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夢姣 付 林 王棣丞 鄺可可 吳 鴻,2※
(1.河南中醫(yī)藥大學第二臨床醫(yī)學院心病科,河南 鄭州 450000;2.河南中醫(yī)藥大學心血管病研究所,河南 鄭州 450000)
《傷寒論》是東漢張仲景所著的一本理法方藥兼?zhèn)涞谋孀C論治專著,其論理清晰,妙方層出,法啟萬世。筆者在學習該書時發(fā)現(xiàn)關于小便不利的相關論述,或為鑒別,或為專論,從中窺探出仲景對津液的重視程度,“存津液”思想貫穿《傷寒論》全書,筆者將從六經(jīng)角度論述仲景強調小便不利的意義。
1.1 小便的生理過程 小便為體內正常水液代謝過程的產(chǎn)物,早在《黃帝內經(jīng)》中就描述了其生成及排泄過程,其指出“飲入于胃,游溢精氣,上輸于脾,脾氣散精,上歸于肺,通調水道,下輸膀胱,水精四布,五經(jīng)并行”。即認為津液來源于飲食水谷,它的生成轉輸需要脾、胃、大小腸等臟腑的參與[1]。
1.2 小便不利的病機 小便的生成需要多個臟腑共同參與,但是其排泄與膀胱的關系最為密切。正如《諸病源候論》提到“小便難者,此是腎與膀胱熱故也。此二經(jīng)為表里,俱主水,水行于小腸,入胞為小便”。足太陽膀胱經(jīng)與足少陰腎經(jīng)互為表里,二者互依為用,維持人體正常生命活動。膀胱作為津液之腑,其排泄受到腎的蒸騰氣化作用調控,腎氣分化為腎陰腎陽,作為“五臟陰陽之根本”,只有二者協(xié)調平衡,腎氣的蒸化推動作用正常,膀胱的開泄才能有度。因此腎陽虧虛,陽不化氣或腎陰虧虛,腎陽無所以寄,皆可以導致小便不利。正如《素問·水熱穴論》提及:“腎者,胃之關也,關門不利,故聚水而從其類也”。在《傷寒論》中外感六淫等邪氣影響臟腑的功能,特別是影響肺、脾、腎、膀胱、三焦氣化皆可以導致小便不利。
1.3 小便不利的治療原則 孫思邈《千金要方》中有用蔥葉導尿治療小便不通的記載。如“胞囊者,膀胱候也。貯津液并尿,若臟中熱病者,胞澀,小便不通……為胞屈辟,津液不通,以蔥葉除尖頭,內陰莖孔中深三寸,微用口吹之,胞脹,津液大通,便愈”[2]。王燾認為小便不利的病機在于腎陽虧虛,氣機不利,濕熱壅滯,在治療中要因勢利導,祛除濕熱。仲景在治療疾病中提到知犯何逆,隨證治之,根據(jù)疾病的特點或祛除邪氣,或調理樞機,或扶助正氣,執(zhí)繁御簡,甚是精妙。
《傷寒論》第58 條提到:“凡病,若發(fā)汗、若吐、若下、若亡血、亡津液,陰陽自和者,必自愈”。認為在體內津液缺失的情況下可以通過飲食調補、休息療養(yǎng),通過人體陰陽的自我調節(jié),達到新的平衡[3]。此條是針對津液病的大體治療原則,但是針對“陰陽自和”的理解卻引起了較大的爭議,有學者認為[4,5]陰陽自和具體指寸尺部位上的脈象,以此來診候營血津液的病機,判斷疾病的預后,也有學者認為此為仲景在治療疾病時運用汗、吐、下的方法,中病即止,即借助藥物手段協(xié)助機體自和,恢復陰陽平衡狀態(tài)。小便作為人體正常體液的一部分,不僅可以窺探津液的正常與否,還可以指導臨床辨病性,辨病位?,F(xiàn)將其關系論述如下,以期指導臨床論治。
