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德彬(貴州)
形單影只進入峽谷。天色,與竹林墨色的影子合為一體。
農(nóng)家小店,房檐下的鸚哥,驚喜地嚷道:客來了客來了!
三杯老酒,醉我黃昏。
月上東山。微醺是酣眠的最佳時段。
枕邊水響,似有一葉竹筏,顫顫的,劃過冰涼的夢境。
不知睡了多久。店家喚我醒來吃夜宵。
夜宵不必了。信步出門。
凌厲的夜風(fēng)推搡著滿園花朵——不像親昵,像是糾纏。
蘆葦叢里草蟲唧唧——這種表達(dá),是渴盼聽眾的發(fā)言?
月下流水的瑩瑩清光,好似神諭,輕輕撫摸我的內(nèi)心。
松濤經(jīng)久不息,猶似阮籍行車,痛哭于窮途。
峽谷變幻多端的風(fēng)景,猶如善變的世相。
古城,蒼老的戲臺。聲聲鑼鼓遠(yuǎn)走天涯,所有的劇情,都回到人間現(xiàn)世。
臺上有生旦凈末丑,臺下也有生旦凈末丑,劇情到了最后,全都要卸妝。
我想在這有點歷史的戲臺上亮一回相,但不知我該唱京劇的二黃、黃梅戲的彩腔、還是川劇的高腔?
是扮紅臉、黑臉,還是花臉?
謝幕時,臺下是哭聲、笑聲,還是喝倒彩?
生活的舞臺上,我是一個不稱職的演員,在虛擬的舞臺上,我也許是名角。
若是我真的登臺表演,不要劇本也不要導(dǎo)演,我就是一出悲喜交加的啞劇。
唱罷“問君能有幾多愁”,幾時能唱“春風(fēng)又綠江南岸”?
默默地走過春,走過夏,走過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的嘲笑和挑逗。
繁富的金色籽粒照亮天高云淡的節(jié)令。一樹桂花,站在水邊。
猶如千年等一回的女子,不期而至。
香意四溢的花,為誰開放?
緩步走在湖畔桂花夾道的小徑,袖管上、衣角邊,還有臉龐,有什么在縹緲,在旋繞,在撫摸。
不為插進麗室華堂的高貴花瓶,只為有緣靠近她的人,回贈縷縷心香。
一樹桂花站在水邊。
這樣的站立,是一種等待,等你從紅塵中脫身出來,與她并肩。
這樣的站立,是一種姿態(tài),等你從水的那邊撐船過來,在此靠岸。
春風(fēng)捎來誰的情書,萬紙千封,紛紛如雪。
梨花開了,歷盡冬寒的心,同花一起燦爛。
蜜蜂聞訊而來,著意收拾一粒?;ㄕZ,默默釀造贈與人世的甜蜜。
陷入鋼筋水泥的編排,不打馬進山,怎知陌上有桑,坡頭花發(fā)。
人在花海,來了去了,了無痕跡。
花如流光,時不我待,切莫等到荊棘雜草為你收拾一地落英,一場夢、一場悔。
人,因何而來,因何而去?
至情、至愛、至親,天大地大。
所有的隱喻,盡在梨花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