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群芳
元旦,沈瑜和妹妹沈瑾報名參加山間書院的看日出活動,這位于山谷的書院有個好聽的名字“山中一日”。
天微微亮,大家就出發(fā)了。青豆叔叔走在最前面,九個孩子緊隨其后,九歌老師走在隊伍的末尾。
夜里落了一場濃霜,山路像下了一層薄薄的細雪,兩旁的樹木、竹林也掛滿了霜花,粒粒白霜,皎潔晶瑩。一路上,松林靜默,鳥兒尚未醒來,山頭一點光亮,山間彌漫著蛋殼般薄薄的靜……
“古人喜歡以太陽的腳步來為時間命名,天將要放亮的時候取名為‘破曉’,就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鄙嚼餁鉁氐?,九歌老師一張口,嘴邊立刻就生出一團白白的霧氣,“在古人的浪漫想象中,太陽運行的一天就像是人日常生活中的每一天:太陽每天從旸(yáng)谷起床,在咸池洗澡,然后登上扶桑樹頂,開始啟程。到了曾泉,它停下來吃早餐,到了東方的桑野,就用午餐……到悲泉時,一天的路程就要結(jié)束,于是卸車停馬,把車子懸掛好,安歇在虞(yú)淵的水邊?!?/p>
“照這樣說,太陽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咸池洗澡吧?”
“九歌老師,太陽的早餐是什么呢?難道是一個巨大的雞蛋黃?”丫丫一邊猜測,一邊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路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已爬上山坡,坡頂是一大片茶園。秋天,茶樹開花,小小的花朵,星星點點,散發(fā)著清冷冷的幽香。雪白的花瓣中一簇嫩黃的花蕊,配碧綠的葉,盛開在靜謐清遠的山崗,美且靜。
“孩子們,看,前面就是九尖峰,我們?nèi)ツ莾旱拇笫^上看日出?!鼻喽故迨暹呎f邊伸手將胡子曄拉上陡坡,七歲的子曄是隊伍中年紀(jì)最小的,青豆叔叔就將他時刻帶在自己身邊,時不時扶他一把。
到了峰頂,只見三塊巨碩的石頭重疊著懸空立于巖壁,沈瑜好奇地用手輕叩疊石,居然發(fā)出了“撲撲”的聲音。青豆叔叔雙手攀住石頭凸出的部位,縱身一躍,跳上第一塊石頭,再一躍,跳到了最大最平坦的巖石上。
接著,他和九歌老師一起幫助孩子們相繼攀到巖石上。
東方天地交接處,露出藍蒙蒙的白,九歌老師指著天邊告訴孩子們,古人提筆記錄下了這一刻的顏色,稱之為“東方既白”。
“東方既白”,孩子們輕輕重復(fù)了一句。沈瑜沒有說話,心里卻想著媽媽常說的一句話:“中國顏色里,有天地光澤?!?/p>
不久,天空呈現(xiàn)出黑中透紅的顏色,預(yù)示著朝陽即將噴薄而出,這剎那間的色彩,古人稱為“玄天”。沈瑜知道太陽就要從天邊升起來了,便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那里。
紅紅的月牙般的朝陽猶如小鳥,一點點啄破蛋殼;又像花蕾,一瓣瓣在東方綻放。晨光染紅了周圍的云彩,薄的如輕紗,厚的如綢緞,都閃著迷人的光澤,那是海棠紅、海天霞、胭脂紫、丁香色、霜楓葉……似乎有大量的染工,在層累的云底工作,無數(shù)蜿蜒的魚龍,布滿云堆。這般瑰麗奇妙的色彩與景象,引得孩子們不停地驚呼“神奇”“美麗”“壯觀”……
太陽終于完全跳出了云層,柔和的光芒投射到九尖峰上,把滿山的綠色照得光亮亮的,薄霧像從地底下生出來,充盈在空氣中。日出山巔,金色的光線由柔和變得強烈,穿過山間朝霧,照亮了山野峽谷,萬物煥發(fā)出無窮的生命力。
九歌老師從背包里取出一卷卡紙,展開后,高高舉起,只見上面用紅蠟筆畫著一個圖形——,沈瑜正疑惑著,妹妹沈瑾卻認了出來,迫不及待地回答:“這是‘旦’字,表示太陽從東方升起來了!”
九歌老師沖她笑笑,豎起了大拇指,接著對孩子們深情地說:“在洪荒的大地上,人類搖搖擺擺站立了起來——遙望著遠遠的遼闊的地平線,遙望著遠遠的破曉前大地上初透出的曙光。當(dāng)古老初民在陶器上畫下‘旦’的那一刻,美麗神奇的漢字,就為人類帶來了文明的曙光,照亮了華夏民族漫漫前行的路途。”
沈瑜望望遠處的朝陽,又看看眼前的“旦”字,心里涌起了別樣的感覺,又不知該如何表達。這時,不知是誰領(lǐng)的頭,孩子們齊聲誦讀了起來——
“少年人如朝陽,少年人如乳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