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的流年

吳秋原

1

“媒體報道，2018 年中國大陸有620 萬對夫妻結(jié)婚，卻有760 萬對夫妻離婚?！稄V州日報》披露，僅2019 年一季度，我國已有58萬對夫妻辦理了離婚手續(xù)，比去年同期大幅增加17%。平均每天有近兩萬對夫妻離婚，中國可能不得不面臨著‘離婚時代’?！?/p>

阿沁舉著手機，看公眾號推的文章，題目叫《中國面臨“離婚時代”？》。這題目可真夸張，阿沁想，不過現(xiàn)在的文章都這樣，標題煞有其事，動不動言及時代，等看完文章后，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實質(zhì)性內(nèi)容。

阿沁剛把客廳掃了一遍，正仰在沙發(fā)上休息，掃帚倚在一旁。她索性把腿也拿上來，揉著小腿，躺著讀道：

“根據(jù)國家統(tǒng)計局資料顯示，從1989年到2017年，離婚率由0.68‰上升到了3.15‰，離婚登記數(shù)從75.3 萬對增長到437.4萬對，增長近6倍。29年里，除了1998年、1999年和2002年相比前一年的離婚率下降外，其余年份都在不斷增長，并從2003 年開始持續(xù)多年上漲?！?/p>

這篇倒挺嚴謹，文末還標明了參考文獻。

“確實是離婚時代呀。”數(shù)據(jù)不會說謊，不過真正給阿沁認同感的，還是身邊的事。她想起自己的兩個閨密，她們的婚姻都面臨著危機。

佳昕的老公是相親認識的，幾年前結(jié)的婚，現(xiàn)在孩子已經(jīng)兩歲大了。前幾天佳昕打電話說，她老公出軌了，她完全不知道怎么辦，不想維持這樣的婚姻，可離婚的話，一方面顧忌孩子，一方面自己年近三十，說個不好聽的，往后還能找到“下家”嗎？

秋蕾和她老公則是網(wǎng)上認識的，準確地說，已經(jīng)是前夫了。他倆認識不久便結(jié)了婚，秋蕾的父母當時相當反對，但終究架不住女兒的堅持。結(jié)婚自然熱熱鬧鬧，但好景不長，當兩人開始婚后同居后，才發(fā)現(xiàn)事情遠沒有那么簡單。柴米油鹽的枯燥生活磨干了一見鐘情的沖動，堅持三年后，終于領(lǐng)了張離婚證。如今秋蕾辭了工作，郁郁在家，也不知算是解脫還是邁進了一道深淵。

阿沁端詳自己的小腿，原本緊致的肌膚竟有了絲松弛。

歲月不饒人啊。

但她自己是不會陷入離婚危機的。

對這件事，她有超乎常人的信心。這份信心絕非空穴來風，因為邁向婚姻殿堂的人中，很難有像她那樣波折的了。她與丈夫經(jīng)歷了難分難舍，分手與復(fù)合，才最終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而在開啟婚姻生活后，雖不如學(xué)生時代熱戀時那般，但平淡如水的生活里，她始終能感受到來自丈夫亦如流水的愛意，平淡而溫情。

也正因如此，倘若變故降臨在她身上，她受到的沖擊恐怕也會比任何人都大。

2

很少有像你們這般波折的，現(xiàn)在美滿的生活真是苦盡甘來，讓人羨慕呀——阿沁的朋友們幾乎都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阿沁和丈夫清文是大學(xué)同學(xué)。

阿沁比清文大一屆，大二時她認識了這位學(xué)弟。在一起后，朋友們都稱贊他們般配。確實貼切，阿沁長相嬌美，清文則英俊而儒雅。阿沁學(xué)習努力，常帶清文去自習室。大學(xué)時的戀愛可謂單純而美好。

可阿沁畢業(yè)后，還是與清文分手了。工作后的壓力太大，阿沁無法處理好自己的情緒，也就很難與清文溝通，當時家里還經(jīng)常催婚，但清文那時還在上學(xué)。在經(jīng)歷了大大小小的吵架后，他倆終于分手了。

