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悟社會支持對利他行為的影響：自我肯定與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的鏈式中介作用

李蘇玲 向祖強 樊晏辰 周潔瑩 崔洪波（.廣州大學教育學院，廣州 50006；.華南師范大學心理學院，廣州 50006；.廣州大學心理健康教育與咨詢中心，廣州 50006）

一、引言

高中時期是個體成長發(fā)展的重要階段，也是自我認同發(fā)展的關鍵時期，對個體價值觀的形成具有重要作用，作為國家未來棟梁的高中生群體，其優(yōu)良道德風范的培養(yǎng)對和諧社會的構建扮演著重要角色。然而，當代青年的利他行為弱化已成為普遍現(xiàn)象，使得個體責任感缺失、社會群體凝聚力下降[1]。利他行為是指在不求任何形式的回報下而自愿產生助人的行為[2]，這對個體和社會的良好發(fā)展具有積極作用[3]，因此，對高中生利他行為的研究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領悟社會支持是指個體感知到被支持、尊重和理解的主觀情緒體驗[4]，是高中生獲得積極情感和幫助的重要路徑，對個體心理層面的支持起關鍵作用，緩解個體所面對的壓力[5]，增進個體幸福感與自我效能感[6]。米歇爾等人提出的認知-情感系統(tǒng)理論認為，個體的行為是個人與情景交互作用的產物，但情景（社會支持）并非直接影響行為（利他行為），而是首先影響個人因素（領悟社會支持），進而影響行為?；谏鐣粨Q理論[7]，人際交往遵循“社會經濟學”原則，個體總是期望以最小代價獲得最大利益，因而人際互動中，個體感到的社會支持越多，獲益感也更大。研究發(fā)現(xiàn)，個體獲得越多社會支持，越傾向于對他人施以援手，發(fā)生利他行為的頻率更高[8-9]，因此，我們認為領悟社會支持是利他行為的重要影響因素，據(jù)此，本研究提出假設1：領悟社會支持能正向預測高中生利他行為。

自我肯定是指當個體面對不利情況時，通過肯定與當前威脅領域無關的自我價值，維持自我完整性，降低防御反應[10]，即當個體接收到威脅信息，將激活自我防御機制，使得注意聚焦于對個體最重要的自我價值，避免個體陷入負面的情緒狀態(tài)，能從多角度看待威脅信息，從而關注信息本身的價值[11]。研究發(fā)現(xiàn)，領悟社會支持是促進個體獲得自我肯定的重要環(huán)境變量，可以增強個體克服困難的自信心，提高個體的自尊水平[12]，即對自身有更積極的評價，更加肯定自我，在一定程度上預測自我肯定的水平[13]?；谧晕铱隙ɡ碚?，個體傾向認為自己是善良、道德的人[14]，有越高自我肯定水平的個體越可能做出利他行為[15]。據(jù)此，本研究提出假設2：自我肯定在領悟社會支持與利他行為之間起部分中介作用。

情緒調節(jié)策略是指通過使用一定的策略影響個體自身的情緒活動[16]。認知重評與表達抑制是常見的兩種情緒調節(jié)策略，前者通過改變對情緒事件的理解和認識來降低情緒反應，后者通過抑制情緒表達行為以降低主觀情緒體驗[17]。研究發(fā)現(xiàn)，領悟社會支持可正向顯著預測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18-19]，個體擁有較強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報告使用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更多，他們往往也擁有較多的人際資源[17]，表現(xiàn)出利他行為傾向[20]，據(jù)此，本研究提出假設3：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在領悟社會支持與利他行為之間起部分中介作用。此外，還有研究表明自我肯定水平高的個體更擅長使用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使得自身保持積極情緒[21]。據(jù)此，本研究提出假設4：自我肯定和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在領悟社會支持與利他行為之間起鏈式中介作用。

