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相新
信息技術改變了人類的生活和社會面貌。數字化生存已經不再是一本書的作者的理念和觀點,而是成為人們的現實生存狀態(tài)和生活方式。數字化已經滲透到人類生活的“毛細血管”,閱讀生活也毫不例外。作為閱讀的主體——讀者,我們甚至可以斷言,作為一種身份,他和她已經被數字化覆蓋;作為一種閱讀行為,他和她還保留了紙質文本的尊嚴。但紙質文本,除了紙質材料本身,它的制作過程也幾乎是數字化的天下。讀者被數字化已經不再是一種趨勢,而是一種現實存在。而數字化的讀者,意味著讀者主動尋求數字化。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將讀者與數字化的關系,分為讀者的數字化和數字化的讀者兩種。身為讀者、作者、編輯和出版人,我們見證了閱讀行為的數字化和被數字化的過程。然而,作為一個讀者,我們的閱讀行為是如何被數字化的?讀者數字化的表征是什么?讀者的數字化是不是意味著讀者的被解構?后數字化的讀者意義和困境何在?這一系列問題,因為我們身處其中,實際上,作為出版人,我們并沒有進行有意識的、理性的、深度的、適用的追問。本文提出“讀者數字化”的問題,試圖從概念、表征和意義三個方面進行梳理和回應,以此就教于同道。
讀者與閱讀總是如影隨形。讀者源于閱讀。反之,讀者是閱讀的主體。在界定“讀者”的概念之前,我們必須首先明確“閱讀”的內涵和外延。閱讀是一個動態(tài)過程,閱讀行為具有歷史性。因此,閱讀本身也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而當下的數字化閱讀只是閱讀歷史場景中的一種。至少,我們可以將閱讀場景區(qū)分為:口語時代、書面語時代、印本媒介時代、音像電子時代、數字媒介時代。這種區(qū)分立足于傳播媒介,并不是一個線性的歷史發(fā)展或替代過程,而是后一個時代往往包含前一個時代的閱讀場景。實際上,數字化閱讀時代的閱讀場景中,同樣也存在著前時代的所有閱讀形式。
從語源學的視角去探討“閱讀”的演變,有助于我們理解閱讀的本義。古文明時代,“閱讀”一詞或“閱”和“讀”就已隨著文字符號的誕生而出現。漢字中的“閱”和“讀”是兩個字?!墩f文解字》曰:“閱,具數于門中也?!雹倬邤档囊馑际且灰粩禂?,含有計算的意義;門中可以理解為室內。據《辭源》,“閱”字的古義有查點,計算;檢閱;考核,視察;積功;經歷,閱歷;搜集,匯集;看;??蔽臅蝗?,容納等。其中,“看”就是閱讀、閱覽的意思,如杜甫《八哀詩》中“閱書百紙盡,落筆四座驚”、《舊唐書·段成式傳》中“秘閣書籍,披閱皆遍”的句子,其本意就是讀書和閱讀。②閱的本意,源自人的視覺系統?!白x”的古義主要有誦讀;閱,看;說出,宣揚等?!墩f文解字》釋為:“讀,誦書也?!雹邸对娊洝む{風·墻有茨》言:“中冓之言,不可讀也?!雹艽恕白x”,為說的意思?!睹献印とf章》言:“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⑤此“讀”,是“誦”的意思。讀的本意,與聽覺系統關系更為密切。“讀書”一詞在漢語中出現于春秋時期,如《國語·晉語》記載“文公學讀書于臼季”,孔子說“誦詩讀書,與古人居;讀書誦詩,與古人謀”,子路說“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由以上所載,我們可以看出閱書、誦書、讀書的分野,但我們更應品讀出它們的共性,閱、誦、讀是一種人的行為,行為的主體是人、是讀者、是誦者、是閱者,而客體則是書、文本和詩篇,他們共同構成了一個“與古人居”式的獲取意義的過程。
在人類古文明時期,閱讀的出現與文字符號系統的發(fā)明和應用相伴而生。迄今所知,人類最古老的文字是蘇美爾人所使用的楔形文字,蘇美爾語中的“閱讀”一詞,意思是“計數、計算、考慮、記憶、背誦、朗誦”,它強調了文字與聲音的關系,文字將聲音書寫了下來。如用12塊泥板,以楔形文字記錄下來的口頭流傳的史詩《吉爾伽美什》,在公元前1200年左右完成。這部史詩,以書寫完成了聲音記錄,但其閱讀又還原成為聲音。古埃及語中表示閱讀的詞,也含有“朗讀”的意思。如公元前1300年一位埃及書記員吟誦道:“是書卷讓后人把他追憶,是讀書人把他的故事傳揚?!雹拮x書與傳揚結合在一起,閱讀與聲音結合在一起。稍晚的語言,希伯來語中的“閱讀”,含義主要是“誦讀書面文本”“召喚、號召、背誦、宣告”等。古希臘語的“閱讀”一詞,含有“我讀,我認識,我大聲朗誦”的意思。拉丁語中的“我讀”一詞,還包含“我收集、匯集;選擇、挑選;熟讀、研究;讀出、朗讀、背誦”等意義。中世紀的歐洲語言中,“閱讀”一詞大多含有“朗讀、背誦、播送、宣告”的意思。⑦從以上所引,我們也找到了一個共同點:朗讀和背誦,聽覺和視覺合一為朗讀,聽讀合一、以聽為讀是其基本特點。朗讀的主體是發(fā)出聲音的用眼睛讀數字、讀文件、讀文本、讀書籍的人,也就是讀者,而客體就是文字符號系統和聽眾。
綜合東西方“閱讀”的語源和語義,結合20世紀50年代以來學者對閱讀史、閱讀學和閱讀理論的研究,尤其是基于計算機時代數字化技術覆蓋性地進入文本和閱讀領域,我將“閱讀”定義為:閱讀是人通過不同感官以感知、接受、體驗、存儲、分析、判斷、想象、思考、理解、闡釋、解碼外部符號系統而生成意義和情感的社會化、個體化、互動化的動態(tài)心理和思維過程。簡言之,閱讀是閱讀主體(讀者)從符號系統中提取和生成意義或情感的過程。閱讀的主體是讀者,其客體則是符號系統,而二者相互作用的結果便是生成新的意義。
讀者是閱讀行為的主體。作為一種身份,讀者也可以被理解為閱讀者?!白x者”一詞,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3世紀的莊子,他在書中說,桓公讀書于堂上,輪扁問桓公:“‘敢問,公之所讀者,何言邪?’公曰:‘圣人之言也?!唬骸ト嗽诤酰俊唬骸阉酪??!唬骸粍t君之所讀者,古人之糟粕已夫!’”⑧顯然,莊子口中的“讀者”,指的是閱讀的對象,即所讀的書。但從齊桓公讀書行為的場景中,我們已經找到讀者這個角色,齊桓公是閱讀的主體,即讀書的人,即讀者。以此推之,“昔者周公旦朝讀書百篇”、晉“文公學讀書于臼季”、“子夏讀《書》”記載中,周公、晉文公、子夏就是閱讀行為中的主體,也就是讀者?!白x”在漢字的構造中“從言”,與聲音相關,含有讀音的意思。東漢班固在《漢書·藝文志》中說:“《倉頡》多古字,俗師失其讀,宣帝時征齊人能正讀者,張敞從受之?!雹崮铣瘎③脑凇段男牡颀垺分醒裕骸皳P、馬之作,趣幽旨深,讀者非師傳不能析其辭,非博學不能綜其理?!雹鈸P指揚雄,其作指《訓纂篇》;馬指司馬相如,其作指《凡將篇》,二者均為識字之書。劉勰書中的“讀者”實際上應是“正讀者”,這里的讀應理解為讀音的意思。所謂“正讀”,也就是指辨正音義的行為。現代意義上的讀者概念,在東漢時期稍晚于班固時就已經出現。比班固稍早的桓譚已經用到“讀者”一詞:“及相如之吊二世,全為賦體,桓譚以為其言惻愴,讀者嘆息?!?桓譚的評論本出自其《新論》一書,但此書已佚,我們不能遽論其一定說過此言。然而,比班固稍晚的王充,在《論衡》一書中所說的“讀者”一詞,卻是確定無疑地屬于現代意義上的讀者概念。王充在《論衡·自紀篇》中說:“今所作新書,出萬言,繁不省,則讀者不能盡;篇非一,則傳者不能領?!?除“讀者”一詞外,王充在其書中多次用到“觀讀之者”“觀讀”和“觀覽”,由此可見,王充眼中的讀者,觀、讀是合一的,讀書是其基本含義。《現代漢語詞典》將“讀者”解釋為“閱讀書刊文章的人”,這一釋義也許就選取了王充的部分語義。
