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無法接近的遠才是真的遠,即便
它看上去很近——
你肯定嘗試過無數(shù)次了,用你無效的倒退和跟 進……
是的,奔向天邊者從不曾得到迎迓
而你若站定,它也會站定,并允許你看見
行走的人慢慢朝它靠攏……
——是的,我們相遇的地方,天空曾垂下來
觸碰大地,因為世間
除了它,其他界線都是無效的;因為時間
真的有一個虛擬的外延
——是的,它不允許世界一分為二,沉睡的沙
漠
失蹤的峰巒,一直有人從那里返回,額上
鍥刻的曲線,和遙遠、無限都取得過聯(lián)系
而鋒刃、杯口、街巷、廊柱的圓弧,則帶著
地球腹內(nèi)持續(xù)的顫動,繃緊的琴弦
會演奏我們內(nèi)心的潮汐……
——是的,那沉默的線,也是轉(zhuǎn)化成聲音的線
可見,有呼吸,記得我們的愿望和遺忘
并能夠被聽取
一次是在谷底,他仰起頭,深藍的液體
在高處晃動,某種遺棄的生活如同
海底的石獸,時間,借助它們在呼吸
“在這樣的地方站得久了
會長出腮的?!彼辛嘶艁y
另一次是在山巔,幾塊小燈斑
像不明事物的胎記。他意識到
所有的花瓣,都有扁平、不說話的身體
——他在燈影里徘徊。有時
走上黑暗中的樓梯,為了體驗
嚴峻的切線邊緣,某種激蕩、
永遠不可能被完成的旋律
“光高于所有懸空的事物?!彼l(fā)現(xiàn)
戀人們接吻時,身體是半透明的。而且
群山如果再亮些,真的會變成水母;但
沉浸在黑暗中,也有不可捉摸的愉悅
群星燦爛。這已是隔世的
另一天,不必要再證明什么是永恒。一盞
熄滅的燈也是那留下的燈,疲倦光線
在最后一瞬抓住的東西,藏著
必須為之活下去的秘密
案上的蠟燭,守著一寸寸矮下來的光
對于煎熬,燈籠從不開口,對于
要在大風中不停地晃來晃去
它抱緊內(nèi)心里燒不完的寂靜
而盲者、脊背油亮的搬運工、從醫(yī)院的座椅上
起身時眼前一黑的人……
你怎樣把光遞給他們?
悲傷慢于閃電,慢于石頭的紋理,和一個在巷 道里
爬行的少年。而火車在加速,飛快地
穿過隧道。鋼軌上,濺起的火星硬如沙粒。而在
遙遠鄉(xiāng)間的祖屋里,父親為了省錢,天黑后
遲遲不肯打開電燈的開關(guān)
——他習慣了黑暗,并把一只懸浮在
空中的燈泡,教導成了長夜的親人
(原載《紅豆》2020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