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家書抵萬金

方伊爾

清明之際，捧讀新四軍烈士的紅色家書，從烈士敘述家事、寄語親情、展示視死如歸大無畏精神的字里行間，深切感悟到了何為慷慨赴死，啥叫流血犧牲。這些寫于烽火硝煙中的泣血家書，給烈士親人留下無盡的悲傷和思念，也啟迪后來人對家與國的沉重思考。

“心目中所最掛念者，以我年老悲慈之祖母，兒離家時，祖母曾染重疾，不知大人的病痊愈否？”指導員李云鵬烈士對親人的思念，映襯了“劉老莊82烈士”慷慨赴死的感天動地

1941年7月4日，新四軍三師七旅十九團四連指導員李云鵬烈士寫給家人的書信，今天讀來依然令人感動。

父母親大人大鑒：

自兒離家已經(jīng)年余，記得曾在本年4月間，于泗縣鄭集寄家信一封，不知大人收到否？回音否？如家音回報，可惜我也不能等收了。我已離開此地轉(zhuǎn)入本省淮陰了，以致家音不能等收，兒異常為念。不知大人身體近來健康否？不知家中生活情形和收成怎樣？更不知當?shù)厍樾稳绾?？兒在外甚為惦念之。兒在外身體很好，生活也很好，現(xiàn)在的我比從前粗壯高大了，請大人不要為念。兒工作非常忙碌，我之工作精神也非常興奮。此信致家不過慰問而已。因現(xiàn)無一定的地址，兒現(xiàn)在心目中所最掛念者，以我年老悲慈之祖母，兒離家時，祖母曾染重疾，不知大人的病痊愈否？身體健康否？不知祖母飲食起居怎樣？兒心中非常掛念。希二大人將我之情形講給她聽，以免大人之懸念。這次離家，未報此恩反而離家，是我之罪過也。待風息波靜，凱然而歸，全家團聚，以報此恩。兒現(xiàn)已將“亞光”改為“云鵬”，請父之指教之?，F(xiàn)因時間之短促，不能再敘。并祝各位叔父母的身體安康！各位小弟弟好嗎？侄在外甚為掛念。

待問祖母大人：現(xiàn)在她老人家的身體好嗎？生活好嗎？我在外生活、身體都很好，請老大人切勿掛念為盼。

祝身體安康

兒：云鵬上

七月四日

李云鵬的父親是徐州沛縣的小學教員，從小就教子愛國。1937年全民族抗戰(zhàn)爆發(fā)后，李云鵬參加中共領導的地下抗日組織。1939年，正式加入八路軍蘇魯豫支隊，后編入新四軍三師，在戰(zhàn)火硝煙中成長為一名優(yōu)秀的指揮員。

1943年3月17日晚，李云鵬擔任指導員的新四軍三師七旅十九團四連在淮安劉老莊地區(qū)與日軍遭遇。面對數(shù)十倍于己的超強之敵，為保護主力部隊和百姓安全，李云鵬和連長白思才帶領戰(zhàn)士們頑強阻擊敵人。戰(zhàn)斗從凌晨一直打到黃昏，四連指戰(zhàn)員連續(xù)打退日偽軍5次瘋狂進攻，斃傷日偽軍百余人。全連82名勇士終因寡不敵眾、彈盡糧絕，全部壯烈犧牲。“劉老莊82烈士”以身殉國的壯舉，被朱德總司令稱贊為“我軍指戰(zhàn)員的英雄主義的最高表現(xiàn)”。

李云鵬1941和1943年兩封思念親人的書信，映襯出“劉老莊82烈士”舍生取義的革命精神。烈士犧牲1年后，家里才知道他陣亡的消息。直到1963年，家人從中央人民廣播電臺中聽到紀念劉老莊戰(zhàn)斗20周年的文章，才知道他犧牲的準確地點和時間。