人類最早的一批讀者是美索不達米亞蘇美爾人書寫楔形文字的書記員,他們既是符號作者,也是自己符號的讀者。楔形文字符號除作者自己閱讀之外,其同伴也會朗讀以讓其他人明白其意義。換言之,最早的讀者是聽讀者。蘇美爾人在朗讀之外,還出現了“研讀”,亞述帝國(Assyrian Empire,公元前935年—前612年)的國王巴尼拔(公元前668年—前627年在位)自詡能“讀懂挪亞時期大洪水泛濫之前寫下的書板”,在他收藏的至少25 000塊以上刻字的泥板中,他在其中一塊醫(yī)學書板上說,“我掌握最精湛的書寫藝術,是之前所有君王所不及的”;“我重視選擇真?zhèn)鹘浀渲獾臇|西和學習充滿智慧的教誨”;只要與醫(yī)術有關,“我都會寫在泥板上,經檢查核對,然后存放于宮殿之中,以備研讀”。?巴尼拔是書寫者,是作者,也是閱讀者和研讀者。埃及人繼承和發(fā)展了楔形文字的文化傳統,其文字的書寫者和讀者在多數情況下也是合一的,都是由書記員擔任的。古希臘時期,蘇格拉底傾心于口語世界的抑揚頓挫,聽作者背誦自己的作品是聽眾、聽讀的主要傳播方式。蘇格拉底說:“我也敢肯定你斐德羅不止一次地聽呂西亞斯背誦他的作品,一遍遍地要他重復,而呂西亞斯則非常樂意照辦。但即便如此仍不能使你滿足。到最后,你把手稿要到手,開始熟讀其中最吸引人的部分?!?隨后,蘇格拉底請求斐德羅:“你可以選一種最適合朗誦的姿勢,開始讀給我聽吧?!?作者背誦,一位讀者朗誦給另一位聽眾聽讀,斐德羅既是讀文本的人,也是朗誦文本的人,他是一位完整意義上的讀者,而蘇格拉底則是一位聽讀型的讀者或者聽眾。這一讀書場景被蘇格拉底的學生柏拉圖用書面語記錄了下來,柏拉圖口頭上贊同口語傳播,但他積極的書寫行為卻證明自己是書面語傳播的擁護者。柏拉圖既是蘇格拉底對話和自己與人對話的記錄者,同時也是書面語文本的闡釋者和讀者。柏拉圖“有搜集各種書籍(詩歌、哲學、戲劇、數學等等)的嗜好”?。柏拉圖創(chuàng)辦的學園(公元前387年)中,設立了一個專門圖書館,其中有一個“審讀的住處”,供讀者大聲朗誦書籍用。亞里士多德是這里的朗讀者,也是內容的審讀者?!皩徸x”成為一種讀者行為,甚至,這一行為還成為一種傳播控制程序。柏拉圖說過,“在當著學園成員的面大聲朗讀之前,他不認為有什么著作是出版了的”?。古羅馬發(fā)揚光大了希臘的朗讀傳統,并將其推到了前所未有的“大眾朗讀”和“公眾朗讀”的程度。羅馬詩人賀拉斯說:“在廣場的正中央甚至公共浴池里朗讀自己作品的人非常多。”?在公元1世紀末的羅馬,“整個4月,可以說沒有哪一天沒有朗誦會”??;浇膛d起之后,朗讀從公共場所轉向了修道院和家庭。公元9世紀前后,讀者的閱讀行為開始轉向默讀,個體化與個性化的讀者也隨之興起,聽讀逐漸退居次要地位。
通過對中西古代讀者閱讀行為的梳理,結合20世紀60年代興起的“讀者反應批評”理論,并對數字時代的讀者角色進行觀察和思考,我將讀者的定義概括為:讀者是具有一定閱讀能力、閱讀需求、閱讀目的和閱讀環(huán)境的,并在觀看、收聽或觸摸、感知符號系統的閱讀過程中獲得、闡釋、揚棄和生成意義的,具有某種社會化身份特征及意識的個體或集體。在計算機技術被發(fā)明和廣泛應用之前,文本長時間是讀者接受、朗誦、閱讀和闡釋的對象,作者、文本和讀者共同構成了古代乃至現代的閱讀場景。但隨著數字技術和網絡技術的發(fā)展,閱讀對象發(fā)生了革命性的變革,讀者的閱讀行為隨之也不得不進入新的歷史階段。
從閱讀和讀者的定義出發(fā),我們需要進一步探討讀者閱讀行為的歷史變化及其影響因素,尤其是要厘清當下讀者閱讀行為之最重要的嬗變和最顯著的特征。從讀者的閱讀行為起源看,讀者與其閱讀的對象是伴生的。讀者最早的閱讀對象是圖畫、數字和文字符號,從這個角度思考,我們還可以將最早的讀者視為這些符號的造作者,在傳播不發(fā)達的早期文明中,作者與讀者是合一的。作者與讀者之間是符號系統,是文本,是媒介。閱讀是人對符號系統或媒介的感知過程,是人有意識、有目的的個人化或社會化的活動,也是由作者、符號系統、讀者構成的社會交流活動,三者之間形成了互動關系。既然閱讀是活動和過程,那么,這個活動必然具有時間性和時代性。也就是說,作者、讀者和符號系統是處于變動之中的。從符號系統的演變來看,人類歷史上出現過圖畫符號、數字符號、文字符號、圖像符號、音頻符號、視頻符號和計算機圖形符號等符號系統。這些符號被復制于載體材料上而形成媒介,因媒介的種類依據符號系統和載體介質的不同被區(qū)分為紙質圖書、有聲書、視頻書、多媒體、動畫、電子書、數據庫等形式。載體介質以紙為分水嶺,在紙之前有泥板、石頭、莎草紙、竹簡、縑帛、羊皮紙、貝葉等,在紙之后則有磁盤、磁帶、磁鼓、光盤、電子等。1946年,能接收數據和信息、按照指令(程序)進行運算并提供運算結果的第一臺通用的數字電子計算機(Electronic Numerical Integrator And Calculator,ENIAC)被發(fā)明出來,它所處理的所有數字、文字和其他符號都可以直接被表示為二進制碼的兩個數字0和1,它對信息源進行數字編碼并輸入主存儲器,經過控制器和運算器,通過信道,最后由接收器解碼輸出。從此,人類文明進入數字化時代。所謂數字化,就是指將信息轉換成數字(通常為二進制代碼0和1)格式的過程,是將一個物體、文本、圖像、聲音或信號轉換為一系列由數字表達的點或者樣本的離散集合表現形式,形成數字文件、數字圖像、數字聲音等的過程。因此,任何把模擬源轉換為任何類型的數字格式的過程都可以被稱為數字化。數字化技術一經發(fā)明,旋即得到廣泛應用,并迅速滲透到了人們生活的各個角落。毫不例外,讀者閱讀的所有媒介也迅速被數字化。紙質書籍被數字化為電子書籍,有聲書籍、視頻書籍、數據庫、多媒體、動畫等都得以以數字形式呈現。當下,讀者閱讀的對象或文本,除被數字化制作出來的紙質書籍外,幾乎都以數字化的形式呈現。換句話說,我所提出的“讀者數字化”,實際上也就是讀者被數字化和讀者主動數字化的一個過程,這一過程的起點是計算機數字技術和數字化媒介的應用,其行為是數字化閱讀,終點是以數字化方式生成意義。
由以上分析所見,讀者閱讀行為史上最具顛覆性的嬗變是由紙前介質閱讀轉向紙質閱讀,再由紙質閱讀轉向數字閱讀。數字閱讀最顯著的特征是閱讀對象的數字化。除此之外,讀者閱讀終端屏幕化、讀者閱讀方式全時空化、讀者閱讀場景視聽化、讀者閱讀身份用戶化和讀者閱讀行為社交化,也同樣是讀者數字化的重要組成部分。
影響讀者閱讀行為的因素可以概分為外部因素和內部因素。外部因素主要指讀者身處的閱讀生態(tài)環(huán)境,包括政治環(huán)境、經濟環(huán)境、文化環(huán)境、社會環(huán)境和技術環(huán)境等;內部因素主要指讀者自身的能力、素質和條件,包括接受符號系統的閱讀能力、經濟條件、閱讀需求、閱讀時間、感知能力和創(chuàng)新能力等。外部環(huán)境和讀者自身素養(yǎng)與能力相互作用,共同促進閱讀效果的提升或者限制閱讀行為的進展。我們認為,進入21世紀的讀者數字化,正是讀者外部環(huán)境和自身需求交互作用的結果。從外部閱讀環(huán)境而言,我們認為中國的閱讀生態(tài)已經進入數字化時代。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fā)布的《第50次中國互聯網絡發(fā)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2年6月,中國網民規(guī)模為10.51億,互聯網普及率達74.4%。在信息基礎設施建設方面,截至2022年6月,中國千兆光網具備覆蓋超過4億戶家庭的能力。?通信網絡和移動網絡已基本覆蓋整個國家的區(qū)域和國民。從讀者自身的數字閱讀狀況來看,中國的讀者正在迅速數字化并逐步縮小與紙質閱讀的差距。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發(fā)布的《第十九次全國國民閱讀調查報告》顯示,中國成年國民包括書報刊和數字出版物在內的各種媒介的綜合閱讀率為81.6%;圖書閱讀率為59.7%;數字化閱讀方式(網絡在線閱讀、手機閱讀、電子閱讀器閱讀、平板電腦閱讀等)的接觸率為79.6%;人均紙質圖書閱讀量為4.76本;人均電子書閱讀量為3.30本,各項數據均比上年有不同程度的增長。?具體到數字閱讀,中國數字讀者的數量規(guī)模已達5億級。中國音像與數字出版協會發(fā)布的《2021年度中國數字閱讀報告》顯示,2021年中國數字閱讀用戶規(guī)模達到5.06億,同比增長2.43%,人均電子閱讀量為11.58本,有聲閱讀量為7.08本。其中,“有96.81%的用戶(讀者)偏好使用電子閱讀,有29.5%的用戶(讀者)會選擇有聲閱讀”?。以上數據表明,中國網民中有一半的用戶是數字閱讀的讀者。從讀者數字閱讀的時長來看,閱讀30分鐘以下的用戶閱讀有聲讀物的比例達到37.76,但閱讀2小時以上的用戶閱讀電子讀物的比例達到57.97%,這個數字意味著近六成對數字書報刊閱讀的讀者已經進入深度閱讀。從閱讀種數來看,人均電子書的閱讀量已經達到人均紙質圖書閱讀量的69.32%,由此,我們也可以說,數字化閱讀已經成為一種與紙質閱讀并駕齊驅的閱讀方式。數字化閱讀趕上并超越紙質閱讀只是時間問題。
