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我想,如果曾經的我勇敢一點,我們會認識嗎?
十七歲那年,我在學校的文藝晚會上看見他。那一天,他穿著白色的禮服,彈了一首《致愛麗絲》,旁邊的女孩穿著洛麗塔為他伴舞,那情景如童話一般。我坐在漆黑的觀眾席,仿佛也看到他的手指在琴鍵上飛快舞動著。
我羨慕那個為他伴舞的女孩,甚至我在臺下聽見有同學說他們很般配。即使我知道那是演出,但這種把名字放在一起的浪漫,我很羨慕。
可惜,我只是那么多觀眾中的一員。據說,一個人在臺上會把下面的觀眾當作木樁。我想,那時的我,在他眼里,不過是個木樁吧。
表演結束后,我看見他從后臺走到離我不遠的位置。通過距離推測,他應該是隔壁班的。
從那以后,我開始在學校里尋覓這張令我印象深刻的面孔。在升旗儀式的時候,我看見他就站在他們班級的最后一排。于是,我也總是站在靠后的位置,假裝環(huán)顧四周,然后看他一眼。
我一直以為,我那么普通,遠遠地看著他就夠了。直到那天,我和閨蜜逛街,發(fā)現了一家新開的服裝店。櫥窗里的一條裙子,像極了那晚演出時給他伴舞的女孩穿的洛麗塔。雖然不似舞臺上的那般華麗,但是大大的裙擺卻充滿了夢幻的感覺。
我看見自己的身影印在玻璃上,突然想象起自己穿上這條裙子的樣子。如果我好看一點,自信一點,他會不會記住我呢?
第二天,我拿出所有的積蓄,還找閨蜜借了錢,偷偷買下了那條裙子,并把它藏在了衣柜里。每天清晨,只要我打開衣柜,看到那條裙子,便覺得心里充滿了欣喜。
可這些心思,我不敢告訴任何人。沒有人知道,我開始謀劃一場美麗的相遇。
學校每周的升旗儀式都會找優(yōu)秀的學生上升旗臺演講,在八點鐘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背對朝陽,面向全校的師生。我想,如果我的成績很好,就可以讓他看到我。那時,應該是我最閃亮的時刻。
于是,我開始認真聽課,再也不敢在課堂上看言情小說,甚至每晚下自習,都要帶上兩本練習冊回去做題。每晚走在回去的路上,我都會打開MP3,然后假裝腳下是舞臺,燈光為我穿上美麗的洛麗塔,在無人的燈下,學著那個女孩跳一曲《致愛麗絲》。
我將一個女孩孤獨的心事,藏在了那條裙子里,還有那無人欣賞的舞步里。等我慢慢變好吧,等我走上升旗臺,等我有機會為你跳一曲《致愛麗絲》。
我想那場相遇,應該是在秋天,樹葉變黃,楓林浸染,陽光微暖。我希望那天有微風,可以吹起我的長發(fā),但不要是雨后,因為我害怕弄臟我的球鞋。我想,假如我們能在那樣的秋風中看見彼此,那一刻我們必定是彼此眼里的主角。
那次期末考,我考得很好。當我走出考場的時候,就知道勢在必得了,我無比期待秋天的到來。
那個暑假雖然漫長,但我還在不停地刷題,我希望自己可以一次次出現在他的朝陽里。我也總是偷偷在鏡子旁跳著舞,我希望下次,我是他鋼琴曲的伴舞。
終于等到開學,可好幾次升旗的時候,我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我想,他可能是站在班級的最前排,被人群擋住了。我覺得這樣真好,我正擔心他站在最后面,看不清升旗臺上的我呢。
那周,終于輪到我演講了。我在前一晚把稿子背了又背,心卻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好像第二天是上戰(zhàn)場,竟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那一天的天氣,好得不像話,我換上了那條裙子。我想,等我走上了升旗臺,他就能看到我,我們會在眼神相遇的那一刻禮貌微笑。
可當我站上升旗臺的時候,我才發(fā)現,隔壁班的前排根本沒有他。那時,我心里有一個很糟糕的想法:會不會,他根本就不在這所學校呢?
整個演講,我都心神不寧,頻頻忘詞,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只是機械地背出那些句子。
等我下臺,經過他們班的時候,我聽見旁邊的女生說:“這個女生的裙子好漂亮哦,這讓我想起咱們班那個彈鋼琴的男生,只可惜,他轉學了?!?/p>
那一刻,我有種童話破滅的感覺。風吹起我的裙擺,別人在夸我的裙子好看,我卻覺得自己像個小丑。
我和他的名字終于被放在了一起,但這卻成了遺憾的代名詞。我終于讓自己做了一回光芒萬丈的主角,他卻早已退場。如果我能早一點穿上這條裙子,站在他面前,是不是遺憾就會少一點?
我那練了一個暑假的舞步,還有那些夜晚背過的單詞,做過的算術,好像都失去了意義。他不知道,在那個十七歲的夜晚,有一個木樁有了感情,也想要參與一場童話。于是,她努力修煉,想要走進童話。只可惜,等她抵達的時候,故事已經結束了。
那晚下自習后,我走在馬路上,只覺得那條裙子好重好重,我的心也跟著變得沉重起來。所有未說出的話,都變成了漫天飛舞的落葉,在秋風中唱著悲歌。我踮起腳尖,跳起熟悉的舞步,黑暗中仿佛有千百盞鎂光燈懸在空中,模糊又清晰。眼淚也在跟著閃爍,而我身上的裙子也仿佛變成了那條洛麗塔。
和我跳舞吧,洛麗塔!只有你懂,我踮起腳尖無人知曉的痛。和我跳舞吧,洛麗塔!跳完這一曲,青春就要謝幕啦。
作 者 簡 介
李柏林,1993年生,河南省作協(xié)會員。在《散文百家》《散文選刊》《讀者》《意林》《青年文摘》等發(fā)表作品100萬字,已出版散文集《寫給青春的情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