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含“名家特稿”“學術爭鳴”“新時代高質(zhì)量發(fā)展研究:企業(yè)社會責任”三個專題專欄,專欄導語之外,刊文凡17篇。
每一個時代每一種文體,大概都有一種主流的風格,同時也有羽翼這種主流的次生風格。主流的詩人自然星耀四方,而稍次的詩人,雖總體光彩不如,但也以其自具面目而各占一方。一種文學生態(tài)的形成,大致都有這樣的情形,主流性、豐富性與獨特性構成一個時代一種文體的生態(tài)特征。唐代詩人燦若星辰,賈島當然不是其中最閃亮的一顆,但他的獨特性依舊是唐詩中不可忽略、無法替代、獨具意義的。在賈島的時代,韓愈、孟郊曾予以“狂怪”之評,乃是糅合了為人為詩的特點而言的。蓋韓、孟所感知的賈島的個人氣質(zhì)與詩歌風貌,皆不失其因狂生怪的特點。但值得注意的是,一種評價往往根源于一定的機緣,卻也往往遮蔽了另外的因緣,持此以衡詁全人全詩,便時常會有悖逆之處,譬如“狂怪”與詩歌批評史上影響更廣泛更深遠的“清僻”之間有著怎樣的關系?具體呈現(xiàn)在五古與五律中,又有著怎樣的差異?諸如此類的問題,皆非銳眼判斷、辨入毫芒,不能道其故。魯迅在《看書瑣記(三)》中說:“記得有一位詩人說過這樣的話:詩人要做詩,就如植物要開花,因為他非開不可的緣故?!币私饣ㄩ_的樣子,其實關鍵正在于了解花“非開不可的緣故”。葛曉音對于賈島奇思“入僻”以及在不同詩體中表現(xiàn)差異的分析,與魯迅所持的理念堪稱桴鼓相應。
哲學思考的問題或者方向,總是可以找到萬泉匯流的地方,這種思想的趨同乃是根源于人性在本質(zhì)上高度的相似性。無論是邏輯嚴謹、下語鎮(zhèn)紙的嚴肅判斷,還是激越和狂想的詩性表述,褪去萬象的斑駁,直面的往往是直抵人心、直截痛快的透徹之悟。這就是行走在無限繁復與極其單一之間的哲學。德國哲學家赫爾德的被認知大體兼有這兩種形態(tài),他因為反對法國啟蒙哲學,因此而被視為反啟蒙的旗手;但赫爾德對德國啟蒙哲學的期待,卻同樣是字正腔圓,為人稱道。現(xiàn)代民族主義思想的重要先驅與自由主義者的雙面性,使得其人類學歷史哲學的實際面目不免顯得復雜甚至模糊。劉小楓對赫爾德的“重新認識”,也因此有了特別意義。
學術爭鳴的初衷是求真求實,畢竟一錘定音的學術可暢想而難落實,學術的興味也部分地體現(xiàn)在這里。魯迅《小雜感》說:“創(chuàng)作是有社會性的?!睂W術研究也同樣具有社會性,認同、部分認同與否定乃是學術史的常態(tài)。本期刊發(fā)饒龍隼、曾海軍分別與趙義山、趙汀陽商榷的兩篇文章,前者關注的是明代小說中是否存在詩詞曲的“寄生”問題,后者關注的是理學是否可以作為哲學的身份問題。因為問題客觀存在,所以商榷確具意義。詩詞曲在小說中的存在帶有一定的普遍性,鑒于其文類差異,將詩詞曲作為小說的“寄生”現(xiàn)象,此前曾作為一種主流認知而被廣泛接受,趙義山堪稱是這一說的代表。饒龍隼則從古代小說原本就是詩文共生、韻散結合的角度,認為將詩詞曲作為“寄生”的產(chǎn)物,其實是泯滅了古代小說的文體特征。換言之,饒龍隼認為小說文體中包含詩詞曲,本就是明代小說文體的應有之義,以詩詞曲為小說之“寄生”,意味著對明代小說文體形態(tài)認知的偏頗。“寄生”,意味著先有獨立的詩詞曲,然后才能寄生于小說之中,饒龍隼認為這種情形事實上基本是不存在的。