讀者數字化首先是從數字化閱讀開始的。有學者認為,“數字化閱讀指利用數字設備讀取信息的活動”?。作為一個概念,“數字化閱讀”還有一些爭議。但作為一種閱讀活動,其語義是無可爭議的。?結合“全國國民閱讀調查報告”和“中國數字閱讀報告”,我認為,數字化閱讀是指讀者或用戶借助計算機或類計算機設備終端,獲取、讀取、瀏覽、搜索、閱讀和理解以數字代碼方式編碼和解碼的文字、圖像、音頻、視頻、虛擬圖形符號等內容的一種產生意義的活動。數字化閱讀是相對于紙質閱讀而言的,這種新的閱讀方式所突破的不僅僅是紙質圖書、報紙與期刊的內容與媒介形式,更重要的顛覆是,閱讀者的身份和行為方式以及生活方式都會隨著閱讀工具、環(huán)境與場景的變化而發(fā)生根本性的變化。這些變化已經影響到閱讀者的思維方式、行為方式和生存方式,進而已經引起社會思潮、社會結構和價值觀念的變革。讀者的數字化是立體的、多維度的、多層次的,甚至是全方位的。
閱讀對象是指與讀者發(fā)生關系和聯系的內容和承載內容的不同符號形式,包括文字文本、音視頻和虛擬圖形等。我們不能簡單地將閱讀對象理解為紙質文本或者紙質出版物,事實上,紙質文本或紙質出版物僅僅是閱讀對象在一個歷史階段的一種對應形式。在紙介質出現之前,還存在其他介質的文本和文獻,與紙介質并存的還有電子介質、磁介質、光介質等文本、文獻和出版物。目前,數字化的閱讀內容正處于與紙質承載的內容并存的階段。我們認為,凡是以數字代碼編碼、制作、存儲、傳輸、傳播、解碼、接受和呈現的供讀者閱讀使用的出版物都應被視為數字出版物,根據《中國數字出版產業(yè)年度報告》,涉及的種類包括電子圖書、數字期刊、數字報紙、網絡游戲、網絡動漫、視頻、音頻、數據庫等,在數字出版產業(yè)中還包括在線教育、在線音樂、博客類應用、移動出版等。這是一個出版產業(yè)角度的閱讀對象界定,可能失之寬泛,但這些數字化的內容卻都是經過市場檢驗的最有效的閱讀和使用。我們已經知道,讀者自其早期閱讀活動時起,就可以根據其閱讀內容被分類,據內容而類分讀者的分類原則在數字時代依然可以通行。事實上,“全國國民閱讀調查”課題組就將成年國民閱讀行為依據媒介不同類分為圖書閱讀、報紙閱讀、期刊閱讀;依據介質類分為紙質內容閱讀和數字化內容閱讀,其下又細分為紙質圖書閱讀和電子書閱讀、紙質報紙閱讀和數字報紙閱讀、紙質期刊閱讀和數字期刊閱讀;數字化閱讀則又被細分為在手機上閱讀、在電子閱讀器上閱讀、網絡在線閱讀、聽書和視頻講書。相對應地,我們也可以將讀者區(qū)分為紙質讀者和數字化讀者、紙質圖書讀者和電子書讀者、紙質報紙讀者和數字報紙讀者等。其實,以20世紀40年代后期數字電子計算機發(fā)明,尤其是60年代初期電子書籍的出現為分水嶺,我們可以將書籍分為電子書籍(數字書籍)和前電子書籍兩個歷史時期。而電子書籍,正是數字化的結果。與書籍相適應,讀者也進入數字化閱讀的歷史階段。
迄今,距原生電子書籍出現只有60年左右的時間,但數字技術被用于出版的速度卻是驚人的?!?021年度中國數字閱讀報告》顯示,2021年數字閱讀產業(yè)整體規(guī)模達到415.7億元,其中,大眾閱讀市場302.5億元,有聲閱讀市場85.5億元,專業(yè)閱讀市場27.7億元。截至2021年年底,上架作品數量約3 446.86萬部,其中網絡文學作品約3 204.62萬部,電子書180.54萬部,其他作品約61.7萬部。?據《中國古籍總目》統計,中國自先秦至1911年間的書籍數量約20萬種,20世紀中國出版的圖書不超過120萬種,21世紀以來出版的紙質書籍不超過500萬種,由此估計中國歷史上出版的紙質圖書不超過640萬種。如果從書籍數量而言,數字書籍的數量已經遠遠超過紙質圖書。以國際出版為例,2019年美國的紙質圖書出版種數為20.37萬,電子書出版種數為24.64萬,有聲書出版種數為6.03萬,從出版品種數量上數字化產品已經超過紙質出版。?其他國家,如英國、法國、德國、日本等電子出版物的銷售數量和占比都保持了增長態(tài)勢。在英國,“2019年,包括電子書、音頻下載、在線訂閱和學習管理系統在內的數字格式占國內圖書銷售總額的19%,高于2017年”?。日本的電子出版物主要集中于電子圖書、電子漫畫、電子期刊,電子出版物市場占比“從2016年的11.49%增加到了2019年的19.91%”?。2019年,法國電子圖書營業(yè)額占總體營業(yè)額比例為8.7%,德國占比為5%。從數字出版物市場占比來看,數字化閱讀還沒有達到革命性的變革,但這一趨勢已不可逆,讀者閱讀對象的數字化僅僅是一個開端而已。
如果我們將一本紙質的封裝型書籍視為一個閱讀終端,那么,在紙書之前的閱讀終端有泥板書、莎草紙書、竹簡書、帛書、羊皮紙書等,之后的閱讀終端則是呈現電子書、有聲書、視頻書、虛擬圖形書的閱讀器。二者最大的不同是,紙書及其以前的書籍,其符號系統與載體介質是合二為一的直接呈現,而基于計算機的數字書籍,符號系統與承載介質和呈現方式是分離的,內容符號被編碼為數字,存儲并被程序處理,通過信道傳輸給接收器,解碼并呈現在計算機或類計算機設備(手機、閱讀器、平板電腦)的屏幕上,讀者所觀感到的是各種各樣的屏幕。各種格式的類計算機設備屏幕就是所有書籍和類書籍內容呈現的外觀終端形式。因此,讀屏成為讀書的代名詞。讀屏時代一度成為計算機興起前期的一個生活熱詞。
通過數字設備讀取信息是數字閱讀的基本特征。讀者手持一張磁盤或光盤,或者拿一個移動U盤,盡管數字內容都存儲在里面,但讀者看不到任何內容信息,只有借助計算機或類計算機設備才能讀取其內容。數字設備是讀者數字化閱讀的基本條件。讀取電子書的數字設備基本上包括四大類型,即PC(Personal Computer)端計算機、移動端智能手機、手持閱讀器和平板電腦。電子圖書的生產和閱讀進展與計算機技術的進化基本同步。1971年,微型計算機開始進入個人化階段,電子圖書也開始以軟磁盤載體與其相匹配進入家庭。20世紀90年代,以CD-ROM為主的光盤載體成為電子圖書的主流產品形態(tài),電子書的閱讀主要集中于PC端。20世紀90年代中期興起的互聯網(Internet,因特網),以電子網頁形式為原創(chuàng)電子書籍內容提供了出版和閱讀平臺,三千多萬部網絡小說在PC互聯網上被不同國家和族群的讀者閱讀。2007年,屬于通信領域和通信技術的移動互聯網(Mobile Internet)開始被大規(guī)模應用,這是一項將移動通信和互聯網結合為一體的最具影響力的技術應用,移動端智能手機開始成為新的閱讀平臺。2007年1月,蘋果公司(Apple Inc.)發(fā)售iPhone智能手機,從此開啟了手機閱讀的新篇章,手機閱讀成為數字閱讀的新時尚。