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知與悲憫

陳鳳英

主題闡釋

蘇聯(lián)教育家蘇霍姆林斯基說：只有在有良心和羞恥心的良好基礎(chǔ)上，人的心靈中才會產(chǎn)生良知。“非洲之父”阿爾伯特·史懷哲說：當(dāng)悲憫之心能夠不只針對人類，而能擴(kuò)大涵蓋一切萬物生命時，才能展現(xiàn)出最恢宏、深邃的人性光輝。

良知和悲憫，二者緊密聯(lián)系又相互區(qū)別。人應(yīng)該常懷悲憫之心，一個沒有悲憫之心的人，斷不會懂得珍愛自己，更談不上去關(guān)愛和扶助別人。如果一個社會、一個民族，一點(diǎn)點(diǎn)丟掉它的悲憫之心，最終丟掉的將是社會良知和道德文化的靈魂。我們不能對人類的不幸和苦難熟視無睹、無動于衷，而應(yīng)該常懷悲憫之心，用悲天憫人的情懷相互扶持、彼此慰藉。

美文在線

我斗膽援引您的良心

普希金

我要是沙皇，我就把亞歷山大·普希金召來，對他說：“亞歷山大·謝爾蓋耶維奇，您的詩寫得太精彩了?！眮啔v山大·普希金帶著一種謙遜的困惑對我鞠躬。我要繼續(xù)說：“我讀了您的頌詩《自由》。這首詩寫得不甚連貫，思慮得淺了些，不過其中有三行字寫得十分出色。您的舉止有些輕率，但卻沒有試圖在公眾當(dāng)中傳播那荒謬的誹謗將我抹黑。您也許有些毫無根據(jù)的見解，但我看得出，您尊重事實(shí)，甚至尊重沙皇的個人名譽(yù)?！?/p>

“噢，陛下，您為何要讀那幼稚的頌詩呢？您最好讀一讀《魯斯蘭和柳德米?！返牡谌潞偷诹拢裟荒茏x全篇的話；或是看看《高加索囚徒》的第一部分，或是《巴赫琦薩拉伊的噴泉》?！秺W涅金》正在排版，我萬分榮幸，將為您的圖書館奉上兩本，寄給伊萬·安德烈·克雷洛夫，倘若陛下有時間的話……”

“算了吧，亞歷山大·謝爾蓋耶維奇，我們皇室的規(guī)矩是：不要多管閑事，遇事也不要推托。說說吧，您怎么就能與伊佐夫和睦相處，卻與沃羅佐夫伯爵水火不容呢？”

“陛下，伊佐夫省長是位仁慈而可敬的老人，他骨子里是真正的俄羅斯人。他寧愿與相識或不相識的同胞交往，也不喜歡那頭號的英國浪子。他不為世俗而奔忙，他已經(jīng)不是十八歲了。他也曾滿懷激情，但現(xiàn)在早已消散殆盡。他信奉高尚的情感，因?yàn)樗旧砭途邆溥@一品質(zhì)；他不畏懼嘲諷，因?yàn)槌挥谑?；他從未遭逢過應(yīng)有的挖苦，因?yàn)樗騺肀虮蛴卸Y，做事不魯莽，也不相信充滿敵意的誹謗。陛下，請您回想一下，有人把一切自由的字眼、一切反動的作品都加諸在我身上，這就如同他們絞盡腦汁捏造齊齊阿諾夫公爵的流言一樣。我并不希望為了個人的好名聲而否認(rèn)那些粗糙的詩篇。我承認(rèn)，我也無力否認(rèn)，無法容忍的缺點(diǎn)?！?/p>

“您莫不是投機(jī)分子？那可全無好處?！?/p>

“陛下，怎么可以單憑寫給朋友的信件來評判一個人，難道可以把小學(xué)生的玩笑當(dāng)作罪行，把兩行空洞的詩句判為全民說教？無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我都將您視為全歐洲最英明的君王（我們將會看到，查理十世是怎樣的君王）。但是您近來對我的一個舉動——我斗膽援引您的良心——有悖您的準(zhǔn)則和淵博的思想方式。”

“您承認(rèn)，您總是期望得到我的寬恕吧？”

“這并不會辱沒陛下的英明，但是看來，我的期望落空了……”

這時，普希金怒火中燒，對我說了許多無益的氣話。一怒之下，我就把他流放到西伯利亞，他在那里寫下了韻律各異的押韻詩《葉爾馬克》和《庫丘姆》。

（選自普希金《皇村回憶》）

◆賞析

這篇文章是普希金的一篇回憶錄，記敘了普希金與亞歷山大一世相見的情形，字里行間交代了普希金被亞歷山大一世流放的原因。

全文以假設(shè)的方式寫作，以沙皇的口吻與“我”對話，這樣的創(chuàng)作思路，表現(xiàn)了普希金雖被壓制與控制，但仍不放棄反抗、不向任何人屈膝折腰的堅貞不屈的精神。