分手后的阿沁經(jīng)歷數(shù)次相親，都不盡如人意。她也試過考研，沒考上，考了一堆證，還算有些用。生活既是平淡的，也不斷磨損人的耐心。那幾年，黎陽市的物價、房價飛漲，阿沁的工資也漲了不少，但她還是覺得都市的生活壓力越來越大。她想回家鄉(xiāng)縣城了，薪水會少很多，但壓力也會小很多。

就在她動了辭職念頭時，大學(xué)同學(xué)聚會上，她再遇了清文。

她主動向清文打招呼，而清文也樂意與她交談，時間沒有沖淡記憶，兩人相談甚歡。過了幾天，清文向她提出復(fù)合，她答應(yīng)了。當他們倆在朋友圈公布復(fù)合時，一眾同學(xué)都評論道：“又相信愛情了！”

阿沁很得意。

愛情回到她身邊時，也帶來了物質(zhì)的光環(huán)。

幾年前，清文家被劃了拆遷，分到不少錢，在郊區(qū)重新買房后，多的便供清文出國讀書。兩年后，清文回國找了份不錯的工作，家里希望他能盡快安定下來，成家立業(yè)。在這樣的背景下，清文與阿沁在一次同學(xué)聚會時相遇了。

多年的感情基礎(chǔ)還在，兩人也彼此熟悉脾性，很快便復(fù)合了。依靠清文家的拆遷款、兩人工資的存款，再貸一部分款，兩人在郊區(qū)買了套公寓房。2015 年2 月14 日，兩人領(lǐng)證，不久辦了婚禮。

婚后的生活宛如童話。清文對她照顧有加，可謂無微不至。他不是那種花言巧語的人，他不常說情話，但說話時一定能讓人感受到真誠。這份可以融化一切的真誠，也融化了阿沁心中的芥蒂——她原本擔心分手后的復(fù)合是否能長久，事實證明，她的擔心完全是杞人憂天。

清文比大學(xué)時細膩了，阿沁也比大學(xué)時體貼了。有時候阿沁會想，清文和大學(xué)時相比有什么變化嗎？好像沒有，唯一的變化便是他喜歡上了養(yǎng)花，家里到處擺上花束——“不覺得生活在花間，會增加幸福感嗎？”清文給書房里的向日葵換水時說道。他的書房里常年擺著一瓶向日葵。

那當然了！阿沁慢慢也喜歡上了花。

2019年下半年伊始，在清文的勸說下，阿沁辭去了工作——為了備孕。

兩人什么都不缺，只缺一顆愛情的結(jié)晶?！拔蚁Ｍ茏龊靡磺袦蕚?，迎接一個新的生命?！鼻逦娜缡钦f，于是阿沁的生活便只剩下休息，調(diào)養(yǎng)身體，準備迎接小寶寶的到來。她每天的日常便是打掃衛(wèi)生、養(yǎng)花、看書、玩手機……與此同時，閨密們陸續(xù)遭遇婚姻危機，她還得經(jīng)常打電話安慰閨密們。

“我可真幸福啊，相比別人，我簡直是活在童話里?！边@個想法在她的心里愈發(fā)堅定，簡直成了信念。

直到有一天，一封開頭稱呼她為“阿沁學(xué)姐”，末尾署名為“清文”的信的出現(xiàn)，將她這份信念徹底擊碎，并使之蕩然無存。

3

這稱呼是否很懷念？在我們大學(xué)談戀愛前，我就是這樣稱呼你的。它代表著距離，我想借此表達的就是——我從來沒有一天，認為你是我的妻子。再次相遇后我的一切都是偽裝，為的就是消除你心里因分手而帶來的生疏感，為了讓你放下戒備，與我結(jié)婚，慢慢適應(yīng)作為我妻子的角色，并沉浸在你自以為美滿婚姻的夢里。而我的唯一目的，便是將你的夢境擊碎，在你放下一切，平穩(wěn)地躺進幸福生活的溫床后，給予你徹底的絕望。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一定會感到驚訝吧？想必不止驚訝這樣簡單的心情。此刻我寫這封信，完全無法想象你看到它時的心情，但我對此充滿期待。我的心情也絕非“期待”這樣簡單的詞匯可以描述。