截至2021年12月底,中國移動電話用戶達到16.43億戶,手機網民規(guī)模達到10.29億人,移動端成為讀者數字化閱讀新的主流基地。?20世紀90年代起,日本、美國的公司就開始研發(fā)專業(yè)的電子書閱讀器(e-book device,e-book reader),但直到2007年11月亞馬遜公司(Amazon)推出電子書閱讀器Kindle品牌,才掀起全球性電子書閱讀熱潮。此后,日本索尼公司、中國漢王科技、韓國三星公司等廠家紛紛推出手持電子書閱讀器。截至2011年5月,亞馬遜公司宣布全球最大的圖書電子商務平臺上電子書的銷量已經超過紙質平裝本和精裝本的總量,讀者的數字化閱讀迎來拐點。2020年3月,中國科大訊飛和掌閱公司同期推出全球首款彩色墨水屏電子書閱讀器,數字閱讀體驗進入新的階段。與電子書閱讀器爭奪讀者閱讀的是平板電腦,平板電腦(Tablet PC)是一種以觸摸屏為基本輸入方法的小型、便攜式的個人電腦。2010年1月,蘋果公司發(fā)布iPad平板電腦,自此平板電腦迅速成為電子書的新閱讀平臺。以上四種不同規(guī)格的屏幕成為中國數字化讀者閱讀的主流觸點,據《第十九次全國國民閱讀調查報告》,2021年有77.4%的成年國民進行過移動端手機閱讀;有71.6%的成年國民進行過網絡在線閱讀;有27.3%的成年國民在電子閱讀器上進行閱讀;有21.7%的成年國民在iPad(平板電腦)上進行閱讀。?總體來看,讀者通過屏幕獲取內容信息已經成為數字化閱讀的基本形態(tài)。
移動互聯網的普及推動了移動閱讀,碎片化的閱讀遂成為一種生活方式?!八槠痹醋?0世紀80年代的“后現代研究”,原意指將完整事物切割為各種碎片,而碎片化閱讀即“指讀者利用零碎的時間獲取零碎信息的閱讀方式”?。我們知道,互聯網是注意力經濟,獲得關注尤其是獲得持久的注意力是互聯網企業(yè)成功的關鍵。反過來說,互聯網超載的信息是破壞甚至摧毀受眾注意力的關鍵,在海量信息中進行搜索的茫然往往導致受眾注意力的破碎化、暈?;陀坞x化。作為“受眾”之一分子的讀者,在移動互聯網終端屏幕上被內容推和拉之間,也呈現出碎片化閱讀的所有特征。當然,紙質書籍也可以滿足讀者在碎片化時間里進行閱讀的需求,但相較于手中小尺寸的手機屏幕,隨時隨地的閱讀顯得更為便捷。而可以全時空地進行手機閱讀,是通信技術進步的結果。換言之,移動互聯網技術的發(fā)展為智能終端閱讀提供了不可或缺的技術條件。
移動閱讀是建立在移動互聯網上的閱讀。中國移動互聯網發(fā)展史有三個重要的時間節(jié)點:一個是2009年國家開始大規(guī)模部署3G網絡,一個是2014年國家開始大規(guī)模部署4G網絡,最近一個是2019年國家開始建設5G網絡。每一次移動互聯網的技術升級和普及應用,都給移動閱讀提供了技術條件和保障,同時也提供了巨大的商機。中國的移動互聯網起步于2000年12月1日,中國移動于此日推出移動互聯網業(yè)務品牌“移動夢網Monternet”,開始提供短信、彩信、手機上網(WAP)等業(yè)務。2009年開始的3G時代,智能手機上市并大規(guī)模流行,手機應用商店App閱讀得以廣泛競爭,微信快速崛起,2013年10月微信用戶超過了6億。2014年開始的4G時代,通信技術能夠快速傳輸數據、高質量音頻、視頻和圖像,移動視頻和網絡直播開始快速發(fā)展。5G時代的開啟,我們預測將是長視頻和即時課程、可視化場景共享的應用時代。移動互聯網包含終端、軟件和應用三個層面,終端主要為智能手機、平板電腦和電子書閱讀器,應用主要是應用商店App,軟件包括操作系統、中間件、數據庫和安全軟件等,三個層面無一不與出版物息息相關。移動互聯網為智能終端提供了24小時待機服務,又為讀者提供了凡移動通信網絡覆蓋的地域均可以提供高質量傳輸的技術保證。因此,讀者借助智能手機、平板電腦和電子閱讀器等閱讀終端,真正可以在任何時間和任何地點閱讀,從而實現了全時空閱讀的理想追求。建立在數字技術基礎上的讀者數字化,只有在技術發(fā)展完全滿足讀者可以隨時隨地閱讀后,才可以說是真正實現。讀者閱讀方式的數字化,再次佐證技術條件對讀者閱讀方式的改變起到了約束或者促進的作用。
朗讀、觀讀、聽讀、聽書、以聽為讀、聽讀合一是原初讀者的基本特征,隨著3G通信技術的發(fā)展,讀者的閱讀行為開始出現返祖的現象。以基于3G技術的移動互聯網的成熟為分界,我們將聽書和有聲書分為兩個時期。視頻講書和視頻書是4G技術的產物,留待后面分析,我們先探討有聲書的發(fā)展。在3G移動互聯網之前,聽書經歷了口語形式、無線廣播形式、錄音錄像形式、電視形式、數字多媒體光盤形式、數字廣播播客形式等不同形態(tài);之后則經歷了四個時期,即移動聽書發(fā)端期(2009—2012)、商業(yè)化啟動期(2013—2015)、高速發(fā)展期(2016—2018)和5G增速期(2019年至今)。1G技術(第一代移動通信技術)實現了語音傳輸、移動通話,2G技術實現了文字、圖像和低速數據傳輸,3G技術讓高品質音頻和大數據傳輸成為現實,4G技術能夠傳輸高質量的視頻圖像,而以增強移動帶寬(eMBB)、超高可靠低時延通信(uRLLC)和海量機器類通信(mMTC)為應用場景的5G技術,則可以實現高速率、低時延的人機物即時互聯,共時性的場景互聯成為現實,長視頻的課程和即時視頻交流將成為視頻閱讀的主流閱讀方式。2019年6月6日,中國工信部向中國聯通、中國電信、中國移動、中國廣電發(fā)放5G商用牌照,中國移動互聯網正式進入5G時代。由此,讀者與移動技術的接觸面越來越大,讀者、聽眾、觀眾、受眾、用戶的邊界也越來越模糊,但有一點卻是共同的,他們都在越來越被數字化。
有聲閱讀已經是閱讀產業(yè)的重要組成部分。艾媒咨詢的數據顯示,中國有聲閱讀市場規(guī)模自2012年開始呈現倍數增長趨勢,這與眾多聽書平臺上線有關,比如2011年蜻蜓FM上線、2012年懶人聽書成立、2013年喜馬拉雅FM和荔枝FM上線。2016年,“我國有聲書用戶(包括實體有聲書及數字有聲書的用戶)規(guī)模為2.18億人,在音頻技術和用戶需求的雙重刺激下,2018年,我國有聲書用戶規(guī)模已經達到3.85億人,年均復合增長率為26.7%”?。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后,聽書也呈現爆發(fā)式增長?!皵祿@示,2021年中國有聲行業(yè)市場活躍用戶規(guī)模已達8億人次,相比于2020年的5.7億人次,其增長速度、增長規(guī)模令人驚嘆。”?不僅中國,西方國家的有聲閱讀也呈逆勢上揚狀態(tài)。比如,2020年美國有聲讀物收入同比上漲12%,達到13億美元;2020年英國大眾出版物中有聲書銷售收入為1.33英鎊,同比上升37%;出版商哈珀·柯林斯出版集團有聲書增長26%;2020年第四季度西蒙與舒斯特有聲書收入增長34%;等。?以上數據表明,有聲書已經成為與紙質書籍、電子書并行的一種書籍形式,其商業(yè)價值正越來越受到出版商和平臺商的青睞。隨著移動互聯網技術的進步,以移動聽書App和移動電臺(FM)App為代表的音頻內容,其傳播方式越來越多樣化,目前,在手機、平板電腦和電子閱讀器上,讀者既可以選擇看,也可以選擇聽所有的內容。也就是說,讀者可以根據閱讀的場景隨時切換解放手與眼睛的聽的相關模式。隨著5G技術的覆蓋率越來越高,讀者聽書的應用場景也在逐步實現隨時隨地化,全時空的聽書生態(tài)正在形成。
我們認為,5G技術可以讓即時視頻場景互聯,長視頻的即時分享和觀看將成為未來最重要的數字出版產品,視頻的商業(yè)價值不可估量。當下的視頻平臺,正在驗證其巨大的應用和商業(yè)價值。短視頻平臺如抖音、快手、嗶哩嗶哩、西瓜視頻等,長視頻平臺如愛奇藝、優(yōu)酷、騰訊視頻等,二者的總市值和營收規(guī)模已經遠遠超過傳統紙質出版產業(yè)?!兜?9次中國互聯網絡發(fā)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1年12月,中國網絡視頻(含短視頻)用戶規(guī)模達9.75億,較2020年12月增長4 794萬,占網民總量的94.5%。?視頻用戶規(guī)模也大大超過了數字閱讀用戶。但從嚴格意義的書籍角度,視頻書或視頻講書,短視頻講解和長視頻課程等產品形式,我們還沒有看到十分成熟的產品,書籍讀者的視頻化還有待觀察。盡管如此,讀者的視頻化和視聽化前景,卻是無可限量的。