“我弟有讀書么？近來母親身體如何？家中叔伯平安么？姊姊身體如何……”新四軍營政委林高峰寫給親人的5封家書，浸滿親情的淚痕上折射著鐵血忠勇的精神光芒

在福建龍巖古田會議紀念館里，珍藏著一位名叫林高峰的新四軍干部的5封家書。這些寫于1937年7月至1938年10月間的書信，承載著綿長而醇厚的骨肉親情，閃耀著鐵軍將士的赤誠之心。

林高峰1917年出生于福建省上杭縣才溪鄉(xiāng)一戶貧農(nóng)家庭。1930年3月，他在校加入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1932年，參加紅軍，不久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34年10月參加閩西南游擊戰(zhàn)爭，后擔任新四軍第一支隊第三團、第四團政治處宣傳教育股股長，第二支隊政治部宣傳教育科科長、青年科科長，新三團第三營政治委員。

1937年7月，全民族抗戰(zhàn)爆發(fā)。隨軍駐扎在閩西龍巖白砂的紅軍戰(zhàn)士林高峰，得知此消息后，于7月29日給父親寫了第一封信：

“全面抗戰(zhàn)已將開始，中華民族解放的曙光正向著大道邁進，尤其是在最近，中央為了抗日救國明令實行全國征兵，徒手人民動員參加抗戰(zhàn)，何況我們已身為軍人，豈能落人之后乎？”

林高峰的第二封家書是在1937年11月30日寫給雙親的。此前，他收到外祖父的一封信，信中提及父母身患寒熱病，希望他回家看看。此時，他要投入一場大戰(zhàn)，回不了家，只能去信詢問，通篇充滿思親之情：

“前時外祖父給我的信已收到，內(nèi)容知悉，但家中一切情形不大清楚，只知道你那時發(fā)寒熱病是滋養(yǎng)不好的原因，其他都不了解，今年的糧食收成如何？我弟有讀書么？進步怎樣呢？近來母親身體如何？家中叔伯平安么？姊姊身體如何？有幫助家中勞動么？常伯身體還強健么？以上情形望詳細告我?！?/p>

1938年春，閩西、閩粵邊、閩贛邊和浙南地區(qū)的紅軍游擊隊改編為新四軍第二支隊，林高峰任第三團政治處宣傳教育股股長，隨軍奔赴蘇皖抗日前線。2月14日，隊伍開拔前夕，他給父母寄去第三封家書：

“本軍為要殺盡日奴，應時刻準備上前線殺敵，以最后戰(zhàn)勝日本，取得最后勝利。”

誓與日本侵略者血戰(zhàn)到底的林高峰，就此踏上了北上抗日征程。

全面抗戰(zhàn)中，身為宣傳教育股股長的林高峰，積極動員家鄉(xiāng)父老支持前線抗戰(zhàn)。9月4日，他在蘇南前線給外祖父、大伯等人寫了第四封家書：

“諸君，我們眼光要看得遠，光明的日子正在前面等著我們，因此望你們做事妥為慎重。親友在后方必須維護國共合作的協(xié)議，保護紅軍家屬生命財產(chǎn)的安全，攜手同心共圖抗戰(zhàn)勝利之大業(yè)。”

在硝煙彌漫的抗日戰(zhàn)場上，林高峰深知家人的擔憂和掛念，為了寬慰親人，他及時將前方的勝利佳音轉(zhuǎn)報給家中。10月3日，他寫了第五封家書，給雙親報告部隊在前線英勇殺敵取得勝利的消息，信中寫道：“本軍在江南地方開展廣泛的游擊戰(zhàn)爭，天天與敵人打仗，不斷牽制敵人，且取得了很大勝利?！蓖瑫r，他請父母一定要及時轉(zhuǎn)告與自己同時參軍的同鄉(xiāng)王勝、王集成、王直、王榮光等人的家屬，“均在一塊，身體平安”，并再三囑托父母“請走他家”問候。

1941年1月，國民黨頑固派制造了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面對兇惡的頑軍，剛擔任營政治委員不久的林高峰身先士卒帶領全營突圍，在涇縣章家渡壯烈犧牲，年僅24歲。

