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宮操》傳奇若干問題考論*

張麗娟

關(guān)鍵詞：程鑣；《蟾宮操》；評點；傳播局限

清康熙時期，程鑣的《蟾宮操》傳奇面世，講述荀鶴與宓瑤華因一曲《蟾宮操》定情，在歷經(jīng)一番波折之後終得團圓的愛情故事。《蟾宮操》現(xiàn)存清康熙刻本，由《古本戲曲叢刊五集》影印收入。學(xué)界對《蟾宮操》的研究主要分散在清代戲曲論著中，如張增元《清代戲曲作家事跡考略》一文有關(guān)“程瀛鶴”的簡短條目，録有《蟾宮操》作者的字，劇本中的序言、題評例舉。(1)張增元：《清代戲曲作家事跡考略》，《文獻》，1994年第1期。郭英德則簡單介紹了程鑣的《蟾宮操》劇情，簡要考證傳奇事無所本，但寓作者身世經(jīng)歷之感慨。(2)參見郭英德：《明清傳奇綜録》(下)，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829—831頁。鄧長風(fēng)利用在美國國會圖書館發(fā)現(xiàn)的材料考證《蟾宮操》作者身份、傳奇刊刻年份等，但論述比較簡單。(3)參見鄧長風(fēng)：《明清戲曲家考略全編》上卷《續(xù)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95頁。實際上《蟾宮操》傳奇的作者和版本還存在一些模糊的問題，而傳奇本身具有一定的藝術(shù)價值，傳奇的評點甚至將其與《牡丹亭》並提，在戲曲史上卻反響不佳，值得探究。

一、 《蟾宮操》的作者籍貫與版本問題

程鑣，康熙時人，字介遠，一字瀛鶴，號介鳴，安徽休寧人，寄籍浙江。其生平資料較少，主要是任職於廣西博白縣，留下不少政績，廣西的方志如《博白縣志》等有記録。關(guān)於程鑣的籍貫，鄧長風(fēng)根據(jù)美國國會圖書館所藏道光十二年《博白縣志》卷八《秩官·國朝知縣》下記云：“程鑣，浙江杭州府仁和縣籍，江南徽州府休寧人，康熙甲子科舉人，康熙四十六年任?！?4)轉(zhuǎn)引自鄧長風(fēng)：《明清戲曲家考略全編》上卷《續(xù)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95頁。此外在《〈蟾宮操〉傳奇評林》中有兩個人，分別題名爲“愚兄世經(jīng)苓塞氏題”“愚叔世華默翁氏題”，即程鑣的族人，程世經(jīng)、程世華也爲傳奇作了點評。其中，程世華是徽州休寧人，見《徽州府志》卷九之四載：“程世經(jīng)，(休寧)率口人，歲貢，候選教諭?！?5)夏鑾：《徽州府志》，臺北：成文出版社，1975年，第729頁。又《光緒重修安徽通志》卷二百九十八《人物志》“列女節(jié)孝”十四“徽州府”條目下載：程世經(jīng)妻潘氏。(6)《光緒重修安徽通志》卷二九八，清光緒四年刻本，第4217頁。所以程鑣爲其弟輩，爲徽州休寧人。同樣，程世華是徽州人，乃程鑣叔輩。(7)《博白詩詞選集》中輯録清代程世華1首詩，並附有“程世華，清康熙年間安徽歙縣人”。參見盧詳明主編：《博白詩詞選集》，桂林：廣西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5頁。因而可以明確程鑣本爲徽州籍，出自徽州程氏宗族，後寄籍於浙江。

