有說謊，那到底是什么人操縱了這一切？

這個人得有機會迅速把紅楓部落儲存的草料弄黑，可以把庫恩賣過來的草料換掉，多半還知道杰洛莫尼的身世……

難道是紅楓部落的大祭司？

讓哈姆斯出手入局，是不是對方計劃中的最后一環(huán)？

哈姆斯掌握著他們沒有的、關(guān)于人類的知識，還有……能打開飛船控制室的芳華之花！

對方要的是進入飛船控制室！

這的確是鼠王干得出來的！

哈姆斯想到這里，還沒來得及說什么，突然地震了。

楓樹在轟然巨響中一棵接一棵地倒下，自由城的城墻也簌簌顫動。

過了好一會兒，震動停了下來。哈姆斯從碎枝亂磚中爬了起來，一抬頭，就看見了月亮。

是的，在白天，哈姆斯看到了月亮。

一輪巨大的、琉璃色的月亮掛在天上。

仿佛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哈姆斯。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