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彥
“耕讀傳家久,詩書繼世長?!弊怨乓詠恚@則古訓被不少家族奉為家規(guī)家訓,寄寓著長輩對后世子孫的諄諄教誨與殷切期望。本文作者講述自己在父親的殷殷期盼和引導下,與詩為友、以書香浸潤心靈的故事,溫暖美好,與您分享。
“我大抵是和詩歌、散文沒有緣分吧?!弊x高中時我曾用青澀文學語言總結自己。我窮盡一切技巧,都無法理解朱自清先生在《荷塘月色》中為何“心里頗不寧靜”,也不懂楊絳先生為何對老王“心生愧怍”。高考前,我總祈禱閱讀理解不要有詩歌和散文類的題目。
父親訂閱報刊,《散文》《詩刊》必不可少。他對我這樣期許:“做一個有修養(yǎng)的人,從每天靜心讀幾首小詩、一兩篇散文開始?!睘榱诵逕捲娨?,我常在父親注視下捧著《詩刊》“專注”閱讀,待他的腳步聲遠去,便不動聲色地偷看夾藏其中的故事書。父親言之鑿鑿,說我有文字天賦,教導我今天是好讀者,明天就是好作者。但我終究還是讓父親失望了。有次熟悉的腳步聲又在身后遠去,我故伎重演,在精彩故事中喜形于色、啞然失笑,當父親夸張的咳嗽聲跟我的笑聲碰撞在一起時,我驚駭得彈簧般躍起。原來,剛才父親的“遠去”,只是腳步聲由重到輕的原地踏步,我入戲太深,竟絲毫未察覺他一直站我身后。這狡猾的小老頭。
從此,我不再修煉做詩意兒子,父親也不再要求我修煉詩心詩情。大學時我學的是工科,數學語言、符號代數充斥了四年時光。也許是行走在數字符號的沙漠中渴求一片綠洲,抑或是想要重新成為父親眼中有詩意的人,時常想起自己與詩歌、跟父親相愛相殺的苦樂歲月,我又拾起了對詩歌、散文的情愫。
2018年秋,我去俄羅斯圣彼得堡求學。有次在涅瓦大街參觀,偶然間看到一家店鋪的招牌上寫著文學咖啡館,招牌旁還掛著一幅普希金簡筆畫像。據說普希金就是在這家咖啡店喝了人生最后一杯黑咖啡,踏上了與情敵的決斗之路。出于對普希金的敬仰和對這段歷史的好奇,我買了幾本普希金的詩集。普希金的作品豐富了俄語的修辭手法,也豐富了一名中國留學生的課余生活,我的文學世界就此洞開。
我曾斥“巨資”預訂文學咖啡館的普希金專座,坐在咖啡館一隅,呷一口黑咖啡,望向人來人往的涅瓦大街,努力揣摩普希金決斗前的復雜心情,思緒肆意飛揚。我還慕名前往莫斯科阿爾巴特大街上的普希金故居,那是一棟藍色兩層小樓,平常無奇。坐在故居庭院長椅上,心緒逐漸平復,原來人間美好都來自稀松平常,不朽詩篇也都源于樸實無華。
這幾年在異國他鄉(xiāng),我已不再需要父親的注目與叮囑,閑暇時我樂于吟誦一篇篇散文、一首首詩作,在無際星空中遐想,也樂于伏首案前用笨拙的文字搭建出一方屬于自己的天地,刻下深深淺淺的腳步,定格飄飄忽忽的思緒。至于能否寫成幾篇像樣的詩作,我想還是先要讀懂、珍愛自己的父親母親,學會在五彩斑斕、光怪陸離中把準方向,期待早日回歸,腳踏祖國堅實的大地。至于普希金,那是心中的詩和遠方。
現在回想,我和詩歌是有緣分的。我與詩歌的曾經愛恨,其實是青春年少的我對父親的敬畏和不屑。隨著時光的洗滌、歲月的沉淀,我早已跟青春叛逆、年少輕狂說再見,現在儲藏心中的,盡是對父親深深的歉疚和敬意。
編輯 喬可可 1525188915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