2.1 太陽少陰論治 足太陽膀胱經(jīng)主一身之表,統(tǒng)攝體表營衛(wèi)二氣,是防止外邪入侵的重要門戶,當機體受到外邪的入侵或誤治易出現(xiàn)小便不利的癥狀,提示體內津液異常。比如《傷寒論》第39 條小青龍湯證“傷寒表不解,心下有水氣,干嘔發(fā)熱而咳,或渴,或利,或噎,或小便不利、少腹?jié)M,或喘者,小青龍湯主之”。此證屬外感寒邪、內有停飲,影響肺的宣發(fā)功能,因此出現(xiàn)小便不利、渴、噎等的癥狀,在加減法中提到“若小便不利、少腹?jié)M去麻黃加茯苓四兩”,再如第28 條“服桂枝湯,或下之,仍頭項強痛,翕翕發(fā)熱,無汗,心下滿微痛,小便不利者,桂枝去桂加茯苓白術湯主之”。并且在文后的服藥方法中明確指出“小便利則愈”,此條為脾虛水停導致的太陽經(jīng)氣不利證,仲景通過小便不利意指體內津液運化失常,因此加入了茯苓,在利小便的同時也要保護陰津,使陰陽自和。茯苓味甘平,具有利小便,調臟氣,伐腎邪,長陰,益氣力,保神守中之功。李中梓也在《雷公炮制藥性解》中說此藥“色白屬金,能培肺部,肺金得補,則自能生水”。且《黃帝內經(jīng)》曰:“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氣化則能出矣。誠以其上連于肺,得肺氣以化之,津液從之出爾”,也從側面指出膀胱正常生理功能的發(fā)揮離不開肺氣的參與。此外,第71 條“若脈浮,小便不利,微熱消渴者,五苓散主之”。此證屬于太陽表證未解,膀胱氣化不利證,該方重在以諸多利水藥以先利膀胱津液,而后以桂枝恢復氣化功能,氣化以復,則津液正常運行。從中可以看出利小便是治療津液代謝失常的一種方法,以達到固護陰液,陰陽自和。如此治療思路在茯苓甘草湯、苓桂術甘湯也得到體現(xiàn)。
腎者水臟,津液的正常運行離不開腎陽的蒸化,其功能失調導致小便不利在少陰證的論治中也有體現(xiàn),如第316 條“少陰病,二三日不已,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四肢沉重疼痛,自下利者,此為有水氣,其人或咳,或小便利,或下利,或嘔者,真武湯主之”。此證屬腎陽虛衰、陽虛水泛證,腎陽衰弱,水氣不化,濁陰不泄在或然證之前直指小便不利,并且在溫陽藥中加入了茯苓、白芍,意在陰中求陽,使陽得陰升而泉源不竭。從中可以看出仲景在治療小便不利時常用茯苓進行治療,在利水同時培補肺金。
2.2 陽明太陰論治 脾主為胃行其津液,二者在津液的生成與輸布方面相輔相成。在陽明病篇也提出了根據(jù)小便情況,判斷胃中津液盛衰,譬如第203 條“當問其小便日幾行,若本小便日三四行,今日再行,故知大便不久出;今為小便數(shù)少,以津液當還入胃中,故知不久必大便也”。再如第236 條“陽明病,發(fā)熱汗出者,此為熱越,不能發(fā)黃也。但頭汗出,身無汗,劑頸而還,小便不利,渴飲水漿者,此為瘀熱在里,身必發(fā)黃,茵陳蒿湯主之”。第260 條“傷寒七八日,身黃如橘子色,小便不利,腹微滿者,茵陳蒿湯主之”。此證屬陽明熱與太陰濕相合形成濕熱證,運用3 味苦寒藥物通利小便,去除濕熱邪氣,恢復脾胃的行津液功能,有道是傷寒論存津液的密旨首在于存,欲使其“存”,必先祛邪,蓋邪氣不去,終為津液之害[6]。第223 條“若脈浮發(fā)熱,渴欲飲水,小便不利者,豬苓湯主之。224 條“陽明病,汗出多而渴者,不可與豬苓湯,以汗出胃中燥,豬苓湯復利其小便故也”。此證屬陰虛受邪水熱互結證,唐容川在《血證論》中就特別強調指出:“腎者水臟……陰虛不能化水,則小便不利”[7]。