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桂十里香

唐語晴

秋日的天干物燥撞上歸家的欣喜若狂，總是一點就著，憤怒之下，我急步跨上山地車，不待母親反應(yīng)，頭也不回地抄進一條偏僻小道……

卻得一股濃香入鼻。

濃烈而奔放，忽然間就有了置身花海的錯覺，但這撲鼻之香卻又是單一的，純凈的，干凈透徹到猶如初生水晶一般。只此一瞬，我的世界便靜止了，一屏一息，只因此香而動。

滿腦，唯“巖桂”二字可辨。然腳下的踏板卻不容我停留，匆忙之中，我急遽回頭。

一樹春綠。

不見“揉破黃金萬點輕”，竟只“剪成碧玉葉層層”。大概是巖桂花形細碎，嬌羞藏于那青綠之下，僅一樹巖桂，竟有如此芬芳。上周曾特意去賞桂樹，清清淡淡，凈心平性，未曾留下深刻印象。平淡，是我對桂的第一直覺。古人云：“凡花之香者，或清雅或濃郁，二者不可得兼?！辈辉?，清芳飄逸與濃郁致遠竟被這巖桂兼而有之。清逸，自是奇絕冠頂，有隱士高人之志，甚于天上，高于人間；濃郁，卻是溫柔富貴，有將相王侯之態(tài)，甘于天下，落于人間，憑超凡凜然之力而統(tǒng)攝四海。二者對立，卻相融互補，釀成巖桂清逸熱烈的獨特風(fēng)韻。

“不是人間種，移從月中來。廣寒香一點，吹得滿山開?！贝四嗽轮衅娼^，散播清香十里，濃郁了楊萬里的整個秋天，撩撥其欲靜還休的心緒；“梅定妒，菊應(yīng)羞，畫闌深處冠中秋。”此乃人間月桂，以“暗淡輕黃體性柔”惹秀麗之臘梅妒嫉，以“情疏跡遠只香留”讓欲壓軸出場的秋菊羞愧：這是巖桂之美——占斷花中聲譽，香與韻、兩清潔。

“梅蕊重重何俗甚，丁香千結(jié)苦粗生。熏透愁人千里夢，卻無情?！泵廊嗽趥?cè)，吟其輕盈脫逸，頌其甜美可人，可桂卻以馥郁的、熱烈的濃香擾亂佳人的思鄉(xiāng)懷家的千里之夢，可嘆無情。是巖桂對李清照太苛責(zé)？其實不過是各人心境作祟。

背井離鄉(xiāng)，寄居無處，李清照聞出的是桂濃烈的恣睢無情；草木黃落，心似波濤，于我，桂香的熱烈濃郁卻是平心靜神的肆意清新。

巖桂香甚，清逸濃烈本是統(tǒng)一，只是因人因物之不同境遇、感觸而被指向善慰與無情的兩種極端，這也正是生活的本味。

（編輯：李躍）

評點：劉昭文

清逸而濃郁的巖桂與沖動而熱烈的少年，在那條僻靜小道意外相逢。巖桂之香因人而幽遠，少年之意因桂而深邃。俯仰之間，睿思乃起；恣情之際，佳作即成。作者由生活偶遇而漾動起心靈最深處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