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東坡：一個不可磨滅的寶藏

李景新

林語堂曾經(jīng)這樣定義蘇東坡：“我可以說蘇東坡是一個不可救藥的樂天派，一個偉大的人道主義者，一個百姓的朋友，一個大文豪，大書法家，創(chuàng)新的畫家，造酒試驗家，一個工程師，一個憎恨清教徒主義的人，一位瑜珈修行者，佛教徒，巨儒政治家，一個皇帝的秘書，酒仙，厚道的法官，一位在政治上專唱反調(diào)的人，一個月夜徘徊者，一個詩人，一個小丑。但是這還不足以道出蘇東坡的全部。”[1]1正由于蘇東坡是這樣一位立體結構的偉大歷史人物，各個時期各個階層的各類人物似乎都可以在蘇東坡身上找到一個亮點，一個契合點，一種愉悅，一種慰藉。林語堂說得好：“蘇東坡死了，他的名字只是一段回憶，但是他卻為我們留下了他靈魂的歡心和心智的樂趣，這些都是不可磨滅的寶藏?！盵1]279

這個寶藏令越來越廣大的地域上的人們張大了雙眼。2000年，法國《世界報》在全球范圍內(nèi)尋找12大“千年英雄”，涉及政治、軍事、文化、宗教諸領域，蘇東坡是唯一入選的中國人。蘇東坡的文化意義已經(jīng)超越了區(qū)域，超越了民族，超越了國界。東坡文化遺產(chǎn)在現(xiàn)代文化建設過程中，必將繼續(xù)發(fā)揮廣泛而深遠的作用。

在這樣的語境下，《海南熱帶海洋學院學報》開始把目光投向蘇學研究領域，甘愿為蘇學研究搭建優(yōu)良平臺。該刊曾于2018年度開設3期“蘇軾與海南歷史文化研究”專欄，此外還在其他刊期零星發(fā)表多篇相關論文。不妨在此順便作一些簡單介紹，或許可以為學者們提供一些參考。

著名蘇學專家冷成金先生在兩篇主持人語中對蘇東坡的價值進行了高度定位。其中一篇這樣說：“如果說，海南民間文化代表了海南文化的深度和廣度，東坡文化則代表了海南文化的高度，也是中華民族文化的高度。這一高度是具有宗教性的人格境界，迄今難以超越?！盵2]另一篇認為：“蘇軾以其豐富的生命實踐建構的文化精神在社會歷史-哲學文化的層面上大致可以概括為不唯古，不唯書，不唯上，不唯權，只唯民，唯實，唯善，唯美?！庇謴奈幕瘋鞑サ慕嵌戎赋觯骸霸谥腥A民族的歷史上，于孤懸海外之地產(chǎn)生又反哺中原文化的，只有海南的東坡文化。”并概括其現(xiàn)代意義說：“將儒釋道各家文化的合理性發(fā)展到了極致，為當今弘揚傳統(tǒng)文化樹立了鮮活的樣板。”[3]可謂精警有力，擲地有聲。

其他學者則從不同視角發(fā)表各自見解，涉及文學、哲學、美學、歷史學、地理學、傳播學、旅游學諸多領域。

馬強指出：“貶謫儋耳三年的地理體驗使得蘇軾對海南自然與人文環(huán)境的認識經(jīng)歷了抵觸——適應——接受——眷戀的過程，也使經(jīng)歷人生最低谷的蘇軾在思想、詩風、心態(tài)諸方面也完成了最后的轉型與超越。蘇軾筆下的海南環(huán)境描寫不僅是重要的歷史地理文獻，也集中折射了一代思想家與文學家‘得江山之助’和對‘南荒’之地深刻的地理體驗與美的發(fā)現(xiàn)。其中既有對海南地理環(huán)境與人生命運的哲學思考，也有對海島文化的詩意張揚?！盵4]伍聯(lián)群、余何[5]通過對蘇東坡在儋州的人生哲思和文教實踐的考察，認為：“蘇軾晚年雖謫居海南遐荒之地，但不墜平生學道真實之意，著述興教，形枯而神氣充盈。于個人思想而言，已達思精理熟之境。于儋州而言，則啟此地文教之盛?！蓖鯁Ⅸi[6]認為“宋代的儋州，民風雖然淳樸，但由于文化落后，故陋習也比較多。蘇東坡貶儋后，立志要改變地方陋習”，并通過發(fā)展教育來提高人的素質(zhì)，扭轉不良風氣，為海南歷史文化的發(fā)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鄭柏彥[7]認為“東坡謫居對儋州有著深遠的影響，具含豐富的人文地理學意義”，從應用的角度提出“‘把握往昔感’‘維持中間景觀’‘形塑東坡居儋氛圍’等三個以‘東坡居儋’為主的旅游形塑原則”題。

楊帆[8]認為詞是蘇東坡“記錄日常點滴、抒發(fā)日常生活感受的重要體裁”，而“通過對蘇軾黃州、嶺海時期主要詞作的分析”，對“其審美心態(tài)的變化過程”和“作品審美化特征的演變軌跡”進行了探究。陸雪卉[9]從蘇東坡貶謫“三州”的洗沐作品中探討蘇東坡的人生感悟，認為“蘇軾黃州時期的洗沐對象主要是各種負面元素；惠州時期則是借“洗”來體悟身心本凈的道理；而其儋州時期的洗沐作品則流露了更多的隨緣和淡然”。郭世軒[10]通過考察蘇東坡嶺南生活經(jīng)歷與其《和陶詩》內(nèi)在關系，認為“艱苦卓絕的嶺南貶謫生活經(jīng)歷不僅是《和陶詩》創(chuàng)作動機的觸媒和人生境界的轉變，而且也是其人生體驗的極致和審美體驗的升華，同時還是其宦海生涯的反思與總結”。柯繼紅[11]討論宋詞的傳播方式，通過與柳永的比較，認為蘇東坡是“利用文壇領袖的聲望，整合文壇力量，化身意見領袖，直接站出來諭揚己作，評價詞壇，引領詞學風尚，引導‘歌者的詞’向‘詩人的詞’轉變和新型豪放詞風的成長”。