故此方重用阿膠大補真陰,脂膏味厚,恢復腎的主水功能。仲景在224 條強調汗出多而渴者,不可與豬苓湯,由于本身存在津液不足的情況,因此不能使用豬苓湯利小便,以小便情況判斷體內津液的盛衰,以防利小便出現(xiàn)亡陰狀況?!秱摗返?91 條言:“陽明病,若中寒者,不能食,小便不利,手足濈然汗出,此欲作固瘕,必大便初硬后溏。所以然者,以胃中冷,水谷不別故也”,此證為胃中有寒,水谷腐熟不及,小便不利,這可能與陽明多氣多血有關,因此經(jīng)常出現(xiàn)“實”的病理狀態(tài),多用苦寒之藥直搗其熱,耗傷胃陽導致。此時應遵從“隨證治之”的治則,取四逆輩類方溫之,恢復胃受納腐熟之功,使脾胃能密切配合,恢復其升降,達到“中焦入漚”的生理狀態(tài)。在太陰病篇以中焦脾胃調和陰陽化生津液為主,第100 條“傷寒,陽脈澀,陰脈弦,法當腹中急痛,先與小建中湯;不差者,小柴胡主之”,聯(lián)系到第277 條“自利不渴者,屬太陰也,以其藏有寒故也。當溫之,宜服四逆輩”。雖未言小便情況,但是以方測證應該含有中焦臟腑功能的減退,自利暗指大便的異常,水谷直趨魄門,小腸泌別清濁失司,有可能出現(xiàn)小便少,此時以白芍、甘草酸甘化陰,重用飴糖以緩中,以恢復中焦生津之功。第280 條“太陰為病,脈弱,其人續(xù)自便利,設當行大黃芍藥者,宜減之,以其人胃氣弱,易動故也”。聯(lián)系到太陰篇提綱證,機體此時屬于“虛”的病理狀態(tài),要因人制宜在治療中要重視患者狀態(tài),減少酸寒藥的使用,以防出現(xiàn)變證,體現(xiàn)了仲景“以人為本”的辨證思想。
2.3 少陽厥陰論治 少陽為體內氣機的樞紐,津液的生成離不開氣機的調暢,如用小柴胡湯恢復三焦氣機,在方后或然證里出現(xiàn)或心下悸動,小便不利在隨證加減中去黃芩加茯苓4 兩。此方用小柴胡湯樞利三焦水道,用柴胡、黃芩直入少陽,人參、生姜、大棗固護脾胃,防止病邪傳入三陰。加入茯苓利水加大樞利的力道。第147 條“傷寒五六日,已發(fā)汗而復下之,胸脅滿微結,小便不利,渴而不嘔,但頭汗出,往來寒熱,心煩者,此為未解也,柴胡桂枝干姜湯主之”與107 條“傷寒八九日,下之,胸滿煩驚,小便不利,譫語,一身盡重,不可轉側者,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主之”,此2 條都為少陽樞機不利,三焦失職導致的小便不利,都以和解少陽、調理氣機為主,氣機恢復,小便自通[8]。
在厥陰病篇以恢復陰陽氣順接,津液正常輸布為主。第377 條“嘔而脈弱,小便復利,身有微熱,見厥者難治,四逆湯主之”。由此推知其小便此前為不利的情況,厥陰病轉機的前提是厥與熱的勝負情況,由小便利可知津液已經(jīng)正常,此時應該直抓病機,以四逆湯補腎陽,恢復主水之功,使氣機調暢陰陽順接。厥陰篇除小便不利外,還有自利、下利等字眼,在治療上以恢復氣化生津液為目的,例如烏梅丸、麻黃升麻湯、干姜黃芩黃連湯均寒熱并用,助氣化為目的。
小便不利可以作為判斷體內津液盛衰情況的眼目,由此見微知著,察病知機,再根據(jù)四診合參,判斷五臟盛衰,進而遣方用藥,達到事半功倍之效。對津液重視貫穿于六經(jīng)病中,以調和陰陽作為主要治療思路,根據(jù)病證不同靈活選方,對仲景學說闡述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