這一爭論因為各持立場,直覺暫時不會終止。趙汀陽《中國哲學的身份疑案》一文自在《哲學研究》2020年第7期發(fā)表以來,引發(fā)的討論似乎就沒有停息。何以一篇關于中國哲學的身份問題的文章能吸引大家的關注,這里面其實涉及遵循中國哲學的歷史傳統(tǒng),還是遵守現(xiàn)代科學的學理規(guī)范問題。其實即便各執(zhí)一說,也可能各蘊其理,關鍵是問題以怎樣的方式出現(xiàn)。曾海軍認為趙汀陽的論題本身就存在著“模仿復制”疑案,如此疑中有疑,案中有案,確實將相關問題的復雜性直陳了出來。本刊歡迎富有學理和學術鋒芒的討論文章,蓋問難與答難,就一直是中國學術的一種書寫方式。學術當然需要坦然面對寂寞,但過于寂寞的學術,其實也讓人五味雜陳的。
在中國文體的群落之中,似乎很少有作為表現(xiàn)手法的“賦”與作為專門文體的“賦”,如此兩相照應、緊密結合的。一字而光耀兩方,這大概也部分地體現(xiàn)了中國文字和文學的神奇之處?!百x”作為聚斂和鋪陳的意義,也是賦體的題材所自然規(guī)定的。在賦體的發(fā)展過程中,雖然有篇幅、題材和形式的種種變化,但“主物”始終貫穿其間,未曾旁落。無論物類如何變化,賦體與物的彼此依存關系一直存在,當然在物與情、事等的關系上一定會有著或明或暗、或強或弱的變化。易聞曉從文體分別與題材交互的角度討論賦體文學的主物特性,應該說是抓住了賦體和賦字的要義。
由主物的文學可以進一步考察早期中國思想中的“物”概念。早期中國哲學著作的中“物”“百物”“萬物”概念層出不窮,是絕對的高頻之詞,而且各具精義。統(tǒng)觀世界之大,大抵“人物”二字可略窮其底蘊,而在王國維那里,其所謂“無我之境”,也不過將人作“物”而已。則世界歸根到底,“物”是最強悍的存在。但“物”概念內(nèi)涵的發(fā)展演變,也有足啟人思者,前諸子時代好以“百物”表示不同族類的總和,而晚周諸子則常用“萬物”指眾多個體之物的總和。從族類到個體,其實是物自覺的過程,這種物自覺又帶來了“形神”“形名”等觀念的變化,其間容攝、否定所在皆有,而終究為諸子學的發(fā)展奠定思想基點。以此而言,追究諸子學的起點,早期中國思想中的“物”概念,乃是必須深入把握的。劉偉此文展現(xiàn)了早期“物”概念從混沌到自覺的過程,值得一讀。
由物再回到人。魏晉玄學討論的核心問題是生死觀,玄學以儒道互補為基本特色,這是生死問題討論的思想基礎,玄學之“玄”因此而有了相對穩(wěn)定的討論空間。據(jù)今常言:除了生死,都是小事。這意味著生死觀是這個世界必須面對的問題,何以視生,何以視死,就不僅是少數(shù)人的事情,而是人類共同之事。在生與死之間,養(yǎng)護出生命的意義。曹植是建安詩壇的標志性人物,其詩歌久已馳名,但其所作《髑髏說》則受關注者尚鮮。實際上這篇《髑髏說》不僅受到《莊子》的影響,其浸染張衡《髑髏賦》之處,也是有跡可循。作為一篇模仿《莊子·至樂》之文,在承續(xù)莊子基本精神取向的同時,在義理思辨方面也一定程度上啟發(fā)了魏晉玄學家的生死觀,具有玄學序曲的價值。既然“死者歸也”作為一個哲學命題被提出,則由此進一步思考自然與名教的問題,也就變得十分自然了。孫明君此文由一文而起,但關涉的問題其實大且重的。