“大概不久我們也要動了，您可在報紙上及傳聞中聽到這邊勝利消息?！毙滤能姞I長呂思奇給妻子的信，開頭連一句問候都沒有，大丈夫殺敵報國的迫切心情卻躍然紙上

江蘇省東臺市三倉烈士陵園保存著烈士呂思奇親筆寫給妻子袁敬宗的家書。這封信袁敬宗一直珍藏著，直到1997年去世前才交給大女兒呂巧蓮。2001年，呂思奇遷葬時，呂巧蓮將父親的這封家書捐給了三倉烈士陵園。

敬宗：

高郵別后政教帶去之信不知收到否？我們出來了一個多月部隊經(jīng)常跑路，仗還沒有打過，僅配合友鄰兵團一次行動，大概不久我們也要動了，您可在報紙上及傳聞中聽到這邊勝利消息？近來您與小孩身體怎樣？念甚。我一切如常望放心勿念。我們?nèi)缧菹⑾聛?，再告知您地址寫信來告訴。我的近況容后再談。

禮

呂思奇手啟

七月十二日于黃橋

1945年10月間，新四軍一師北撤到達蘇北地區(qū)。當時呂思奇任十六旅四十八團營長，休整后輾轉(zhuǎn)高郵，后又轉(zhuǎn)至泰興黃橋。此信寫于1946年的7月12日，也就是蘇中戰(zhàn)役開始的前一天。家書寥寥數(shù)語120余字，信的開頭連一句問候語、客套話都沒有，但大無畏精神卻躍然紙上?！拔覀兂鰜砹艘粋€多月部隊經(jīng)常跑路，仗還沒有打過”，充分凸顯出呂思奇渴望戰(zhàn)斗的迫切心情。當時，呂思奇已有大女兒巧蓮，二女兒在他犧牲后的1947年1月才出生。在家書中，他對大女兒只是淡淡地詢問關切。呂思奇與妻子是中學同學又同為新四軍，同學加戰(zhàn)友，感情篤深。然而在信中他對身懷六甲的妻子竟沒有一點表示，這并不是呂思奇不懂兒女情長，因為那時他的所思所想，全是如何帶領全營拼命殺敵，給妻子、給家鄉(xiāng)帶去勝利的捷報。

呂思奇1917年生于江蘇東臺，15歲投身革命，1940年10月?lián)慰谷沾箨犻L，不久編入新四軍。他曾創(chuàng)造了以一個營打敗敵人的一個團的奇跡。1946年7月17日，也就是這封家書發(fā)出的第5天，呂思奇在戰(zhàn)場遭遇敵機襲擊，為掩護戰(zhàn)友獻出了29歲的寶貴生命。

“可能有一天我要為黨的事業(yè)獻身，如果接不到我的信，望你們不要難過。”得知父親病危，一提筆淚水已淋濕了一張信紙的女兵林心平，對自己隨時面臨的死亡卻如此輕描淡寫

1942年8月，生完孩子還未滿月就因叛徒出賣被捕，23歲的林心平在蘇南宜興官林小學的小樹林英勇就義。1年前的夏天，她給家里寫信說：

接家信，知道父親病危，悲痛已極。一提筆淚水已淋濕了一張信紙。不知道信到家時，父親是否還在人間。想女兒為了窮人解放，為了偉大的共產(chǎn)主義事業(yè)，投身于革命隊伍，5年來走南闖北，現(xiàn)在千里之外不能親來侍奉?，F(xiàn)在只有望父親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下，掙扎起來。我們的事業(yè)是一定要勝利的。我是多么希望父親能活下去，等到我們勝利的那一天。

