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可染

湖北/李 寧

我們縣是西部山區(qū)一個很偏遠的小地方。繪畫大師要在我們縣城開畫展，成為了轟動一時的特大新聞。我作為縣文化館的工作人員負責(zé)接待，這可是多少人都羨慕不已的美差！能目睹世界級大師的風(fēng)采，又能親身聆聽他的教誨，太難得了。我把多年畫的畫精挑細選了幾幅，準備請大師指點一下。如能推薦到雜志上發(fā)表，更是幸運！我花了幾千元，買了上好的煙、酒、土特產(chǎn)備著。

大師來了，果然不俗：一身黑衣黑褲，頭發(fā)微卷，蓬亂的胡子飄在胸前，怎么看怎么像古代的道家仙人。文聯(lián)主席、文化館館長、美協(xié)會長……一堆人把大師團團圍住。大師瀟灑地一揮手臂，抬頭望著藍天，氣宇軒昂，像對著千人大會作報告。他先自我介紹：“鄙人姓張，張大千的張！這個張姓可是真的！”一提“張大千”，人們肅然起敬！接著他又說：“名可染。不瞞大家，名字是后來改的。我爸給我起的名字叫張小三，太土了?！比巳豪镉腥宋娌蛔∽彀托Τ隽寺?。大師就是大師，很有氣度，一點不惱：“長大了，因為搞繪畫，特別喜歡李可染的風(fēng)格，故改名張可染。”有人在底下悄悄議論：“不愧為大師，這名字起得就是響亮！”“看來，要出名，名字就得改！”大師清了清嗓子，提高了聲音：“我的老師是美國一流大師邁克·威爾遜，諾貝爾獎獲得者?！薄爸Z貝爾獎有繪畫獎項嗎？”有人提出疑問。大師輕蔑地掃了提問者一眼，似乎在嘲笑他的孤陋寡聞。晚上在《醉仙樓》大宴，陪酒的就有三桌。大師高興，喝醉了，當(dāng)場吐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上午十點大師還沒醒，預(yù)定的開幕式只能推后一天。到了開幕時間，大師又推托身體不適，再推后兩天。這正是大師運籌帷幄之計：人們等待越焦急，越渴望！

終于開幕了。大師的字龍飛鳳舞，自稱狂草體。畫是現(xiàn)代派的，東一塊紅，西一塊綠，像山不是山，像樹又不是樹。據(jù)大師解釋，這叫中西合璧。他給大家講解：西洋畫講究立體感，但不瀟灑；中國畫運筆縱橫，但太平面。多年以來，他致力博采中西畫的特點，創(chuàng)出一條新路！他最后總結(jié)：“非創(chuàng)新不能成為大師！”他還觸類旁通，“看看新詩，越看不懂越能發(fā)表！”聽的人有的似懂非懂，有的連連點頭，有的佩服得五體投地。最后是賣畫環(huán)節(jié)，一幅畫起價最低5萬，最貴的100萬。畫很快被搶購一空。

第二天，買畫的人排起了長龍。現(xiàn)在錢不斷貶值，據(jù)說大師的畫很快要漲價！人多畫少，怎么辦？還是大師有招：先交訂金，回去，都會給大家郵來。當(dāng)?shù)氐目h報也破天荒地用了大幅版面報道畫展的盛況和評論。畫展空前成功。臨行，各種禮品裝滿了大師的汽車。我的土特產(chǎn)也奉獻了，但我的畫大師沒來得及看。太遺憾了！

半年后，發(fā)小告訴了我一個驚人的秘密：買大師畫的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托”，縣報的版面也是花了大價錢的。

點評：

這篇小說的主要特點是筆力比較集中，分層次展示了主要人物的個性特征，細膩地刻畫了一個當(dāng)代典型的文人騙子的形象，他有四招：首先是選落后、不發(fā)達山區(qū)作為行騙地；再是編造了一個“名人”形象，拉大旗做虎皮包著自己嚇唬別人；第三是故意延后開幕式，以激發(fā)人們的欲望；最后，用“托”欺騙善良的大眾。利欲熏心、機關(guān)算盡，做事滴水不漏。他的所作所為讓我們聯(lián)想到當(dāng)今社會上的這一類人，讀了小說能引起我們高度的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