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之旅

“你都可以查出我的問題，那么你也一定可以修復我吧？”

“嗯……”這事兒我沒琢磨過，不過他提出來，我想了想，好像是件挺容易的事：“我可以幫你修改代碼，把你變得跟治愈樂園的其他治愈師一樣，從此你可以成為差評絕緣體，不過……你確定嗎？”

“哈哈這怎么不確定？再多一條差評我就會被毀滅，可我不想被毀滅。你必須要拯救我。”

他語氣堅定，面部甚至有些猙獰，看來求生欲很強，讓我覺得有點恐懼。

“我說要不這樣，咱們先玩?zhèn)€游戲，一會兒再改代碼？”我見他有些遲疑，補一句：“因為我現(xiàn)在不想跟有謊言代碼的機器人玩?！?/p>

他機械地點點頭。

其實也不是什么游戲。我將我熒光紫色的VR眼鏡費力套在他的大圓頭上，差點就圈不住他的頭了。他剛開始有點抗拒，我指了指我手上另一個熒光粉色的眼鏡，他意識到他只能兩者選其一，便不再反抗。

我領(lǐng)他進入了“世界時空之旅”，這充其量只能算是個學習地球歷史順便環(huán)球旅行的程序，但這是我最喜歡的程序，地球的歷史誒！環(huán)游世界誒！怎么看都不會膩。

第一站，我?guī)麃淼侥习肭虻囊粋€動物園，我最常去的小浣熊樂園。一群小浣熊正擠在一堆，站立著、伸著手，等著被喂食。

“嘿！”唐賽德居然幼稚地驚呼起來：“好可愛的浣熊??！”

“你最喜歡哪一只？”

“嘿！當然是那一只！”他指了指浣熊群的方向，眼里像是裝滿融化的愛心：“那只白色的，你看見了嗎？它怎么那么漂亮？像發(fā)著光的天使！哦哦還有還有，你看它還那么溫柔，不爭不搶站在那里，跟其他深色浣熊都不一樣！是不是有些高貴和優(yōu)雅？我可太喜歡它了！”他差點就要蹦蹦跳跳起來。

“你只喜歡它？”

“對呀！”唐賽德一臉癡癡的笑：“它好特別！噢對了，它為什么那么特別？”

“因為它有白化病。”

“它有白化??？”又是一副難以置信的夸張神情：“原來如此，原來浣熊患了白化病也會跟人一樣，會變成白色。但是……確實很漂亮就是了?！彼p輕地拍了拍手。

“如果你是它，你會想要變成正常顏色的浣熊嗎？”我問他。

“當然不要，它那么美，還有什么可遺憾的！”大個子笨笨并不遲疑。

興許是高興吧，我賞了一盆水給他，讓他跟心儀的那只白色小浣熊一起玩了玩。他全程憨憨地笑，學著浣熊用雙手不停拍打水面，只是人家浣熊是輕輕的，他是水花濺上天的。傻大個！

他玩上了癮，我不得不拽著他去向第二站，那是1671年的海牙，那里有我最愛的中世紀歐洲街道。我們走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抬頭那瞬間，看見一間破爛的店鋪里，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男人正全神貫注地磨著鏡片。

“咦？他在做什么？”唐賽德問。

“這里是海牙，他是磨鏡片的人。你在你大腦中搜索看看？”我可不覺得我有能力給他講清楚關(guān)于這人的事。

“海牙？磨鏡片？”大個子愣在原地，眼睛望向天邊：“嘿！我找到了，是不是巴魯赫？斯賓諾莎？1632年11月24日至1677年2月21日，猶太人、近代西方哲學……”

“得得得！他的事我都清楚！我說你能默讀嗎？別念出聲？興許這樣你能讀快點！”我趕緊打斷唐賽德的碎碎念。

“嘿！”不一會兒，唐賽德的眼神回到地面上來，驚奇地看著我：“這個斯賓諾莎好酷！”

“怎么酷啦？”我假裝不知。

“哦哦他公然反叛自己猶太民族的信仰，被猶太教會驅(qū)逐出去，卻成為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哲學家之一。你看你看，”唐賽德著急地指著遠處那個人：“他雖然生于貴族家庭，卻選擇過如此清貧的生活，以磨鏡片為生？太偉大太耀眼了！”大個子又激動得快要剁起腳來。

“他耀眼嗎？”我問。

“當然耀眼！”唐賽德答。

“即便他此刻看上去是如此邋遢可憐？”

“即便他此刻看上去是如此邋遢可憐！但他依然是人類最璀璨的群星之一，對嗎？”大個子看向我，渾厚的聲音里第一次夾了些溫柔。

“如果你是他，你會隨波逐流，做一個正統(tǒng)的猶太人，過原本屬于自己的富貴又輕松的一生嗎？”我再問。

“不要！這樣就無法成就那個偉大的斯賓諾莎了呀！”大個子笨笨仇視地看著我，第一次露出嫌棄我的表情。

我的嘴角禁不住揚起一絲弧度，就像是一種得逞。當然，我并不清楚我在做什么，我從未計劃過，我也只是順從自己內(nèi)心真實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