我自認為心里住著鬼，正是由于鬼的存在，我才得以繼續(xù)茍活在世界上，否則，我實在找不到活著的理由。我如今家境很好，好到我可以不去追求金錢；我沒有愛好，從小被家人推著走人生路的我，對任何事情都無法熱愛；我沒有愛戀之情，因為我經(jīng)歷了一次足夠刻骨銘心的愛，自那以后，我對任何女人都提不起興趣——那段刻骨銘心的愛與你無關(guān)，盡管我曾數(shù)次對你說，因為放不下我們大學(xué)時的感情，所以我希望與你一同生活——這是假的，不過是為了傷害你而準備好的謊言。我居然用了五年時間來使一個謊言完美無瑕，每一個日夜我竟因此而感受到成就感，想來心里確實住了鬼。

現(xiàn)在，讓我來告訴你真相吧。我出國讀書的兩年里結(jié)識了一個女孩兒。說實話，我沒有和她真正戀愛過。剛?cè)?，我很迷茫，我的外語不行，也沒什么特長，沒有自信和別人交流，整天把自己鎖在屋里。那時我離所謂抑郁癥，不過一步之遙吧。腦子里已經(jīng)隱約有輕生的念頭了，就在這時，那個女孩兒出現(xiàn)在我的人生里。

她當時已經(jīng)在那待了兩年，算是那邊留學(xué)生的“頭”。很多剛?cè)ツ沁叺膶W(xué)生，都受到過她以及其他幾個熱心前輩的照顧。這就是她的性格，熱心。她努力地去幫助身邊需要幫助的人，包括我。在她的幫助下，我終于走出自己的小世界，開始和別人交流，度過了人生危機。如果沒有她的話，我很難想象自己現(xiàn)在會是什么樣。

不知不覺，我喜歡上了她。后來我向她表白，但被拒絕了。可拒絕我后，她依然對我照顧有加，當時這也曾讓我很受傷。我問她拒絕我的原因，她只說她沒有感情，所以不能承受別人的深情——后來想想，這不過是她的謊言，所謂沒有感情，恰恰是她的深情。

若即若離的日子持續(xù)著，酸甜苦澀，但絕不會無聊，因為有她的地方就會充滿樂趣。在我畢業(yè)前的某一天，她消失了，永遠地消失了，于是我才得以知道她的秘密。

沒錯，所謂永遠消失，就是死！原來那不久前她便身患絕癥，我是在幫她整理遺物時發(fā)現(xiàn)的，并知曉了她的身世。她出生在農(nóng)村，家境不好，但她從小成績非常優(yōu)秀，所以家人始終沒放棄讓她讀書。而她也非常爭氣地考上了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后，公費申請了出國。她念書時都是勤工儉學(xué)，加上各種獎學(xué)金，負擔了自己學(xué)費、生活費后，多余的錢總是寄回家，她家還有個弟弟。

她在任何地方都愿意去幫助別人，尤其在國外她自己體會到身處異國他鄉(xiāng)的孤單后，總希望能幫助別人更快適應(yīng)環(huán)境。她發(fā)現(xiàn)自己得絕癥，恐怕是在我表白前不久的事。回想起來，那之前她就有點兒異樣了，總是身體不舒服，有時還會請病假，但在她意識到自己的病治不好后，便更加努力打工做兼職，反而課業(yè)上懈怠了，畢竟她時日不多。

當我知道真相后，才明白先前她為何會拒絕我。因為當時她的人生已經(jīng)沒有未來了，她不過是燃燒著自己最后的光輝，希望能為家庭帶去些什么，至于什么愛情什么以后的生活，這些門上帝已經(jīng)對她關(guān)上了。

一想到她在這樣絕望的生活里，還努力地綻放笑容，不讓我們這些身邊的人擔心，我就心痛得不得了。我知道這些時，她已經(jīng)不在世了。即便到最后，她也沒有要求別人為她做什么。唉，而我從她那得到了太多，得到無私的照顧與愛，卻無法回報。每次想到她，想象她逝去前的生活，我就無法忍受心里的悲傷——即便沒有未來，我也好想陪她走過最后那段路。

直到今天，這份悲傷絲毫不減。

除了悲傷外，我還很惱火。

上天為何如此不公？一個如太陽般活著的女孩兒，偏偏要將她帶走，而你這樣像螻蟻般茍活，如寄生蟲般到處找窩的人，偏偏總能得到想要的一切？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在真正的愛面前，姿色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沒有忘記，什么都沒有忘記。