綜上所述，領悟社會支持不僅會直接影響個體的利他行為，也會通過自我肯定和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間接影響利他行為。已有關于利他行為研究中，研究群體大多為大學生，缺少對高中生群體利他行為的研究，因而本研究將以高中生為研究對象，考察自我肯定和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在領悟社會支持和利他行為之間的作用機制，以進一步闡明領悟社會支持、自我肯定、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和利他行為之間的相互關系，為提高青少年的利他行為提供研究依據(jù)。

二、研究方法

（一）研究對象

本研究抽取廣東省廣州市某所中學，以班級為單位進行測量，通過班主任對高一高二學生發(fā)放問卷，收回有效問卷858 份，樣本中高一學生268 人，高二學生590 人，男生350 人，女生508 人。

（二）研究工具

1.領悟社會支持量表

該問卷由 Zimet 等編制，黃麗、姜乾金、任蔚紅[22]引入國內并做了一定的修訂，分家庭支持、朋友支持和其他支持三個維度，共有12 題目，量表釆用“極不同意”到“極同意”7 點計分，得分越高，表示個體所領悟到的社會支持水平越高。該量表在本研究中的Crobach α 系數(shù)為0.87。

2.自我肯定量表

采用Goldberg 編制，李虹、梅錦榮[23]修訂的自我肯定量表進行測量，該量表由9 道題組成，采用“是=1”到“否=0”2 點計分，得分越高表示自我肯定程度越強。該量表在本研究中的Crobachα 系數(shù)為0.71。

3.情緒調節(jié)策略量表

采用王力、陸一萍、李中權[24]修訂的情緒調節(jié)量表，包括認知重評和表達抑制兩個維度，共 10個項目，采用“完全不同意”到“完全同意”7 點計分，分數(shù)越高表明情緒調節(jié)策略的使用頻率越高。在本研究中分量表的Crobachα 系數(shù)分別為0.775和0.640，總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系數(shù)為0.70。

4.利他行為量表

該量表由李艷芳[25]編制，包含五個維度：利他行為責任性、尊重和關心他人、關心和關注自己、利他行為表現(xiàn)、利己性行為與觀念，共 22 個題目，采用“非常不符合”到“非常符合”7 級計分，總分越高，表示利他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五個因子的內部一致性均在0.6～0.75 之間，總量表的內部一致性為0.82。

（三）數(shù)據(jù)處理

本研究使用SPSS26.0 軟件進行共同方法偏差檢驗、描述性統(tǒng)計分析、相關分析與回歸分析，采用ProcessV4.0 擴展組件插件進行中介模型分析。

三、結果與分析

（一）共同方法偏差檢驗

本研究收集數(shù)據(jù)采用自我報告法，因此，進行共同方法偏差檢驗，采用Harman 單因素檢驗法，對領悟社會支持、自我肯定、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和利他行為等變量進行探索性因素分析，結果顯示，未經旋轉的因素分析得到11 個特征值大于1 的公因子，第一個因子解釋的變異量為17.90%，小于40%的臨界值，表明本研究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二）描述性統(tǒng)計及相關分析

對領悟社會支持、自我肯定、情緒調節(jié)策略與利他行為變量進行統(tǒng)計分析，相關分析結果見表1，結果表明：領悟社會支持與自我肯定呈顯著正相關，r=0.33，p＜0.01；領悟社會支持與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呈顯著正相關，r=0.29，p＜0.01；領悟社會支持與認知重評和表達抑制策略呈顯著負相關，r=-0.13，p＜0.01；領悟社會支持與利他行為呈顯著正相關，r=0.32，p＜0.01；自我肯定與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呈顯著正相關，r=0.21，p＜0.01；自我肯定與利他行為呈顯著正相關，r=0.22，p＜0.01；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與利他行為呈顯著正相關，r=0.15，p＜0.01；表達抑制策略與自我肯定和利他行為的相關不顯著。接下來本文將重點分析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