犧牲前的5個月，她又給家里去信說：

現(xiàn)在斗爭環(huán)境日趨尖銳，也可能有一天我要為黨的事業(yè)獻身，如果接不到我的信，望你們不要難過。

出生于溫州平陽的林心平，天生是個愛說愛笑的姑娘，可誰也不會想到，她卻是新四軍有名的孤膽英雄，曾獨闖虎穴，里應外合，將一個特務營連人帶槍全部拿下，成功編入抗日游擊隊。

1937年，林心平前往延安抗大學習，畢業(yè)后從事地下黨工作。在武漢，她打入國民黨“忠義救國軍”，策動他們參加抗日游擊戰(zhàn)；在浙西，她成功勸說地方自衛(wèi)隊改編成新四軍抗日游擊隊；在蘇南蘆葦蕩，她用處決漢奸特務的槍聲，傳遞抗戰(zhàn)的決心。

1941年春天，林心平與新四軍團長諸葛慎在戰(zhàn)火中結為夫妻。婚后，林心平就告別丈夫，前住敵占區(qū)工作。1942年3月3日，林心平如有預感地寫了一封家信：“現(xiàn)在斗爭環(huán)境日趨尖銳，也可能有一天我要為黨的事業(yè)獻身，如果接不到我的信，望你們不要難過……”

那天拂曉，偽軍包圍了林心平的住處。她迅速點燃隨身文件，又據(jù)門反擊，當場打死3個漢奸，直到文件銷毀，子彈打光。被捕后的林心平頂住了日軍30多種慘無人道的酷刑，臨死不屈，敵人氣急敗壞地將鋼絲穿過她的身體，游街示眾。虛弱至極的林心平沿途高呼：“抗戰(zhàn)一定要勝利！新四軍會來解放你們的！”最后一刻，她在敵人讓她寫“悔過書”的紙上揮筆寫下：“笑汝輩黔驢技窮，甘灑熱血化彩虹！”8月8日林心平被敵人用刺刀殺害，遺體被丟進了硝鏹水。新中國成立后，她母親才獲悉女兒不幸犧牲的消息。

“應當為新制度而奮斗。然目前階□，就是要堅持抗戰(zhàn)到底?！奔彝ハ萑肜Ь车男滤能姂?zhàn)士楊金寶給父母的家書，讓人明白家難與國難孰輕孰重

在得知家庭陷入困境，父母準備讓兒媳嫁人時，新四軍司令部戰(zhàn)士楊金寶給雙親寫了一封近乎哀求的回信。

父母親大人：

兒背井離鄉(xiāng)踏上革命征程，轉(zhuǎn)眼已有數(shù)年了，因環(huán)境關系，故未回轉(zhuǎn)□□！現(xiàn)接到復信，不勝喜悅之至。

至于家中經(jīng)濟困難，無法維持，兒何嘗不知道，但兒□□生活無慮，可是寄錢回家實不可能，請大人設法。

至于欲將兒妻出嫁別人來維持家庭的生活，兒是不同意的。因為，此事不是根本辦法，是換湯不換藥的錯誤想法。在目前中國的社會里像自家的困苦實是不勝枚舉，多得很呢！造成這種貧困現(xiàn)象是整個制度的問題，所以只有新制度來代替舊制度，才能解決這貧困的問題，人們才能安居樂業(yè)，這里就應當為新制度而奮斗。然目前階□，就是要堅持抗戰(zhàn)到底。

另方面，雙親已上花甲年歲，隨時都須人服侍，因此只要兒妻能忍苦耐寒，還是不要把她嫁別人。

兒近來身體尚佳，雙親切勿懸念，并保重福體為要，□□另函再稟，敬祝福安！

兒金寶

楊金寶是經(jīng)歷紅軍南方三年游擊戰(zhàn)爭的新四軍老兵，離開家鄉(xiāng)一走就是數(shù)年。在硝煙彌漫的抗日前線收到家信，自然“不勝喜悅之至”，但看完信又深感心痛。雙親在信中說，為了維持家庭生活，欲讓自己的妻子改嫁，看了讓他痛徹心扉。妻子的為人，楊金寶一清二楚，夫妻相親相愛，她怎能提出改嫁呢？