你當年畢業(yè)和我分手的真正原因，我心知肚明。我后來托人調(diào)查過，當時你爸為你介紹了一個相親對象，家里很有錢，而且工作穩(wěn)定。你鬧著分手無非是想隨你爸的意，我當時家庭條件一般，后來家境轉(zhuǎn)好是因為拆遷，我能出國讀書也是托這筆錢所賜——那時我對你確實很有感情，三年的相伴怎么會沒有感情呢？可當時在你眼里，感情算得了什么？你鬧了半天，硬是離去了，我也沒有辦法。后來你那個相親對象那邊出了問題，所以不了了之，之后你邊工作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直到在同學(xué)聚會上遇到我。

真虧你有臉主動跟我打招呼。跟你交談后，我立刻就明白了你的心思?，F(xiàn)在可以告訴你真相了，當時我剛把那個人的遺物送到她家，見到了生她養(yǎng)她的家鄉(xiāng)，我被悲傷的火焰燒干了，只想一死了之。在這種情況下我遇到了你，看到你那副自恃的模樣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反正沒有活著的理由，那我干脆帶你下地獄好了，這就是我當時的想法，更何況對我而言，你本就是個該下地獄的人。

你發(fā)現(xiàn)我變得喜歡花？那是因為那個人喜歡花。

我喜歡向日葵，書房里一定會擺一束向日葵，也是因為那是她喜歡向日葵。

她就像太陽一樣，也像向日葵一樣，將光輝灑給別人。你這種人，是完全想象不了那種存在的，正如夏蟲不可語冰。

沐浴過她的光輝后，我怎么可能愛上別人呢？

你和我是2015年2月14日領(lǐng)的證。

我的計劃是2020 年2 月14 日讓你看到這封信，然后就是去辦離婚。不管是協(xié)議離婚，還是訴訟離婚，我都已經(jīng)做好準備了。

這五年來，你過得很舒服吧？該把一切都償還了。

現(xiàn)在你沒有當年可以依仗的年輕姿色了，在我的照顧與勸說下，也把工作辭了，待業(yè)也有半年了，如今似乎正好是就業(yè)的寒冬。不過也不用太擔心，離婚后你能分到一筆錢。這樣想的話，你不是也得償所愿了？

4

信被阿沁發(fā)現(xiàn)純屬偶然，但也算必然，因為信就是寫給她的，不過是一次提前的邂逅。

1 月7 日那天，她在清文書房里打掃衛(wèi)生時，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壓在向日葵花瓶下的這封信，信寫于2019 年1 月3 日。當她按捺不住好奇心打開信后，人生便被割裂成了兩段，而她幸福并自信的婚姻童話就此一去不返。

阿沁的世界就這樣崩塌了，毫無征兆，以她從未想過的方式。

這封信如晴天霹靂從天而降，點燃了一座插滿避雷針的高樓。那天，她是怎么從地上爬起來，怎么把信放回原處，又是怎么離開書房的，這些她全然不記得。那天晚上她是如何面對清文的，她也不記得。

眼前確實是自己戀愛三年又同居四年多的丈夫，可那張散發(fā)親和力的面容下，卻有一顆始終在算計她的心。真恐怖?。∷肫鹚哪甓鄟淼狞c點滴滴，他們曾手挽手去餐廳、電影院、游樂場，他曾帶著禮物畢恭畢敬地去拜訪她的父母，他們也曾在臥室的床上恩愛云雨。往日里一幕又一幕的場景，像針雨般落在她的心房。

阿沁想去憎恨。可清文信上說的都是事實??！清文對她當年想法的猜測，一針見血，刀刀命中，她連反駁的勇氣都沒有。當往事在腦中一幕幕浮過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活在夢里。人就是這樣的吧，順境時容易美化自己，擺不正位置，很多命運垂憐的東西也會看成是自己應(yīng)該得到的。

阿沁想找閨密們傾訴。可一想起曾在規(guī)勸她們時，以自己的婚姻做正面典型，言語之間一定還充斥著優(yōu)越感，就覺得實在開不了這個口。更何況，說了有什么意義呢？清文又不是一時沖動想要離婚，一切都在他最初的計劃里，他能偽裝、隱忍長達五年，誰又能勸得了他？

