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在公園享受溫和的天氣
兩年前,我在紐約獨自面對新冠病毒,以日記形式做過半個月的抗病記錄。不承想才兩年,似乎一夜間,聽到如此多在遙遠母國的朋友、同胞正經歷一場同樣的考驗。這令我那場當時自覺孤單的“斗爭”看起來并非那么特殊了。
我感染新冠病毒的時間在2020年底,那時病毒還是原始株。這些記錄其實是在我體力十分虛弱、敲鍵盤都費力的時候,躺在沙發(fā)上對著手機一句句“自言自語”,用語音識別功能轉化成文字的。限于篇幅,下文有刪節(jié)。
起床頭疼,身體疼痛,體溫上升到37.6~37.8度,提不起勁。隨后去法拉盛檢測,順便在中藥商店買了中藥肺炎一號方,和連花清瘟膠囊。渾身感覺冷颼颼,回家后仍感覺背部發(fā)冷,洗完熱水澡后蓋三床被子睡覺。另,嗓子從一早起床就有白痰,需要多次去衛(wèi)生間清喉。
美國紐約皇后區(qū)法拉盛街區(qū)主街上的商店
早起測體溫正常了(昨晚開始吃泰諾一片),頭疼似乎也減輕不少,起床后先吃平日正常的3粒西藥,又吃一片泰諾。后來測兩次體溫,皆在37度以下。
Jane(醫(yī)生朋友)上午10時打電話過來問情況,參考她的建議,10時多戴兩層口罩出門,買了鋅片、維C和一盒泰諾,還到旁邊Key Food超市補充了幾樣食品?;貋硇菹?、吃午飯,到下午,泰諾的勁兒過后,身上幾處又感覺出疼了。接著又吃一粒,休息,晚飯到近21時吃。測血氧也還正常,只是時不時要去廁所吐痰,偶爾咳嗽。今天也泡了不少綠茶和檸檬喝。喝這樣的熱水嗓子就舒服些。
用于緩解發(fā)燒和感冒的泰諾
早起感覺一切似乎都正常了,連眼皮都沒有腫。一早起來跟國內的妹妹通一場微信電話,講明了我的狀況,讓他們不用擔心,然后跟波士頓的朋友通電話。下午我想睡午覺時,Jane來電話詢問情況;晚上湘大校友會開網絡會議之后,大約22時多,測試結果出來,報告寫著樣本發(fā)現(xiàn)了病毒。
在這天繼續(xù)服藥,葡萄糖酸鋅也吃了兩粒,我好幾次閃過這樣的念頭:2020年的瘟疫,已奪走了世界上幾十萬人的生命,他們當中有多少在離開這世界前,想好了怎樣處理自己的身后事呢?
早起覺得后背從腰以上,到肩以下酸痛。我告訴Jane:“咳嗽和痰基本都沒了,其余癥狀也沒啥,就是后背痛,眼睛澀,稍稍一點頭疼??赡苓€是會遺留一點問題慢慢消失。體溫36.4攝氏度?!笨磥砜祻筒粫且粭l直線,有反復。
晚上一直睡不著,邊聽有聲故事,直到12時多或更晚勉強睡著,中間幾乎一小時就需要起床小便一次。
看來康復不會是一條直線,有反復。
5時多就醒來,上廁所后又睡,好像7時多又醒,量體溫時睡著了,36.8,比昨天稍高。
下午洗澡,洗完后沒及時把頭發(fā)吹干,可能著涼,晚上覺得特別冷,又有了第一天的冷的感覺。睡前泡了姜茶,放熱水袋在床上,結果太熱睡不著,加上肚子很不舒服,很晚才睡著。
今早起來感覺還不錯,量體溫沒有發(fā)燒,但鼻子還是塞了。吃過早飯泡了感冒沖劑,另吃了一片維生素D。打算多喝熱水。除了鼻塞、嗓子有點干、嘴唇干,其他感覺還好。
后上公司網,按照要求將我感染新冠的事通知了公司。公司人力部門的通知是,此病可以最多休假14天,要我自己跟團隊領導講,我打算明天講。昨天接到紐約市衛(wèi)生部門的電話,完成了有20多分鐘的電話調查;后來又接到一個電話,我沒有再接,不知道還有什么事情。
今天感覺很餓,好好做了兩頓飯:午餐是燜雞塊,炒了黃豆芽和青蒜,晚餐用豆腐煮雞肉湯,主食粥熬紅薯吃了兩頓,還煎了三只蝦吃,煎久了好像有點咸。
早起,感覺很一般,鼻子還是有點塞、流涕,然后嗓子疼、有痰。量體溫還好。想想也拖了近一周,心情不大好。昨天痛快地排了大便,是前一天吃的芹菜和綠葉菜的纖維幫助排便了。今天肚子又有點不舒服。
癥狀似乎越來越多,只是沒有到很嚴重的程度。我喜歡曬太陽,可今天多云,坐在窗前,弄得情緒也陰陰的。
另外,感覺自己上眼皮干皴有點不正常,上網查了查,有可能是皮疹或病毒感染的。翻了翻藥盒子,正好找到一點紅霉素眼膏,用棉簽蘸著藥膏在兩邊的眼瞼抹了幾圈,但愿能慢慢復原,不會留下后遺癥。
早起感覺鼻子沒那么塞了,窗外藍天淡云,心情輕松幾分。
窗臺上最后一個茉莉花朵微張,我便湊過去嗅冬天里寶貴的清香,然而聞不出任何氣味。心里頓時明白,新冠的癥狀我似乎一個也沒漏掉。又去聞醋,只有微弱的酸味,嗅覺真失靈了。味覺暫時還在,昨天喝檸檬泡水還能喝出一點酸味。今天吃東西再慢慢體會吧。
Key Food超市
早餐硬著頭皮吃下一個小饅頭,似乎味覺和胃還比較歡迎牛奶,便想再煮一點,順便加個雞蛋,努力讓身體有打敗病毒的營養(yǎng)。
體溫36.4正常,這幾天好像都是早晨比晚上好;晚上有時37,有時還高出一點點。
回頭來看,元旦那天情況最好,以為幸運痊愈,其實很多癥狀后來才慢慢發(fā)出來。
一個上午陽光和暗云來回較量,有一陣我擔心越積越厚的云,又會奪走我剛明朗一些的心情,沒想到到中午,空中連白云也無影無蹤。我躺在靠著西墻的沙發(fā)上,看穿窗的暖陽由最遠的花盆上慢慢朝我挪過來,像是希望越靠越近。午后屋里的大半地板也已被冬陽打亮成一方高光。如果病情不反復,這是人間最美好的時光??!