簡單地說,用戶就是技術、產品和服務的接受者、使用者、消費者。想起“用戶”這個詞,我們很自然地聯想到計算機用戶或電腦用戶,就像給一個人辦理一個身份號碼一樣,你購買了一部電腦或手機,也需要注冊一個用戶地址和用戶號碼,并且還要注冊一個只有你自己和計算機公司知道的密碼,以便在日后的使用過程中證明自己的身份,如此你便擁有了一個編號的名稱。換句話說,作為一個傳統紙質讀者的你就搖身一變成為一部電腦或手機的用戶。由此,我們看到了讀者和用戶的現代關聯、網絡關聯、技術關聯和身份關聯。早期的戲劇觀眾、聽眾發(fā)展到電影觀眾、廣播聽眾、電視觀眾,早期的書籍讀者發(fā)展到印刷版報紙讀者、期刊讀者,從早期的媒介公眾過渡到媒介大眾和受眾,工業(yè)化的影響無處不在。然而,計算機被發(fā)明之后,在編碼、存儲、處理、傳輸和解碼,輸入、存儲、控制、處理和輸出,信息源、信息發(fā)送、通信設備、信息接收和信息受眾的線性數據和信息傳遞模型成為經典的計算機技術路線之后,在諸如文字、圖像、音頻、視頻等信息源全部能夠被數字化之后,大眾傳播理論家也創(chuàng)造出信源、渠道、訊息、接受者、效果的傳播模型,“接受者”開始被“受眾”所替代和指稱。但20世紀90年代互聯網崛起后,互聯網的“網民”與計算機的“用戶”進入大眾視野,“用戶”開始威脅“受眾”的地位。讀者也逐步被分化,擁有了計算機和在互聯網上注冊了身份的讀者被稱為互聯網用戶,而紙質媒介的閱讀者仍被稱為讀者。隨著讀者大規(guī)模地轉移為用戶,讀者的數字化進程也加快了速度,讀者的“雙重身份”現象越來越凸顯。當然,我們不能將計算機用戶、PC互聯網用戶、移動互聯網用戶和讀者、數字讀者、數字化讀者等同。截至2022年6月,中國移動互聯網用戶為10.51億人,2021年12月數字閱讀用戶為5.06億人。此數據顯示,移動互聯網用戶有一半不是數字閱讀用戶,但數字閱讀用戶卻應當都是數字化的讀者。反過來說,數字化的讀者已經轉化為用戶,“用戶”也開始威脅到“讀者”的地位?!白x者”與“用戶”身份合一的事實,讓我們不得不重視讀者用戶化這一文化現象,由此而引發(fā)的閱讀行為、閱讀觀念和閱讀消費的文化轉型已經越來越引發(fā)社會思潮、價值觀念和社會關系的變革。
讀者閱讀身份用戶化實現的路徑有兩條,一條是讀者主動用戶化,另一條是讀者被動用戶化。讀者主動用戶化是讀者自己主動參與在線閱讀和移動閱讀,是讀者主動提出數字閱讀需求,并主動尋找數字化內容,主動注冊為網站用戶、客戶端閱讀軟件用戶或閱讀平臺用戶。讀者被動用戶化,是閱讀網站和閱讀平臺利用各種宣傳媒介吸引讀者注冊和關注。我們知道,網絡互連協議(IP)為網絡中的每一臺計算機分配了唯一的邏輯地址,IP地址是互聯網中通信節(jié)點的唯一標識,移動電話網絡中每一部手機也擁有一個全球唯一的電話號碼(IP地址)。類似的情況是,每個移動App,如果讀者注冊為用戶,這個讀者便擁有了唯一一個身份識別。比如,一旦下載和注冊了和閱讀、天翼閱讀、沃閱讀、掌閱、QQ閱讀、中文在線、起點中文網、懶人聽書、新浪讀書等閱讀網或閱讀App,作為讀者的你也便擁有了一個唯一的賬號身份,由此你也便成為閱讀平臺的一個用戶。成為用戶的讀者將會被平臺運營商貼上標簽、被畫像、被數據化、被量化、被定位、被管理、被社會化等等。無論采取什么路徑,5.06億數字閱讀用戶的注冊規(guī)模都是一個讀者用戶化的明證。
閱讀行為自其發(fā)源起就具有個體性和群體性雙重屬性。聚集性的朗讀和讀書無疑是一種社交活動。社交化的閱讀行為可以說是讀者與生俱來的基本特征。古羅馬的塔西陀描述一位作家公眾朗讀的情形時說:“巴緒斯(Bassus)用了一年時間加工潤色一部作品,經過不斷卑躬屈膝的請求,終于有人同意聽他朗誦自己的作品,但代價太大了,巴緒斯得租一塊地建成禮堂,還要租凳子、分發(fā)講義。”?在公共場合向公眾朗讀自己或別人的作品,在古羅馬是一種普遍的閱讀場景。在中國,春秋末年孔子興辦私學,講授《詩》《書》《禮》等書籍,這種教學活動也是一種閱讀式的社交活動。宗教場所的朗誦經書和早課、晚課讀經行為,也是一種群體性的閱讀行為。至今,學校和宗教場所的學習場景依然是群體性和社交性并舉。但讀者閱讀行為的個體性也是與生俱來的。比如孔子讀《易》,“韋編三絕”,他的閱讀行為是個體性的。又如戰(zhàn)國時蘇秦,“得《太公陰符》之謀,伏而誦之,簡練以為揣摩,讀書欲睡,引錐自刺其股”?。蘇秦的讀書,顯然是個體性的。因此,我們可以將讀者區(qū)分為個體性閱讀和群體性閱讀兩大類。
在計算機互聯網興起之前,社交化的群體性讀者主要局限于各類學?;蝾悓W校場所、各類宗教或類宗教場所。但自計算機互聯網興起,尤其是移動互聯網崛起之后,讀者的社交化閱讀特征迅速凸顯。比如2000年前后興起的起點中文網(2002)、創(chuàng)世中文網(2013)、縱橫中文網(2008)、云起書院(1998)、瀟湘書院(2001)、晉江文學城(2003)、17K小說網(2006)、小說閱讀網(2006)、紅袖添香(1999)、起點女生網(2009)等原創(chuàng)網絡文學網站,將網絡作家和讀者集中在一個平臺上,作家在平臺上即時創(chuàng)作和即時發(fā)表小說作品,讀者即時閱讀并可以即時發(fā)表評論、討論、留言、私信和分享,讀者與作者、讀者與讀者、讀者與平臺編輯或后臺管理人員由此建立了一個基于作品的社交空間?;ヂ摼W的本質就是全時空交流、互動、共享和分享,原創(chuàng)文學網站開啟了文學創(chuàng)作和讀者互動的一個新的場景和形式,網絡平臺讓作家、作品、讀者同處在同一個時空和場地,其社交式的互動式創(chuàng)作模式和閱讀模式,創(chuàng)造性地推動了讀者閱讀行為的社交化和場景化。
在PC互聯網之后,移動互聯網為讀者閱讀社交化創(chuàng)建了前所未有的技術應用和場景構建。2007年,蘋果公司推出智能手機iPhone,其內置Wi-Fi的無線上網功能以及App Store應用商店的開啟,為讀者搭建了一個超強的無時無地不在的閱讀平臺和閱讀場景。從此,PC互聯網上的讀者開始轉向移動互聯網,原PC端的創(chuàng)作、閱讀平臺也幾乎都遷徙到了移動端的App上。?同時,一大批原創(chuàng)性的移動閱讀App問世,由此構建了一個以移動App平臺為中心的全新的社交化閱讀新模式。2022年,最具影響力的移動閱讀App主要有掌閱(2008)、QQ閱讀(2017)、番茄小說(2019)、書旗小說(2013)、七貓免費小說(2018)、微信讀書(2015)、起點讀書(2011)、咪咕閱讀(2014)、瘋讀小說(2019)、追書神器(2012)等。頭部閱讀品牌掌閱的月活躍用戶已達1.1億人,這一社交式的閱讀盛況,是紙質閱讀的讀者所不可想象的。移動用戶社交的內容主要包括:“給作者提建議、與作者討論、給出版者提建議、給朋友、其他讀者(轉)發(fā)送摘要、書簽、批注、評論、筆記(閱讀心得)等?!?而交流的方法則主要是聊天、討論、評論、轉發(fā)、上傳關注、閱讀、推薦、摘錄、發(fā)表筆記、標簽、批注等。隨著閱讀工具更加便捷,以及閱讀軟件的內容更加豐富,讀者社交化閱讀的行為越來越廣泛,閱讀交流的比例越來越高,閱讀交流的內容越來越豐富。隨時隨地進入社交式閱讀成為當今閱讀生活的一大特色。