史書是一國文化的歷史底蘊所在。無論是回顧歷史,還是著眼現(xiàn)在和未來,史書所展現(xiàn)出來的智慧都是彌足珍貴的,新時代對傳統(tǒng)優(yōu)秀文化的創(chuàng)造性轉化、創(chuàng)新性發(fā)展,都是建立在扎實而穩(wěn)健的歷史文化基礎之上,這就是史書修訂的現(xiàn)實意義。多年前,中華書局啟動了正史系列的修訂工作,現(xiàn)已陸續(xù)出版,為讀者提供了更為可信可靠的讀本。景蜀慧主事的《陳書》修訂,即是其中之一。修訂工作的方向除了及時吸收最新的研究成果之外,對于相關歷史版本的搜羅、考訂與對勘也是一項十分重要的工作。景蜀慧對日本靜嘉堂和中國國家圖書館所藏兩種完整傳世宋刊本《陳書》遞藏和版葉作了細致的比較,不僅昭示了版本源流,也為新的點校工作提供了重要支撐。陳王朝三十三年的歷史因此而更清晰地展現(xiàn)在眼前。
中美關系在當今國際關系中備受矚目,大國之間的博弈所帶來的不只是當事兩個國家的動蕩和變化,而是會對世界秩序產(chǎn)生重要的影響。歷史上的中美關系就充滿了多變甚至迷幻色彩,在一百多年前的庚子事變和八國聯(lián)軍侵華之初,美國曾經(jīng)相當保守,似乎固守著道德傳統(tǒng)。但隨著戰(zhàn)爭的發(fā)展,出于美國國家利益的考慮,美國終究與聯(lián)軍協(xié)同參戰(zhàn)。即便后來美國調(diào)整了戰(zhàn)略,穿梭在參戰(zhàn)與調(diào)停兩端,其欺騙性和隱蔽性也曾一度迷惑了清政府,但終究留給清政府的不過是短夢一場而已。百年前的恥辱當然不容重復,處理大國之間的關系也方法多樣,但自身的強大才是鐵門限。
新時代高質(zhì)量發(fā)展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國家的首要任務,這一任務離不開強化企業(yè)的社會責任。本期邀請戚聿東主持相關專欄,分別就宏觀、中觀和微觀層面切入數(shù)字經(jīng)濟、產(chǎn)業(yè)政策和企業(yè)績效的理論探索和實證研究。專欄討論的是大問題,也是緊迫的現(xiàn)實問題,相信會對企業(yè)界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
本期多篇文章或直接商榷學術觀點,或針對問題立論,在補偏救弊的基礎上,貢獻各自的智慧和思考,使相關學術史的格局更為方正宏大。學術史的發(fā)展難免反復無常,其中既有螺旋式的上升,也偶有螺旋式的下降,甚至有不明原因的散失。但發(fā)現(xiàn)問題,一定是發(fā)展學術的一條重要路徑。一如體檢之下,發(fā)現(xiàn)隱患,從而有針對性地療治,才能更好地呵護健康。此喻雖未必十分貼切,但總是現(xiàn)象之一則無可懷疑。此前釋讀歐陽修作于安徽阜陽的《采桑子》組詞,每于首句“群芳過后西湖好”心存疑惑,蓋歐公未免與常人不同過甚。后研讀材料方知,此時的歐陽修患有嚴重的糖尿病,以至于視力大衰,視物模糊,則花開花落庶幾無甚區(qū)別。而因病帶來的大量飲水也必然帶來其行動的不便。如此種種因素而合成了“群芳過后西湖好”之心境。余曾感賦三詩,錄如下:
詩人染恙轉稱雄,有病呻吟數(shù)醉翁。任是西湖花爛漫,也須謝后與君同。(其一)
醉翁懶看滿池荷,渴痼中痟莫奈何。注若漏卮如未已,小溲四望只呵呵。(其二)
山花一任自銷魂,老病經(jīng)春總閉門。待得群芳凋謝后,再緣湖畔過晨昏。(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