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 宵(組詩)

夕 夏

[火車路過白馬鎮(zhèn)]

一塊鵝暖石放在書房

母親從鄉(xiāng)下?lián)靵?，來自故鄉(xiāng)的石頭

一定有許多鄉(xiāng)音要說

香蕉熟了，荔枝正在采摘

祖屋年紀最大的阿婆又老了一歲

她患上老年癡呆癥，記不清任何事物

女兒種下的竹子已經(jīng)長高

捕捉的螢火蟲還會在夏天

聚集在池塘，它們再也不怕

被一次次傷害了

而在北方，星辰代替了所有

火車在夢中經(jīng)過白馬鎮(zhèn)

暮色中，母親熟睡

我不忍打擾她和手中的石頭

那么安靜，仿佛一塊石頭靠著石頭

[白樺林]

白樺林吹起歌聲，二十多年間

我見證了一株株白樺幼苗成長的過程

見證了白樺在秋天遍地金色的葉子

馴鹿走過，鄂溫克人戴著厚重的帽子進山

河流冷凍，氣候寒冷

早已習慣南方濕潤的眼眶中

我會在每個清晨流淚，為這整齊參天的白樺

為這鵝毛大雪覆蓋的大地

為它們挺拔的身軀，你仰頭看上去

二十多米的白樺，它最柔軟的部分

搖晃著一窩喜鵲

仿佛春天的消息在傳遞

二十多米的白樺，它最孤獨的部分

深究湛藍的天空和高聳的雪峰

這些迷人的光線，伴隨著大地之歌

而我已到中年，飽嘗了南方咸味的海水

這一道道刀斧劈砍的傷痕

仿佛還有滿腹苦水需要訴說

它們了解我，正如我在詞典查詢它們的一生

[良 宵]

光照進門內(nèi)，客廳放著

柴可夫斯基的《弦樂小夜曲》

管弦樂里的流水沖刷雙手

我捧起一束玫瑰

這束玫瑰過完今晚就會枯萎

小提琴的浪漫

更鐘情于秋天一樣絢爛的器械音符

我們的抒情不如淋一場大雪

——大雪白頭，蒼老絕峰

[山間書]

窗外森林延綿，路徑帶刺的灌木

長在身旁，刺穿衣袖

鋒利中有著些許的麻痹，手腕的表針轉(zhuǎn)動

它撥動一次，天空就壓低一次

它回旋的順時針，抵達地球的深處

煤炭在山崖之下燃燒礦工

巨大天坑中響起流水，在薄暮

蒲公英飄在風中，山下村莊已然寂靜

暗暗的燈光平靜地照在湖面

我們豢養(yǎng)的馬匹在吃夜草

馬蹄踩在石屋，粗獷的喘息傳到山間

山羊入睡，雞鳴狗叫屬于天黑以前

我們不想離開今晚的篝火

暮色已經(jīng)回答所有：

—— 親愛的，南方濕潤的眼淚帶著稻香

山峰固守諒解，星空綴滿漫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