我如果痊愈,會放棄除陽光和健康以外,對生活的額外要求嗎?我問自己。
晚上忽然感覺有些冷,測體溫果然又升到37.4;看來,發(fā)冷和低燒癥狀隔幾天要來一輪。
昨晚睡前發(fā)低燒,吃了一片晚間的泰諾,今早起來體溫36度比正常還有點偏低,其余情況似乎沒有變化。
平日沒喝慣牛奶,腸胃還是受不了,昨天也開始拉肚子了,只是次數還不多。
昨晚開始感覺輕松很多。早起后體溫正常,就是洗漱做早餐時,站立了30多分鐘后,有些體力不支需要坐下休息。
今天體溫很正常,正常地吃了三頓飯,早晨一個包子,中午晚上都炒了很多蔬菜吃了,感覺不錯。晚上聽哈金先生的文學講座也挺有收獲,體力一直感覺挺好,但愿這次疫情就這樣過關了。
今天泡了兩次茶,能聞出淡淡的煙熏味,用薄荷洗發(fā)水的時候對氣味也有一點點感覺了。看樣子,嗅覺和味覺在慢慢回歸正常。
十多天來第一次煮白米飯吃,看來胃口開始恢復。今天用香腸炒的萵筍,煮了西紅柿雞蛋豆腐湯,湯分兩頓都喝掉了。
跟文友電話討論1月9日晚上聽哈金講座的感想,我倆都很佩服哈金,他是把寫作弄通了的人,對我這個不寫小說的人來說也有啟發(fā)。他提到當年張愛玲在美國沒有取得期待的成功,是在用英語創(chuàng)作時走了彎路,在寫作過程中過度地依賴中文意思的準確翻譯,讓讀者失去興趣,后回頭矯正已經晚了。
以為幸運痊愈,其實很多癥狀后來才慢慢發(fā)出來。
今天臨時接受了要搬去住的新樓的管理委員會的網絡面試。關于我的個人情況,除了畢業(yè)后來紐約做記者,業(yè)余時間就是種花、寫詩,幾乎也是兩句話總結完了在美的經歷。說完自己都覺得人生說復雜也復雜,幾天幾夜說不完的故事;說簡單,一個稍長的句子就概括了,不是嗎?
晚上睡覺醒來,不再感覺背部疼痛了,只是仍要起來小便幾次;稍感喉舌干痛,早起也要傾吐黏在喉壁的黏痰,雖然是白色之物,清除吐出還是要用點力氣。
冬晴的暖陽灑在窗臺的植物上(圖/楚鴻)
冬晴的暖陽穿窗后,慷慨地灑在花上、椅上、床上,在屋里逗留了整個下午。我便放棄了出門散步的打算,貪婪地吸收陽光送給我身體和情緒的明朗和溫暖。
下了好幾天的決心要出門走走,到今天發(fā)病整兩周,癥狀日趨緩和平復,還不出去活動兩下,肌體關節(jié)該銹封了。
陽光從厚厚的冬云后勉強擠出些熱情,像是給喜熱茶者送上杯溫水的感覺。然而它畢竟是寒季的太陽啊,路上的樹木枝椏、干草蘆花,因它的關照露出了熟悉而親切的表情。
感覺到了嗖嗖經過的冷風,隔著我罩住半個頭的大衣風帽,隔著蓋住我大半個臉的口罩。這新鮮冷空氣帶給我的皮膚和神經的,是重新觸知到自然體溫的興奮。
雙腿邁步的感覺真舒服,我仔細體會大腿根肌肉收緊、用力、支撐的狀態(tài),還有在節(jié)奏中左右腿交替活動的樂趣。公園里見到幾位上了年紀的人在慢跑,我忽然也很想跑起來,證明肌肉沒有萎縮,證明自己和兩周前沒有分別,我還有一副可以自由奔跑的軀體。
責任編輯何任遠 hr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