在讀者角色向用戶角色轉換的過程中,用戶的身份特征疊加于讀者的習慣之上,傳統讀者難免陷入迷茫。面對一本紙質書,作為讀者的我購買了它,它是我的資產;我閱讀它,放下它,再拿起它,我知道在什么地方還能找到我閱讀過的內容。但面對智能手機或者平板電腦屏幕時,我不知道我購買的電子書存儲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如何快速找到我閱讀過的內容,我必須再次搜索和確認。閱讀紙質書,讓我覺得自己是個讀者,而閱讀電子書,讓我心理上更認同自己是屏幕的用戶。就閱讀體驗而言,紙質媒介閱讀與數字化媒介閱讀明顯存在差異。自1999年開始的由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組織實施的全國國民閱讀調查,在調查問卷中區(qū)分了紙質閱讀和數字閱讀,說明官方機構重視并關注到了二者的差異。事實上,數字閱讀用戶的規(guī)模正呈幾何級數增長,用戶群體已經遠遠超過紙質媒介閱讀群體,讀者的身份在數字化內容的閱讀和閱讀工具的屏幕化過程中,正在被重構。同時,讀者數字化的負面影響,以及讀者身份轉換后的文化意義也需要更進一步的思考。
美國哲學家喬治·J.E.格雷西亞1994年對作者的身份和功能進行了系統研究,他認為,“讀者是現實的或假想中的人群,他們事實上知悉、能夠知悉或者打算知悉一定的文本”,讀者是“一群閱讀者”,也是“一群聆聽者”。?他將讀者的類型分為讀者的作者、意向中的讀者、同時代的讀者、中間狀態(tài)的讀者和當代讀者,讀者由個體和群體構成,讀者的功能是理解文本。從以上結論,我們可以看出格雷西亞眼中的讀者是傳統的紙質文本的讀者,無論是閱讀還是聆聽、無論是個體還是群體、無論是現實的或假想的讀者,其針對的對象都是文本。然而,數字技術覆蓋文本之后,文本的呈現方式發(fā)生了變革,讀者的角色也必然隨之而改變。讀者遭遇數字化后,其原有的內涵逐步被解構。引發(fā)解構的因素主要有:第一,讀者閱讀對象從紙質文本走向多媒體、跨媒體、融媒體。紙質文本依然存在,但大多數情況下是以數字化文本和紙質文本并存的形式存在。文本的概念被解構,過去的文本主要由文字符號系統構成,現在的文本則由文字、圖像、聲音、視頻和計算機圖形等符號系統綜合構成。過去的紙質文本呈現方式是單一的,現在的數字化文本則多以多媒體、跨媒體、融媒體的多種形式呈現。聆聽數字化聲音和觀看數字化視頻越來越成為閱讀常態(tài)。數字文本的多樣化也必然帶來讀者的多樣化和多元化。第二,讀者閱讀行為由深度閱讀走向數字體驗。閱讀專家麥亞尼·沃夫和米瑞·巴萊將深度閱讀定義為:“可以促進理解的一系列復雜過程,包括推理、演繹推理、類比、批判性分析、反思和洞察。”?進入數字化時代,讀者的閱讀行為也發(fā)生了根本性變化。21世紀初的一項調查報告指出:“一種基于屏幕的閱讀行為正在出現。這種基于屏幕的閱讀行為所具有的特征是:在瀏覽(browsing)和掃讀(scanning)、關鍵詞定位(keyword spotting)、一次性閱讀(one-time reading)、非線性閱讀(nonlinear reading)上花費的時間更多,閱讀的選擇性更強;與此同時,在深度閱讀(in-depth reading)和專注閱讀(concentrated reading)上花費的時間更少,持續(xù)的注意力更低。”?讀者的片段性閱讀、碎片化閱讀、檢索性閱讀、快餐性閱讀、即時性閱讀、實用性閱讀越來越普遍。第三,讀者功能由理解文本走向多元化。數字閱讀是多媒體閱讀、融媒體閱讀,是社交閱讀、社群閱讀,是共享閱讀、場景閱讀,讀者在數字傳播式網絡、社交式網絡和服務式網絡中,在數字閱讀對象的牽引下,躍遷為互聯網用戶,變?yōu)橛脩舻淖x者不再單純是理解文本的主體,還是閱讀服務的需求者、閱讀資源的創(chuàng)造者、閱讀服務的提供者、閱讀數據的貢獻者、閱讀文化的創(chuàng)新者。讀者的主體性在數字時代得到了強化,讀者不僅僅知悉、感知和理解文本,還以即時的社交式交流參與作者、作品的創(chuàng)作,他們在互相交流的過程中也會真實地影響到作品的走向;同時,讀者成為作者的可能性也在增強。第四,讀者身份從個體化走向社會化。依據閱讀場合可以將讀者分為公共閱讀讀者和私密閱讀讀者,還可以進一步將其區(qū)分為群體讀者和個體讀者,自閱讀活動出現以來這兩種讀者都天然存在。中國雕版印刷術和西方鉛活字機械印刷術被發(fā)明之后,書籍數量劇增并逐步普及,報紙、期刊出現并得到廣泛閱讀,尤其是20世紀書籍、報紙、期刊利用電力輪轉印刷機被大規(guī)模復制后,私密性的個體化閱讀逐漸成為主流。但互聯網崛起之后,尤其是移動互聯網普及之后,以社交為目的的閱讀成為主流?!敖裉?,十多億的人都在用臉書(Facebook),讀書已經成為公共行為”,“越來越多的讀者隨時準備在網絡上談論他們在讀的書籍。由于網絡社交活動的激增,數字技術把閱讀從個體活動變成了一個典型的社會活動”。?中國的數字閱讀用戶2020年年底達到了5.2億人,其中,62.4%的用戶使用電子書App,43.6%的用戶登錄電子書網站,App和閱讀專業(yè)網站都具備社交功能,中國數字讀者的社會化也屬于閱讀群體中的主流。從以上四個方面我們可以看出,傳統紙質讀者的閱讀面貌正在被改寫,讀者的功能更加豐富,讀者的身份逐步向社會化嬗變。
在閱讀世界里,每一次新技術的應用,都會在讀者中引起一些生理和心理上的恐慌。電子書問世不久,或者更準確地說是20世紀90年代互聯網普及之后,關于“閱讀危機”“書本的危機”“書籍消亡”“紙媒消亡”“讀者已死”等觀點不絕于耳。連酷愛書籍閱讀的比爾·蓋茨也曾預言紙質書籍將很快消亡,連帶的報紙消亡和期刊消亡也不斷地被預言。30年過去后,我們看到的實際場景是,紙書的出版數量逐年增加,電子書的品種呈幾何級數增加;報紙仍在有限度地出版紙質版,但內容幾乎都轉移到了互聯網上;期刊的紙質版印刷數量大幅下降或者僅僅按需印刷,內容幾乎都轉移到了數據庫中。書籍、報紙和期刊的內容和邏輯表達形式都生存了下來,相應地讀者也沒有消失。但當讀者面對電子屏幕閱讀缺乏實體感的文圖影像時,眼睛對準的始終是一成不變的冷調的帶著規(guī)格限制的屏幕,手里握著的是塑料感覺的鼠標或者是手指在智能手機、平板電腦上劃來劃去的玻璃感,嗅覺不再發(fā)揮功能,網上的“沖浪”代替了“嘩嘩”的翻書聲,閱讀的體驗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屏幕后面無窮無盡永不枯竭的內容,讓讀者很容易就飄搖于各類符號的汪洋大海中無所適從。由此而言,數字化閱讀又的確給讀者帶來了諸多負面影響。正視數字閱讀中的現實問題,是我們每一位讀者都應當理性對待的。概括起來,讀者數字化的負面影響主要有:第一,沉迷現象。一些網絡閱讀平臺利用沉浸理論,利用讀者挑戰(zhàn)自我、享受技巧的心理,引導讀者在閱讀過程中長時間地過度專注;有的網絡閱讀平臺,迎合讀者獵奇和娛樂心理,刻意提供色情、暴力、個人英雄主義、拜金、搞笑、戲謔、迷信、幻覺、神魔等刺激性內容,誘導讀者沉迷于故事情節(jié)中;海量的文字、短視頻和音頻內容,也誘發(fā)一些自制力差的讀者長時間無節(jié)制地沉迷于各種內容中不可自拔,以致引發(fā)視力下降、頸椎腰椎疼痛、心血管等生理疾病,同時還造成失眠、疲勞、精神萎靡、焦慮癥、強迫癥、抑郁癥、孤獨癥等精神疾病。據對高校學生移動手機用戶的調查,陷入嚴重沉迷程度的讀者有4.55%,中度沉迷程度的讀者有27.58%,輕度沉迷程度的讀者有54.24%,手機閱讀沉迷在大學生中已是一個普遍現象。?第二,淺閱讀現象。隨著互聯網尤其是移動互聯網深度介入讀者的閱讀生活,在任何時間和任何地點都可以在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或其他手持閱讀器上進行閱讀的技術實現,利用碎片化的時間在不確定的地點完成碎片化內容的閱讀,已經成為每一位數字設備用戶生活的一部分。碎片化的生活狀態(tài)必然導致相對于深度閱讀的淺閱讀,必然導致長時段閱讀缺失、長文本閱讀缺失和長時間思考缺失。