悲憫的月光

張佐香

有人問托爾斯泰，如果你看見一個壞人，正要傷害一個無辜的人，唯有對那個家伙射擊才能挽救這個人的生命。這時，你射擊還是不射擊？這個命題集中體現(xiàn)了人類在倫理和精神上的矛盾。俄羅斯女青年薇拉·查蘇利奇以實(shí)際行動給出了答案，并且慷慨陳述了選擇的理由。

1877年7月31日，被囚禁的進(jìn)步大學(xué)生波古柳博夫因在彼得堡市市長特列波夫面前沒有行脫帽禮，遭到毒刑拷打。薇拉憤慨至極，她朝那個滅絕人性的暴徒射出了一顆子彈，并當(dāng)場被捕。審判席上，微拉再次指控特列波夫慘無人道的暴行：“迫使一個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再次接受鞭笞和酷刑，這是多么殘忍……我覺得決不能也不應(yīng)該讓這件事無聲無息地過去，如果保持緘默，特列波夫依舊會有恃無恐地一次又一次濫施淫威。我寧可犧牲自己，也要向世人證明：決不能讓這個殘酷凌辱人類個性的人逍遙法外……舉起手來向一個人開槍——這是可怕的，但我意識到必須這樣做。”薇拉射擊并非出于私心和復(fù)仇，而是為了另一個人的思想和名譽(yù)。她的動機(jī)中有一種正直而崇高的熱忱。這個少女勇敢地舉起了自己的右手，毅然決然地彎下食指，制止踐踏凌辱人類尊嚴(yán)的行動。她的食指，擔(dān)負(fù)起了整個時代的職責(zé)。在辯護(hù)律師據(jù)理力爭下，薇拉幸運(yùn)地得以釋放。

薇拉的行為蘊(yùn)藏著驚人的力量和決絕的信念。她是真理和道義的承載者。她對犯罪個體的射擊表達(dá)了她對人類苦難最大的悲憫和承擔(dān)。我的目光撫摸著“悲憫”一詞，品味著它的質(zhì)感、硬度和光亮。

德國的舒和兄妹——漢斯和索菲，為了阻止希特勒的暴行，散發(fā)反納粹傳單，獻(xiàn)出了年輕的生命。妹妹索菲在笑赴刑場時說：“如果我們的行動能喚醒千百萬人民，那么我們雖死何憾？”哥哥漢斯在臨死的一剎那，高呼“自由萬歲”！青春而高貴的頭顱隨著黑亮的鍘刀落下，定格成為永恒的背景。他們熾熱殷紅的鮮血在陽光中灑向歷史深處。一股血性的力量在我的心中升騰，淚水模糊了我的眼睛。這是一首閃耀著人性之光的詩，這是一支響徹云霄、震撼人寰的歌，永遠(yuǎn)在人類歷史的上空回響。

人類之所以曾浸泡在連綿不絕的戰(zhàn)爭、迫害、屠殺、腐臭的血海與黑暗中，還能煥發(fā)出如此迷人的光彩，就是因?yàn)槲覀冇修崩褪婧托置?，還有那個“流血請自嗣同始”的人等。天下興亡，干我甚事？有些人是這樣想的。但是鐵肩擔(dān)道義的薇拉們卻永遠(yuǎn)不會這么去想，明知是以卵擊石，卻依然奮勇出擊、替天行道。他們甘愿為世界上每一個熱愛自由、和平、幸福的人獻(xiàn)出自己寶貴的生命，不分膚色，不分種族。

月光靜靜地洗刷著不潔的凡塵，慰藉著苦澀的心靈。薇拉們奔涌的熱血和不屈的靈魂就像這灑滿人間的月光。他們吞咽著人間的苦難和罪孽，讓生命灑下無邊無際、亙古如斯的悲憫之光。有了悲憫之光的照耀，這個世界就少了一份黑暗和凄涼，多了一份慰藉和希望。

（選自《散文》2010年11月）

◆賞析

這篇文章感情充沛，熱情謳歌，體現(xiàn)了作者鮮明的愛憎和人道的力量。首先由薇拉的故事引出本文主旨——“悲憫”；接著思路進(jìn)一步拓展至人類歷史上的悲憫者以及他們給世界帶來的光亮；最后揭示主旨，指出悲憫之于人類的意義。讀罷此文，使我們深刻理解了“薇拉們奔涌的熱血和不屈的靈魂就像這灑滿人間的月光”“吞咽著人間的苦難和罪孽”“有了悲憫之光的照耀，這個世界就少了一份黑暗和凄涼，多了一份慰藉和希望”的深刻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