表1 各變量相關分析結果

（三）回歸與中介效應分析

對主要變量進行標準化處理，以領悟社會支持為自變量，利他行為為因變量，自我肯定與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為中介變量，控制性別和年級變量，采用Bootstrap 法抽取5000 個樣本進行中介效應檢驗，設置99%的置信區(qū)間，使用Hayes編制的SPSS 宏程序PROCESS 的模型6 檢測，結果表明：領悟社會支持對利他行為有正向預測作用（β=0.23，p＜0.001），領悟社會支持對自我肯定有正向預測作用（β=0.34，p＜0.001），領悟社會支持對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有正向預測作用（β=0.26，p＜0.001），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對利他行為有正向預測作用（β=0.10，p＜0.001），自我肯定對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有正向預測作用（β=0.12，p＜0.001），為下一步中介效應檢驗提供了依據(jù)。回歸分析詳見表2。

表2 模型回歸分析

中介效應檢驗（見表3 和圖1）顯示：領悟社會支持對利他行為的直接效應量為0.23，占總效應量的71.88%；由自我肯定與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產生的間接效應的Bootstrap99%置信區(qū)間都不包含0，表明自我肯定與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在社會支持對利他行為的影響中都起顯著的中介作用，中介效應量均為0.04，占領悟社會支持對利他行為總效應的12.50%；同樣地，自我肯定和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的鏈式中介效應也顯著，鏈式中介效應值為0.01，占領悟社會支持對利他行為總效應的10%，表明領悟社會支持能對高中生利他行為產生直接影響，也能通過自我肯定與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的中介和鏈式中介產生影響。

表3 中介效應檢驗

圖1 自我肯定和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在領悟社會支持與利他行為之間的多重中介作用

四、討論

（一）領悟社會支持對利他行為的影響機制

本研究發(fā)現(xiàn)，在控制性別、年級的條件下，高中生群體的領悟社會支持和利他行為呈顯著正相關，對利他行為具有正向預測作用，說明高中生領悟社會支持水平越高，利他行為傾向越高，與以往研究在不同群體中得到結果一致[26]，支持了本研究的假設1。社會交換理論認為，人類的行為是交互的，包括相互獎勵活動的交換，個體之間的社會交往遵循互惠的社會規(guī)范，即個體獲得幫助會產生感激的心理體驗，并試圖以某種方式回報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體驗到的社會支持是影響利他行為的重要變量[7]。社會認知理論認為，個體的主觀意識對行為具有調節(jié)作用。個體領悟社會支持越多，在主觀意識上感知到的支持越多，這為促進親社會行為發(fā)生提供了良好環(huán)境[27]，而當個體感知到融洽的人際環(huán)境和親密的組織關系時，會促使個體產生利他行為[28]，這與本研究結果一致，感受來自各方支持越多的高中生，更愿意向有需要的人提供幫助，努力回饋社會，激發(fā)更多利他行為。本研究還發(fā)現(xiàn)男生的利他行為顯著多于女生，與人們的認知存在偏差，可能與男高中生高度關注自身社會形象有關，出于維持個人良好社會形象，表現(xiàn)出更多利他行為。

（二）自我肯定、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在領悟社會支持與利他行為之間的鏈式中介作用

本研究進一步發(fā)現(xiàn)，領悟社會支持通過多種途徑對高中生利他行為產生促進作用。

首先，自我肯定在領悟社會支持與利他行為之間起部分中介作用，說明領悟社會支持對高中生的利他行為作用可以通過自我肯定的中介作用實現(xiàn)，研究假設2 得到驗證。自我肯定是由感知到自尊下降而誘發(fā)尋求自我價值完整性的行為，可以緩解由感知自尊下降帶來的心理狀態(tài)失衡。感知獲得社會支持多的個體往往對自我價值的評價較高[29]。當面臨不利環(huán)境時，領悟社會支持高的個體更能感知到他人提供的幫助，對自我的能力與價值的評價更積極，傾向于對自我進行肯定，這可以提高信息的接收能力[30]，能更好感知與理解他人的處境[31]，換言之，領悟社會支持提高了個體自我肯定水平，進而促進高中生的利他行為。