阿沁只是感到恐懼，整個人墜入了深淵。說到底是自作自受，她曾為自己明智的人生選擇而沾沾自喜，如今夢醒，她已不知如何自處。懊悔？可清文沒說錯，她得償所愿了啊。她確實衣食無憂，享受了五年的美滿生活不是？然而她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那個可怕的男人斬斷了自己所有的未來。

清文才三十歲，家境優(yōu)渥，有穩(wěn)定的工作，沒有子女牽絆，離婚后想再婚也容易吧？可女人三十歲離異，沒有工作，想再婚可就難挑了。阿沁不禁又生出了當年的思維方式，在她習慣于溫馨的生活，被清文的體貼融化前，她就是這樣思考人生的。

在度日如年的焦慮與恐懼中，她甚至有了輕生的念頭，可站到陽臺上，從幾十米高往下看時，她終究邁不出腳——死也好難??！

到底是紅顏薄命！

當她腦中出現(xiàn)這個詞時，她竟想起那個喜歡向日葵的女生。“她就像太陽一樣，也像向日葵一樣，將光輝灑給別人。你這種人，是完全想象不了那種存在的，正如夏蟲不可語冰?！鼻逦男胖械脑~句躍動進她的腦海。

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呢？阿沁不禁好奇，她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無法去憎恨這個女孩兒，不僅是因為那女孩兒已然仙逝，更因為從清文的字里行間，阿沁也能感受到一份蓬勃的生命力。“薄命”這個詞，更應(yīng)該形容那個人吧？可即便遭遇如此絕望的命運，她也能善待周圍的人。相比起來，自己的遭際又算得了什么？

阿沁給書房里的向日葵換了水，望著向日葵，她仿佛看見了努力綻放的笑容。她的心情逐漸平靜。

2020 年1 月18 日，阿沁下定決心接受命運的裁決。

“不管降臨到自己身上的是什么，我都接受，并且要勇敢灑脫地接受。我今年三十歲了，離婚后得重新找工作，但即便這樣，我也要好好活著?！彼p手合十，對著向日葵輕語，“請給我力量吧！”

她平靜地等待2月14日的到來。

5

2月14日那天，信沒有出現(xiàn)在阿沁面前。

阿沁平復(fù)好心情是在1 月18 日，沒過幾天，新冠疫情的事便在全國沸沸揚揚了。2 月5 日開始，清文家的小區(qū)開始封閉式管理，每戶兩天派一人外出采購生活物資。當時的情況是，單位放假，工作能線上解決就線上。黎陽市民政局暫停辦公，清文籌劃許久的“復(fù)仇”計劃也因此擱淺。

滯留在家的日子里，阿沁與清文很少說話。

家里的場景往往是，電視機一直開著，循環(huán)播放疫情的新聞，每天更新著確診數(shù)、治愈數(shù)、死亡數(shù)。阿沁坐在沙發(fā)上玩兒手機，一言不發(fā)，清文默默做家務(wù)。

“你怎么不說話？”清文問阿沁。

“沒心情?！?/p>

“會過去的，不要太焦慮了。要相信，沒有一個春天不會到來，疫情現(xiàn)在再難，也會過去的?！鼻逦陌参康?。

有時候，人們對別人說的話，興許是在對自己說。

經(jīng)冬歷春，日子一天天過去。

確實，“沒有一個春天不會到來”，如今生產(chǎn)生活恢復(fù)正常了，可阿沁還是沒等到命運的裁決，那柄達摩克利斯之劍始終懸在她的頭頂，不曾落下。

暮春的一天，阿沁實在忍不住了，去到書房，清文正給向日葵換水。

阿沁看著他抬起瓶子，瓶子下面什么都沒有，先前壓在瓶子下面的信不見了。

“你怎么進來了？”清文詫異地問他。

“我以為你有話對我說。”阿沁盯著向日葵，她努力使自己表現(xiàn)鎮(zhèn)定。

清文也看了看向日葵，沉吟良久，說道：“確實有一句話想對你說?！?/p>

“請講吧！”阿沁做好了準備。

“一切都過去了，讓我們一起好好生活吧?！彼哪樕涎笠缰⑿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