曹艷貞[12]通過對惠洪流寓海南時尋訪東坡行跡的考察，發(fā)現(xiàn)惠洪“對蘇軾的接受表現(xiàn)出非常明顯的特征與深刻的內(nèi)涵”，認為“在相似的人生經(jīng)歷下，以佛禪思想為接引，惠洪與蘇軾完成了一場穿越時空的對話”?；莺榭胺Q海南尋訪東坡蹤跡并在接受過程中完成人生體悟第一人，從這個角度看，曹艷貞的這篇論文具有特別的意義。韓國強[13]也選取“接受”視覺，認為“宋元以來，景仰蘇東坡的人不計其數(shù)，其中清代的翁方綱對蘇東坡最虔誠，最執(zhí)著，最敬仰”，對翁方綱的“仰蘇情結”進行了詳細論述。

梁博宇[14]通過梳理儒家哲學的源流歧變而肯定了蘇氏蜀學的“情本論”，認為蘇氏蜀學與從董仲舒到二程理學的所謂正統(tǒng)儒家哲學偏離原始儒家的發(fā)展道路不同，是“在文化本體時代向原始儒家的回歸”的哲學，它“以高度情感化的思維模式和以情為本的本體論接續(xù)孔子的原始儒家哲學，在理學一統(tǒng)學界的封建社會后期保留原始儒家的思想火種”。管仁福[15]說“蘇軾是中國古代少有的大文豪，他一生為人‘負其豪氣，志在行其所學’”，重點闡述了蘇東坡“對以儒家思想為主導的‘斯文’的傳承與弘揚”的成就和意義。

萬燚[16]把視野引向國際。她以艾朗諾(Ronald C．Egan)、唐凱琳(Kathleen M．Tom-lonovic)、楊立宇(Vincent Yang)、楊治宜(Zhiyi Yang)為例，呈現(xiàn)了美國漢學界對蘇軾詩歌中的“自我”問題的關注和研究，對中國學者具有啟發(fā)意義。

從本期開始，《海南熱帶海洋學院學報》將研究蘇東坡及相關學術問題的欄目由“蘇東坡與海南歷史文化研究”改為“蘇學研究”，這是一個重大突破。今后也主要以專題欄目的方式集中推送該領域成果，盡可能不以零星方式發(fā)表該領域論文。

首期“蘇學研究”專題推出4篇學術論文。

《論蘇東坡為文學中國的偉大里程碑——兼論東坡與道學的分野》首次提出作者的“文學中國”論，闡述了重返文學中國的重大意義，通過蘇東坡與道學的分野、審美人生的生命哲學、由人情而為日常、蘇東坡的道學研究四大部分的深刻論述，得出蘇東坡為文學中國的偉大里程碑的結論。全文縱橫捭闔，波瀾壯闊，筆鋒凌厲，神完氣足，可謂蘇學研究的一篇力作?！短K東坡的愛情及其文學表達》力駁林語堂提出的蘇東坡暗戀堂妹的觀點；對學術界所出現(xiàn)的關于蘇東坡與妓女之間是否產(chǎn)生愛情的觀點進行細致考察并提出自己的觀點；指出蘇東坡的個人愛情基本可限定于王弗、王閏之、王朝云，其中王朝云是其愛情表達的最重要對象；認為蘇東坡對于個人愛情的文學表達在文學史上具有很高價值。全文資料翔實，涉及全面，分析細密，結構嚴謹，邏輯清晰，行文流暢?！赌ルy的貶謫歷程與精神的天地境界——論蘇軾的海南生涯及其意義》從生命體驗與精神境界關系的角度，得出了在儋州對大海的體驗讓蘇東坡實現(xiàn)了生命的升華和境界的飛躍的結論，認為這短暫的時空成就了蘇東坡的人生輝煌，最終使之自我實現(xiàn)，并成為中國文藝史和思想史上的奇跡。文章雖以論證海南蘇東坡為指歸，卻不斷以往昔時空為參照，大開大合，感情充沛?！睹绹鴿h學家艾朗諾論蘇軾的政治哲學》的作者一如既往地發(fā)揮其熟悉海外漢學研究的優(yōu)勢，抓住美國漢學家艾朗諾(Ronald C．Egan)對蘇東坡政治哲學的研究，展示了美國學者眼中的蘇東坡作為政治思想家的形象，總結了西方學者獨特的研究視野、方法理路與價值判斷，為中國學者提供了可貴的域外之鑒。眾所周知，對蘇軾政治哲學的研究一直是蘇學研究的薄弱點，從這方面看，該文也是非常可貴的。文章摒棄虛華，質(zhì)樸醇厚，耐人尋味。

這4篇論文內(nèi)容不同，橫跨中外，特色鮮明，于2022年首期推出，堪稱蘇學界的一大開年之禧，一道靚麗風景，一套美味盛餐。

(責任編輯：王 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