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蘭
母親中年時,患上了偏頭痛,頭暈頭痛時常折磨著她。她日漸憔悴,瘦削不堪,鎖骨深陷,臉色青黃如一枝殘荷,手臂如枯樹枝一般掛在身上。之前的衣服穿在身上,感覺空空蕩蕩的。
父親焦急地帶著母親四處看病,醫(yī)生建議長期服用天麻。藥店的天麻價格昂貴,那時家里拮據(jù),不能長期在藥店買天麻,父親很為難。他蹙眉沉思,手一揮,說:“我可以在家后山種天麻嘛!”
父親向鄰居咨詢了天麻的種植方法后,便背著竹簍、扛著鋤頭去山里,忙碌的身影時常出現(xiàn)在后山的林中。他在挖開的土壤里,放入含有菌種的樹段,鋪上樹葉,加入些許泥土,澆上水浸濕,再蓋滿雜草。手出了幾道滲血的裂痕,他用膠布一纏,又繼續(xù)忙碌著。臘月時,他將天麻莖塊埋入泥土中,在土壤中混些小碎石,并把土壤淋濕。次年九月,便挖出一大堆大大小小的橢圓形天麻,他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每道皺紋里都洋溢著自豪。
父親把挖來的新鮮天麻洗凈,切成片晾干;天麻橙紅色莖稈則洗凈、切碎,用開水沖泡。天麻茶濃烈的味道彌漫開來,沖鼻。母親把頭扭向一邊,父親“逼著”母親將天麻茶連同莖稈一起喝下。母親只好捏著鼻子,幾口咽下。隨即,父親遞給母親一塊薄荷糖,壓一壓味道。
與此同時,父親買來幾十只雞雛,養(yǎng)在房屋的后院。他用竹子編出圍欄,用木塊釘了一個“兩層的樓房”——雞圈,在雞圈角落用干樹葉做了幾個雞窩。二樓供雞雛休息,每個木板之間有一厘米的縫隙,雞雛的排泄物順著縫隙漏到一樓,以保證休息環(huán)境的舒適。白天雞雛們在圍欄里啄食、玩耍,晚上父親把雞雛們趕進“樓房”休憩。為了讓雞雛們健康長大,父親鑿出兩個石槽,一個堆放糧食,一個儲存水。雞雛們在父親的精心照顧下長大了、長肥了,而且下蛋了。
下午父親在雞窩里撿蛋,溫熱的雞蛋拿在手上,笑逐顏開。早上父親則把雞蛋打碎,倒入碗中,取出一片天麻,切成細粒,和蛋液一起攪拌,放入鍋中蒸熟。一碗嫩香的天麻雞蛋羹,再添點米飯或者饅頭在上面,便是母親每天的早餐。
每個月,父親會燉兩次雞湯,樂此不疲。他就地取材,雞肉炒出香味,倒入一大鍋水,放入幾片天麻,再放入山藥、當歸,撒上枸杞和大棗。在柴火灶上慢慢燉,耐心地添火熬湯。待雞湯熬好后,父親細心地挑出所有的天麻片,連同雞肉一起堆入母親碗里,又取出一個碗盛湯,熱氣騰騰的湯端上來,香味在整個屋子里彌散開來,母親大口吃著。一碗雞湯下肚,暖流從舌尖流淌到胃里,母親抹了抹嘴,夸贊著父親的廚藝。父親擦著額頭的汗,笑了,滿足和幸福全寫在臉上。
兩年后,母親頭痛頭暈的癥狀明顯減輕,白胖了許多,緊蹙的眉頭松開了,眼里有亮光,嘴角蕩漾著微笑。我家的飯桌上總是有一道湯,天麻排骨湯、天麻乳鴿湯、天麻豬蹄湯……
平凡夫妻的愛情藏在平凡生活的點滴里,這就是“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日常解讀。他們把生活嚼得有滋有味,把日子過得有聲有色,把愛情經(jīng)營得細膩綿長。
(魯言摘自《邵陽晚報》 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