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黃英
周末,我回了一趟老家。舅舅在原來的地基上,新蓋了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還在房前屋后種滿了樹。我朝屋后的竹林走去,外公就長眠在那里??粗粗?,我的眼睛漸漸模糊了,一幕幕往事闖入腦海……
記得小時候,每當(dāng)外公開始抽煙,我就故意嘟起小嘴巴,捏著鼻子,用手扇風(fēng)驅(qū)趕煙霧。外公并不惱,只微笑著將椅子挪到門外。他的笑輕輕落在我的心上,泛起一個溫暖的漣漪。
淘氣的我,也會趁外公躺在搖椅上打盹時,偷偷把手伸到他的口袋,把香煙盒拿出來藏起來。外公毫不知情,仍舊在椅子上,發(fā)出輕微的鼾聲。他的臉上掛著笑,仿佛沉醉在一個美夢里。等他醒來,伸進口袋沒找到煙,便會笑瞇瞇地走過來摸我的頭,叫我把煙交出來。
屋后的小路,通向鎮(zhèn)上。那些交通不便的年月,外公便用背簍,從鎮(zhèn)上買米、肉背回家。讀中學(xué)的每個周末,父親帶著我們沿著這條路走回家。從這條路走到鎮(zhèn)上,有10 多公里。我們空著手走回家也累得汗流浹背。瘦小的外公背著一背簍的食物,該有多吃力??!
后來,外公一家搬到鎮(zhèn)上,我們也到鎮(zhèn)上去讀中學(xué)。外公家做了好吃的,都會叫我們過去改善伙食。從學(xué)校后門出去,只有幾十米,就能到達他們家。
記憶中,外公總是溫暖地笑著,從來沒見他發(fā)火。即使外婆生氣了,在家高聲批評人,外公也只躲在外屋,埋頭做自己的事,任憑外婆說個不停。還好外婆只是性子急,一通嘮叨后,也就不再追究。
別看外公個子瘦小,年輕時還上過戰(zhàn)場。年幼的我常纏著外公,讓他講從前參軍的事。那些戰(zhàn)爭的細節(jié),我已經(jīng)忘記了,只依稀記得外公還坐過飛機。外公參加過多次戰(zhàn)役,立過很多軍功,家里曾經(jīng)收藏著很多軍功章和子彈殼。周圍的親戚總會在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央求他講從前的事情。那時,大家搬來凳子,圍坐在他的四周。講起那些戰(zhàn)火紛飛的歲月,外公一臉嚴肅……
后來,外公得了重病。為了不影響我們學(xué)習(xí),他一直隱瞞著,直到實在撐不下去了,才叫父親通知我們。那天中午,我們難過地呆立在外公的床前。小小的房間里,外公瘦得像個孩子,在窄小的床上虛弱地躺著。他伸出干瘦的手,握了握我們的手,用最后的力氣叮囑我們要好好讀書。
離別來得措手不及,卻又無法阻擋,我眼睜睜地看著病痛把他折磨得骨瘦如柴,然后,又把他永遠地帶走了。我的心里充滿悲傷,那是一種能將人壓得透不過氣來的悲傷,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我多想把外公的音容笑貌,他給我講的故事,寫下來儲存起來。可是,手里的筆沉甸甸的,我一個字也寫不出。
如今,我只能望著眼前的竹林,回憶和外公有關(guān)的點滴往事。我仿佛又看到外公坐在搖椅上微笑著望著我。密密麻麻的悲傷又穿過時光,朝我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