其次，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在領悟社會支持和利他行為之間起中介作用，說明領悟社會支持對高中生利他行為的影響可以通過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的中介作用實現(xiàn)，支持了本文研究假設3。個體擁有良好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在認知上更傾向于對他人的幫助作出積極歸因，產生感激的情感[32]，更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即領悟社會支持能力有助于個體使用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從而產生更多的利他行為。此外，本研究發(fā)現(xiàn)表達抑制情緒調節(jié)策略與高中生利他行為無關，而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對高中生的利他行為具有正向影響，可能原因為表達抑制情緒調節(jié)策略只是控制了個體情緒狀態(tài)不發(fā)生改變，具有短時效應，只能暫時緩解當下情緒體驗，而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是個體通過改變對情緒事件的認知來改變情緒狀態(tài)，具有長期效應，與前人研究一致[20]。另外，本研究發(fā)現(xiàn)女生比男生更多使用認知重評或表達抑制的情緒調節(jié)策略，以往普遍認為，女生的內心情感體驗更豐富與細膩，因而內部心理體驗與外部環(huán)境更容易產生沖突，需要更多使用不同的情緒調節(jié)策略來幫助自身評價情緒事件，以保持情緒的穩(wěn)定。

最后，自我肯定和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在領悟社會支持和利他行為之間起鏈式中介作用，說明領悟社會支持對利他行為的作用可以通過自我肯定和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的中介作用實現(xiàn)。本文研究假設4 得到驗證。領悟社會支持能力強的高中生，更多使用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保持穩(wěn)定的積極情緒，往往也擁有良好的人際關系[17]，這不僅有利于高中生利他行為傾向的發(fā)展，也會影響其自我肯定能力的發(fā)展。自我肯定水平較高的個體，對戰(zhàn)勝未來困難與挑戰(zhàn)的能力評估更樂觀，借助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重新認識和理解情緒事件來降低負面情緒、應對壓力，使個體面臨挫折仍能保持積極樂觀的心態(tài)，對青少年的身心健康產生積極影響，同時也有利于青少年親社會行為的培養(yǎng)。

五、結論

在本研究條件下，得出以下結論：

（1）領悟社會支持、自我肯定、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和利他行為之間呈兩兩正相關。

（2）領悟社會支持顯著正向預測高中生利他行為。

（3）自我肯定在領悟社會支持與利他行為關系中起部分中介作用。

（4）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在領悟社會支持對利他行為的影響中起部分中介作用。

（5）自我肯定與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在領悟社會支持對利他行為的影響中起鏈式中介作用。

六、研究意義與不足

總體而言，本研究探討了領悟社會支持對高中生利他行為的影響，既有直接的影響，也能分別通過自我肯定和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的簡單中介作用實現(xiàn)，還可以通過自我肯定和認知重評調節(jié)策略的鏈式中介實現(xiàn)，揭示了領悟社會支持對高中生利他行為的深層作用機制。啟發(fā)我們，一方面，要幫助學生提高領悟社會支持的能力，如營造和諧的家庭氛圍、塑造良好的同伴與師生關系等，從而引導青少年表現(xiàn)更多親社會行為，做更多對社會有益的事。另一方面，還要培養(yǎng)青少年對自我肯定的能力，以及使用認知重評情緒調節(jié)策略應對壓力事件，如開展相關課程講座或活動，以促進學生利他行為的發(fā)生與發(fā)展。

本研究也存在一些不足。第一，采用橫斷研究，不能揭示變量間因果關系，未來需提供縱向設計加以彌補。第二，各指標變量均采用被試主觀報告方式，可能存在偏差，未來可以結合家長、教師與同伴評定等多種方法，獲取更客觀的資料，以降低社會贊許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