轉(zhuǎn)念細細思量，雙親定有難言之隱。或許雙親覺得兒子是軍人，隨時會戰(zhàn)死沙場。即使能堅持到抗戰(zhàn)勝利，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家。兒媳如此孝順，怎能讓她獨守空房呢，只好忍痛說是為了維持家庭生活，讓她改嫁。父母用心良苦，自己何嘗想不到呢？但是，自己征戰(zhàn)在外，還得靠妻子代為盡孝，因此只好請求父母“只要兒妻能忍苦耐寒，還是不要把她嫁別人?！敝劣诩彝ヘ毨В约憾勀慷每谷涨熬€民眾流離失所，像自家這種困境“不勝枚舉，多得很呢”。受黨教育多年的他，明白這一切都是社會制度造成的，“只有新制度代替舊制度，才能解決這個問題”。

可以想見，當年的楊金寶一定把父親來信揣在懷中想了很久很多。但戰(zhàn)斗頻繁，心中縱有千言萬語，也只能寫下簡短回信。楊金寶的這封家書被鑒定為國家二級文物，現(xiàn)珍藏于古田會議紀念館。

“在此國家存亡，人民生死關頭，凡有血性者，能不奮效疆場乎？”在家人召喚與傷員呼救之間，新四軍隨軍衛(wèi)生員徐仁炳一封普通家書凸顯的是意志如磐

1934年，剛成年的徐仁炳跟隨方志敏的隊伍鬧革命，參軍后主要從事衛(wèi)生員工作。在新四軍駐扎皖南涇縣期間，離家多年的徐仁炳寫了下面這封家書。父母親大人：

兒久未寫信回來，因為學習的時間太忙，所以未抽閑將兒一切的情形告訴大人，兒1934年參加軍隊未曾叩見過大人，不知大人容形及玉體如何？殊為可憲。

兒現(xiàn)在身體很好，一些事諸適意，請勿念，兒在衛(wèi)生隊本隊，教育很好，頗能使兒增長學習，近數(shù)月來，一天到黑都是在研究和學習中，兒近來頗得到相當學科，兒來這里的主要目的是抗日，是為民族求解放，而求到將來走上光明的大路，尤其是兒輩青年責任更加重大，所以必須用心學習，才能有應用的材料。大人對兒也不必要操心，過于思。在此國家存亡，人民生死關頭，凡有血性者，能不奮效疆場乎？兒想到這一點更興奮地用心學習，以求現(xiàn)代科學化的實用。

兒前寫來信數(shù)封，尚未收到回信，甚為可念，家中情況一點也不知，兒心坎更覺不安，望大人以后不時將家中情形詳細示之。美靈兄現(xiàn)在何處？請告知兒，家中一些人都在什么地方，他們所處環(huán)境如何？請示之。

在此，兄弟姐妹，現(xiàn)在何處，情況如何請大人告兒，至于回信地點，可回安徽涇縣三里店交新四軍三支隊五團衛(wèi)生隊徐仁炳，一定可以收到，兒現(xiàn)駐離三里店廿五公里楊村地又及。

收到這封家書后，父母十分盼望徐仁炳早日回家，但他表示堅決抗戰(zhàn)到底。在戰(zhàn)地醫(yī)生的崗位上，徐仁炳不斷與死神搏斗，挽救了無數(shù)的生命。1941年，徐仁炳在皖南事變突圍一線，為搶救傷員不幸壯烈犧牲。

“我不愿寫出這種情思，生怕引動你的更加濃厚的惦念之情……”彭雪楓寫給新婚才5天的妻子的一段情話，看似夫妻私語，實為大愛與小愛選擇的絕佳教科書

1941年9月24日，彭雪楓和林穎在戰(zhàn)火中舉行了簡單的婚禮。結婚5天后的9月29日，他給妻子林穎寫下了一封充滿思念的情書。

穎：

別離才僅3天，好像已經(jīng)3月了，這一形容并不過火，理智排除情感，總是一件需要斗爭的事，何況是在24日之后，又何況是在長夜傾談而話才吐出了千分之一的以后呢！我不愿寫出這種情思，生怕引動你的更加濃厚的惦念之情，然而事實如此，叫我有什么法子呢？人們說我是個感情豐富的人，過去可以壓得下，近來有點異樣了，一個人的影子，自早至晚怎么樣也排遣不開！外人知道了，真是有些好笑！