淺閱讀就是瀏覽式閱讀、檢索式閱讀、跳躍式閱讀、快餐式閱讀、無目的性閱讀、即時性閱讀、一次性閱讀、片段式閱讀、碎片式閱讀、微型閱讀、輔助性閱讀、娛樂性閱讀和隨意性閱讀,淺閱讀引發(fā)了閱讀注意力難以集中、理性思考減弱、深度思想缺失、認知錯位等問題。據尼爾森網站2013年的調查,“美國網民瀏覽一個網頁的平均時間是1分12秒”,“之前有一項研究稱將近50%的用戶在網頁上逗留的時間不到12秒”,并且,“網站用戶把80%的時間都花在閱讀首頁(正面的內容)上”。?無法精力集中地閱讀是淺閱讀的基本表征。第三,視覺疲勞現象。視覺疲勞是一種審美疲勞,是在長時間無目的的視覺刺激下丟失了美感樂趣的疲勞。造成審美疲勞的重要原因是信息超載。目前,數據存儲容量單位已經從TB級別升級到PB級別、EB級別。具體到數字出版,中國已經上線3 000多萬部電子書,僅閱文集團一家就生產了1 000多萬部網絡小說;短視頻上線數量更加驚人,僅快手一家平臺2020年就開展了14億場直播;音頻平臺荔枝2020年第四季度月均總互動次數超過33億次;今日頭條2020年創(chuàng)作者共發(fā)布各種體裁的內容6.5億條。?海量的信息和閱讀內容,讓讀者淹沒在視覺和聽覺的刺激下,勢必造成無中心的迷失、無目標的疲勞和無創(chuàng)造的麻木,由此而導致集體無意識、群氓式盲從和理想的缺失。此外,內容超載還會造成權威性的弱化,甚至虛假信息的廣泛傳播,造成讀者是非觀念扭曲、真假內容難辨和事實真?zhèn)坞y分,從而造成人生觀的混亂、世界觀的迷茫和正確價值觀的缺失。
由于數字化已廣泛伸延到閱讀領域,相較于紙質閱讀,數字化讀者的閱讀價值觀已經不可避免地發(fā)生轉向。我認為,閱讀價值主要包括讀者獲取知識和技能、培育自身修養(yǎng)和精神品質、滿足社交和情感需求、追求娛樂和消遣、實現創(chuàng)造創(chuàng)作和超越自我的目的。據2005年的一項“讀者閱讀價值取向”調查報告,“調查結果發(fā)現,讀者在閱讀價值取向上認同的先后順序為名位型、功利型、消遣型、從眾型、社會型、研究型、志趣型、修養(yǎng)型”?。PC互聯網已經普及是這次調查的時代背景。名位主要指閱讀是為了獲得別人的贊揚和尊重,功利則是為了更好地就業(yè)、升職和生存。另據2018年的一項圖書用戶行為調查,用戶對圖書功能和價值取向的整體認知順序是學習知識、修身養(yǎng)性、消遣娛樂、獲取信息、緩解壓力、了解社會、指導人生、輔助工作、獲得談資。?本次調查的時代背景是移動閱讀已經達到高度發(fā)達的程度。獲得談資是為了在閱讀過程中獲得別人的贊揚和尊重,對應的是名位型閱讀。學習知識對應的是功利型閱讀,是為了獲取知識和技能以更好地生存。兩個時代的閱讀價值取向已發(fā)生明顯變化,為了名聲而閱讀已經下降到了最后一位,而為了修養(yǎng)而閱讀則從最后一位上升到了第二位。相應地,功利型閱讀從第二位上升到第一位,而消遣娛樂則一直處于第三位。這說明,兩個時代的讀者都將消遣娛樂放在重要位置,移動互聯網時代的讀者更偏重于知識獲得的功利性和自身道德修養(yǎng)與自我生活品質的完善。
無疑,我們正處在技術轉型期和文化轉型期,我們應當以辯證的視角去審視數字技術帶來的閱讀文化轉型。不可逆轉的數字化究竟對閱讀文化產生了什么樣的沖擊,與此同時又如何重塑了新的閱讀文化,這是一個充滿誘惑的時代課題。國內外的閱讀研究者,在不同的時間和地點,在不同的語言文化背景里,進行了一次又一次的讀者調查,其目的便是想判斷清楚數字化影響的結果并預測未來趨勢。在研讀多種調查報告和發(fā)展報告的基礎上,我們已經簡單梳理讀者數字化的負面影響,下面我們來具體分析一下讀者數字化對閱讀文化重構的意義。
數字化給讀者的閱讀帶來了極大的便利,獲取內容的便捷性刺激了讀者的閱讀需求,讀者需求的增大又反向對內容提供商和服務商提出了更多內容需求,內容提供商和服務商利用數字技術并升級技術提供更多的數字化內容以滿足讀者數字化需求。數字技術為讀者和生產商提供了一個正向的需求滿足機制,數字化實質上形塑了一個由新內容、新讀者、新作者、新渠道構成的新閱讀產業(yè)。數字化帶來了圖書數量的劇增,尤其是個人自費出版圖書的劇增,“根據最新的ProQuest Bowker報告(2019年10月15日),2018年美國自費出版的圖書有170萬種,在短短五年內增長了264%,根據ProQuest提供的數據,僅在2019年一年,美國出版的圖書就超過了400萬種——包括所有類型的傳統出版和自費出版圖書,這是鮑克公司2007年記錄的美國圖書出版量的10倍”。?同時,隨著智能手機的快速普及,數字閱讀用戶數量、閱讀時長也都超過了紙質閱讀,一個基于數字閱讀的閱讀社會正在形成。比如,對2011—2018年的數據研究發(fā)現,2011年絕大多數的成年國民傾向于“拿一本紙質圖書閱讀”,而2018年傾向于“在手機上閱讀”的成年國民比例達到40.2%,首次超過傾向于“拿一本紙質圖書閱讀”的比例。在閱讀時長方面,2020年,中國成年國民人均每天使用手機時長為100.75分鐘,而人均用于閱讀紙質圖書的時長為20.04分鐘。讀者數字化已經完成數量規(guī)模的數字化,向數字化閱讀社會轉型已是不可逆轉的趨勢。
中國已經是一個用戶型社會。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結果,2020年中國總人口為14.11億。據《第49次中國互聯網絡發(fā)展狀況統計報告》,“截至2021年12月,我國網民規(guī)模達10.32億,其中短視頻用戶規(guī)模9.34億”。聯想到前面已經提及的,截至2022年6月底中國移動互聯網用戶為10.51億人,2021年12月底手機網絡用戶為10.29億人、數字閱讀用戶為5.06億人,2018年有聲書用戶規(guī)模為3.85億人,這些數據表明,中國已經轉型為一個基于手機的用戶社會,也是一個短視頻的閱讀用戶社會,盡管數字閱讀用戶與有聲書用戶還未過半,但我們可以說,一個由電子書、有聲書和視頻用戶構成的立體的數字閱讀社會正在形成。當讀者轉換為用戶,用戶個體的意義便得到強化。新媒體用戶研究者彭蘭認為:“新的經濟模式多數時候是以節(jié)點化的個體為服務對象的,并力圖從個體節(jié)點中獲得可能的資源,無論是個體的數據,還是他們所擁有的知識、信息及其他資源或集體行動力等?!惫?jié)點就是新媒體用戶,新經濟就是基于互聯網的共享經濟、社群經濟、場景經濟和數據經濟。在新經濟網絡中,用戶的創(chuàng)造性得以凸顯,他們作為個體,是個性化需求的消費者,是服務需求的引導者,也是內容資源的生產者。具體而言,用戶不僅是閱讀平臺的訂閱者,作為數據流中的一分子,他們還是衡量閱讀潮流的引導者。同時,用戶還為閱讀平臺提供了為其他用戶閱讀的內容資源。數字閱讀用戶既是內容消費者,也是內容生產者,作為用戶,讀者呈現出了作者功能。比如,在數字閱讀平臺上,讀者上傳了各類內容,這些內容有的是讀者原創(chuàng)的,也有的是轉發(fā)和分享的,但就內容而言,上傳就意味著作者行為。用戶以訂閱的方式,直接為平臺提供了商業(yè)價值,其消費者的身份也不同于一本紙書的購買者。一本紙書的購買者相對于出版商,是一次性的消費,而數字閱讀用戶則在購買了閱讀服務后不斷地為平臺創(chuàng)造價值,比如用戶頻繁地評論、點贊和跟帖,就是在與作者和其他用戶的互動中創(chuàng)造了新價值。事實已經證明,用戶的閱讀行為大大影響到了作者的創(chuàng)作行為。此外,用戶的點贊、分享和轉發(fā),無形中也引領了朋友圈和其他用戶的消費。與傳統讀者“以作者為中心”或“以文本為中心”相比,數字閱讀用戶正在成為閱讀的新中心,“以數字閱讀用戶為中心”的現象正在形成。換言之,一個“以用戶為中心”的閱讀社會正在形成。
我們已經知道,與讀者數字化對應的主要是閱讀對象數字化和閱讀行為數字化,進而言之,讀者如何處理與數字化內容的關系,成為我們觀照數字時代的重要基點。我們認為,以下幾種因素正在賦予讀者以新的意義:一是數字化永生的理想追求正在重塑內容符號的生命周期和文化傳承,數據、信息、知識和智慧在數字化中將成為人類的長久記憶,數字化技術正在試圖記錄和存儲人類的所有知識和智慧,數字化的讀者正在努力適應一個隨時增添的一生也難以泅渡的數字記憶內容體。二是內容傳播的穿透力正在打破語言、文化、國界和歷史時間的限制,以前的所有為內容而設定的邊界在數字化翻譯軟件和互聯網平臺傳播面前,正一步步被打開,內容傳播的方式既打破了物理空間的限制,也隨著5G技術的普及將以低時延打破時間的限制,只有數字化的讀者才能適應這場傳播革命。三是線上學習和移動學習重構了讀者學習的場景,無論是學前嬰幼兒教育、K12教育,還是高等教育、繼續(xù)教育,任何一個年齡段的教育內容大多被數字化地轉移到了互聯網上,教學場景線上化、移動化、個性化,學習者和讀者正在從線下走到線上,適應無所不在的學習內容和學習方式的轉變。四是讀者娛樂和消遣的方式正在隨著內容極其豐富、方式極其多樣和獲取極其便捷而改變,數字化的娛樂和消閑已經與人們的生活水乳交融,已經成為人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數字化改變了人們的生活狀態(tài)和生存方式,也改變了人們的生活態(tài)度和生命哲學,讀者正在數字化中生成新的生命意義。數字化改變了讀者與內容的關系,新內容必然刷新舊觀念,一個基于移動的傳播和接受的新閱讀社會也必然生成新的意義。
在中國總人口的35.86%成為數字閱讀用戶的當下,我們必須思考這個數字蘊含的利益關系和現實意義。至少有三點是由讀者數字化所引發(fā)的:一是由讀者數字化而產生了一個龐大的數字閱讀產業(yè)。數字化催生了“大閱讀”,“大閱讀”催生了大閱讀市場,大閱讀市場則催生了數字型大閱讀產業(yè)。2020年,傳統紙質圖書全國零售市場碼洋規(guī)模為970.8億元人民幣,而同期數字出版產業(yè)整體收入規(guī)模為17 811.67億元人民幣,其中移動出版為2 448.36億元人民幣。紙質閱讀與數字閱讀的規(guī)模差距,由此可見一斑。二是超級讀者崛起。借助互聯網平臺尤其是移動互聯網App,個人讀書轉化為向公眾或其他用戶薦書,從而樹立自己的名聲和權威,進而獲得巨大的平臺影響力。比如羅振宇2012年創(chuàng)辦“羅輯思維”,其行為實質是作為讀者的知識脫口秀,是在視頻中分享個人讀書所得,激揚天下,引來上億用戶的觀看,其市值也超過了1億美元。作為超級讀者成功的還有樊登,其2013年創(chuàng)辦了樊登讀書會,通過講書而向用戶分享自己的閱讀心得,2020年10月,樊登讀書App注冊用戶超過4 000萬。此外,直播帶貨的底層邏輯實質上也是通過讀書和講書的方式推介圖書的價值,播主就是薦書人、推廣人、讀書人,同時也可以視其為超級讀者,成功者如楊芳等。三是讀者數字化成為讀者實現自我價值的一條通道。剛剛興起的“知識網紅”“知識帶貨”通過網絡直播創(chuàng)造新的閱讀價值和商業(yè)價值,比如俞敏洪創(chuàng)辦的“東方甄選”由董宇輝直播,東方甄選抖音直播間邀請了著名作家劉震云、麥家、梁曉聲等,2022年開始爆紅,到8月底,其直播間粉絲猛增到近2 500萬人,播主董宇輝可以被視為通過讀書實現了自我超越和自我價值。數字化閱讀正在形成一個由數字化讀者、平臺、作者共同構成的新的利益共同體。
數字化的內容供給量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和規(guī)模突飛猛進地增長,現在一年的內容生產量就可能超過以往幾千年的供給總量。面對如此海量的內容,讀者的視野得以無限擴展,讀者的能力也得以全面提高。概括起來,數字化讀者能力的增強主要體現在:一是讀者的發(fā)現能力增強。數字化的技術基礎是編碼和解碼,以數據庫和網頁、電子書形式呈現的內容最方便通過檢索的方式發(fā)現信息和知識,強大的搜索引擎為讀者發(fā)現信息和知識提供了最便捷的工具,通過搜索實現閱讀是數字化時代讀者的最基本技能,讀者發(fā)現知識的能力也隨之得到空前提高。二是讀者的主動性增強。當各種各樣的內容被轉移到線上、數據庫和互聯網平臺之后,平臺為讀者提供了大量個性化的研究工具、學習工具和解決方案,個性化學習成為數字時代的一個顯著特征,讀者的學習模式和閱讀模式也隨之發(fā)生變化,自主、主動進行個性化學習的能力得到空前增強。三是讀者的創(chuàng)造力增強。數字化為讀者的創(chuàng)新性提供了便利的條件和動力,一方面,海量的內容為讀者打開了廣闊的閱讀視野和研究視野,為專業(yè)研究讀者提供了更多的視角和研究工具,從而為專業(yè)讀者的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和創(chuàng)作提供了更好的條件;另一方面,數字閱讀平臺為普通讀者提供了便利的評論、標注、點贊或吐槽的機會,也為讀者設置了眾多發(fā)表作品的機會,從而激發(fā)了讀者的創(chuàng)作激情,其轉化為作者的機會大大增多。四是讀者的社交能力增強。隨著互聯網尤其是移動互聯網的發(fā)展和普及,社交化閱讀得以蓬勃發(fā)展。移動閱讀App無一不設置了以虛擬社交為場景的閱讀功能,如用戶可以在平臺的虛擬場景中進行多種多樣的互動,進行好友匹配,查看好友書單,查看排行榜、自己排名,了解他人閱讀內容、閱讀時長,閱讀成為一個媒介,由閱讀所推動,一個以社交為特征的數字化社會正在形成。五是讀者的自娛力增強。娛樂、消閑、消遣和消解孤獨一直是讀書與閱讀的重要功能,數字時代也可以說是一個娛樂至上的時代,盡管不斷有“娛樂至死”的警世醒言,但中國9.34億人中有90.5%的人每天閱讀和觀看短視頻,其中快手、抖音的用戶每天人均使用時長超過100分鐘,這一事實的閱讀盛況,讓我們不得不承認娛樂是閱讀的重要動力源。娛樂性的閱讀,讓讀者在自娛中找到了一條自愈的通道,讀者的精神消閑能力得到提高。通過以上梳理,通過重新審視讀者的數字化,我們看到在數字化過程中,讀者自身也產生了新的意義。無論如何,讀者數字化和數字化讀者都是當下不可避免的一個社會存在。
總之,通過對讀者、閱讀、讀者數字化概念的歷史性梳理,我們深刻認識到數字化技術深度改變了讀者的閱讀行為和閱讀生活,甚至,連讀者的身份定位也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轉變。概括說來,讀者數字化的表征主要有:讀者閱讀對象數字化、讀者閱讀終端屏幕化、讀者閱讀方式全時空化、讀者閱讀場景視聽化、讀者閱讀身份用戶化、讀者閱讀行為社交化。數字化是技術、是工具、是背景,讀者在被數字化和主動數字化的過程中,無論多么追求中立化,但事實上數字化的確給讀者帶來了一些負面影響,主要有數字化讀者的沉迷現象、淺閱讀現象和視覺疲勞現象,甚至還出現了一些極端的例子。然而,我們更應當理性反思的是,數字化改變了人的生存方式和生活方式,它也通過數字生產力的巨大促進作用,改變了數字化背景下的生產關系、人際關系和社會關系,改變了人類文化的格局。毫無疑問,數字化催生了新的文化意義。具體到讀者,讀者數字化給閱讀文化構建了新的文化意義,主要是閱讀規(guī)模大大拓展、讀者本體地位上升、數字閱讀開始形成新的意義共同體、數字閱讀開始形成新的利益共同體、讀者數字化閱讀能力持續(xù)增強。我們身處其中的社會,是一個數字化已經覆蓋一切的社會,一個不得不數字化生活和生存的社會。作為一個讀者,無論情愿與否,我們都不能回避,一個全新的數字閱讀社會正在形成。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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