有一個朋友，鄭重其事地鼓勵我，他說：人們在雙方相愛以至于結婚之后，精力氣魄是充足飽滿的，倘是詩人必得佳作，倘是音樂家必得妙曲，倘是理論家必得美論，像列寧在結婚之后所著的《歷史的唯物論與經(jīng)驗批判論》即是結婚之后獻給他的夫人的。像我——一個軍人，除去指揮戰(zhàn)斗獲得勝利以外，必須寫一篇或者寫一本關于軍事論文而又要濃厚的辯證法式的去寫，這是一個極有意義和極有價值的紀念！即以此來獻給你。這話使我興奮而又慚愧！我對他說，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是我萬分贊同他的提議。自己常常打算寫一點如意的東西出來，可是不是無時間便是無心情！我想我應該努力了，請你給我勇氣！

數(shù)日以來，月色如畫，惟少一月下談心的你，可謂辜負良夜太甚！此情此景此事，何日才能到來呢??？你有同感沒有？比如今夜——29日，你在做什么呢？不見你的信，難見你的信！然而我又知道你是昨天才到的淮寶，何忍責備你呢？真是矛盾。

三日湖上生活，看了不少的書，或者寫了不少的東西吧？那個朋友的寫東西的建議，你認為好不好？倘若好，我們共同努力不好么？像你說的，把這回事以及所牽涉的人物，微妙地描寫出來，那應該是多么生動優(yōu)美??！

淮寶工作環(huán)境如何？一般人對你印象和態(tài)度如何？前已話多，未曾問及，有暇請你告訴我。南方人到了適于南方生活習慣的地方，更要小心些，我總在擔心你的健康，尤其是你對于健康的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萬不應以為身體健壯，而即疏忽了對自己的珍重！

紙短言長，夜深人靜，下次再寫吧。是誰先給誰寫呢？記著我們的時間，也許此刻現(xiàn)在，你同樣在握筆疾書吧？

祝你愉快！

楓

9月29日夜1時23分于半城眾人入夢時

1944年8月，在彭雪楓率領部隊收復豫皖蘇根據(jù)地出征前說：“為了路西倚門東望的父老鄉(xiāng)親，我們就是戰(zhàn)死疆場，也心甘情愿?！眽咽恳蝗ゲ粡头担?個月后，在陣地指揮作戰(zhàn)的彭雪楓，不幸被子彈擊中壯烈犧牲，年僅37歲。彭雪楓犧牲后，林穎即將臨盆，所有人一起給她編造了一個“善意的謊言”。不久，林穎生下了她和彭雪楓唯一的兒子彭小楓。

彭雪楓是抗日戰(zhàn)爭中新四軍犧牲的最高將領之一。他投身革命20年，不但率部在中原地區(qū)多次粉碎日軍的“圍剿”，還組建了新四軍騎兵團，成立了南京陸軍指揮學院的前身——新四軍游擊支隊隨營學校，創(chuàng)辦了宣傳抗日救國的報刊《拂曉報》?！吧像R能打仗，下馬寫文章”的彭雪楓，被毛澤東、朱德譽為“共產(chǎn)黨人的好榜樣”。

封封烈士家書，無一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摯情感，無一不是綿長久遠的家國情懷。一位新四軍百歲老兵在誦讀戰(zhàn)友家書后禁不住老淚縱橫，吟詩感嘆：“誰家沒有爹媽愛，哪個孩兒不想娘。英烈舍身成義舉，遺志策我步康莊?！?/p>

（責任編輯金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