《蟾宮操》傳奇完成的時間，根據(jù)程鑣在劇末所做的序文可知，庚辰春，程鑣於京作《蟾宮操》，未完成，“秋八月，病痊可，十一日夜”，夢中遇美人，“(美人)曰：‘此子《蟾宮操》傳奇完未？’答：‘將完矣’……而《蟾宮操》傳奇閲月而成”(8)(清)程鑣：《蟾宮操》，《古本戲曲叢刊》編刊委員會輯：《古本戲曲叢刊》第五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本文所引《蟾宮操》劇本的內(nèi)容皆出於此，下文不再標注。。也就是説程鑣在庚辰年(1700)九月完成《蟾宮操》的手稿。而《蟾宮操》的刊刻時間，作者在序裏沒有交代具體的時間，只言：“乙酉秋，寓津門，複夢前美人，語：子將遠行，當(dāng)攜以往，自有知音者。丙戌，遊粵西，遂梓於白州官署，令十二紅演扮云?！币虼水b生了歧義。比如孫崇濤認爲是丙戌年(1706)刊刻的(9)孫崇濤：《戲曲文獻學(xué)》，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155頁。，但未進行論證。而鄧長風(fēng)等認爲是1710年刊刻的，根據(jù)美國國會圖書館所藏道光十二年《博白縣志》卷八《秩官·國朝知縣》下記云：“‘程鑣，浙江杭州府仁和縣籍，江南徽州府休寧人，康熙甲子科舉人，康熙四十六年任?！湎氯瓮踔耄滴跷迨哪耆?。可知程鑣任職時間約八年(1707—1715)?！?10)鄧長風(fēng)：《明清戲曲家考略全編》上卷《續(xù)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95頁。因而丙戌年(1706)程鑣還未在任，所以不可能是1706年刊刻，至於爲何是1710年，鄧長風(fēng)未説明。對此，郭英德進一步根據(jù)陶璋《題十二紅排演〈蟾宮操〉傳奇》：“庚寅秋，璋詣白州謁見。八月之望，夫子命十二紅演以娛客?！眮K結(jié)合程鑣的序“遂梓於白州官署，令十二紅演扮云”，認爲庚寅年(1710)時刊刻並令十二紅演出。(11)郭英德：《明清傳奇綜録》(下)，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828頁。但這兩位前輩在論證中還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首先，程鑣撰序指出，“乙酉秋，寓津門，復(fù)夢前美人，語：‘子將遠行，當(dāng)攜以往，自有知音者。’丙戌遊粵西，遂梓于白州官署，令十二紅演扮云”，即程鑣乙酉年(1705)寓居津門，丙戌年(1706)便前往博白。又根據(jù)《博白縣志》，其任職時間是1707年開始，在這個時間段裏面，程鑣1706年接到任職命令，前往粵西，宦遊途中，到白州官署之後先休整，再上任。換言之，程鑣接到任職通知，1706年於京開始出發(fā)，路途遙遠，大半年後纔到博白，到地方之後先刊刻劇本，再付之演出以娛賓客，待正式任職時已至1707年，所以縣志從1707年開始記載確有依據(jù)。其次，陶璋於庚寅年(1710)所見十二紅表演的《蟾宮操》，未必對應(yīng)程鑣説的“遂梓於白州官署，令十二紅演扮”那一場次，換言之，陶璋所見的《蟾宮操》並不一定就是十二紅第一次採用刻本的演出。綜上，本文認爲，《蟾宮操》傳奇的第一次刊刻時間是在1706年。

另外，關(guān)於現(xiàn)存康熙刻本是否爲1706年初刻的版本，也需要進一步探討。孫崇濤認爲現(xiàn)流傳下來的康熙刻本爲程鑣自刻而得。(12)孫崇濤：《戲曲文獻學(xué)》，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08年，第155頁。從程鑣的序可知，《蟾宮操》刊刻後才令十二紅演出，但是刻本已經(jīng)收有觀劇詩，如陶璋《題十二紅排演〈蟾宮操〉傳奇》明確説到是庚寅年(1710)在博白看到的演出，那麼現(xiàn)存的本子就應(yīng)該是以初刻本爲底本，再經(jīng)過結(jié)合的版本。再者，現(xiàn)存的康熙刻本封面頁之後，有一頁明確統(tǒng)計了刻本所附有的內(nèi)容，包括這些觀劇詩。還有現(xiàn)存的刻本中劉肇英的序題爲“康熙丁亥年(1707)等，這些內(nèi)容都不會出現(xiàn)在1706年的刊本中。由此表明現(xiàn)存康熙刻本並非程鑣刊刻的第一個本子?；蛘哌€有一種可能，因爲刻本各部分內(nèi)容的頁碼相對獨立，所以劇本刻完，再將他人的序和評點收集附上，置於劇本前後。

二、 《蟾宮操》評點及傳播問題

《古本戲曲叢刊五集》根據(jù)中國國家圖書館藏的康熙刊本影印《蟾宮操》，由虎林沈西川評定、鄂江萬會伯校閲，刻本前有五篇序，一篇評林，刻本後有題詩五首，《紀夢》一篇，除了程鑣自題，共有28人參與，內(nèi)容多爲溢美之詞，如徐發(fā)稱此劇“巧奪天工”，徐喆稱“允冠梨園”，鍾英琬環(huán)川氏題“《蟾宮操》三十二齣，是爲世界有情人説法耳，可以祖《牡丹亭》而與《西樓》伯仲”等，足見該傳奇的文壇影響力。除了傳奇本身有可取之處，也與作者廣泛的交遊有一定聯(lián)繫。根據(jù)《蟾宮操》刻本上附有的序、評點，題名的人物來看，至今可考的大多數(shù)是當(dāng)時的仕宦官員，對此，本文對身份可考的評點者作了梳理，參看下表：

從上表可知，身份已知的十四人中，有兩人沒有仕宦信息，其他都是經(jīng)過科舉考試諸生以上。已知十四人中有不少在當(dāng)時具有影響力，比如馮景(1652—1715)，嘉慶《大清一統(tǒng)志》卷二百八十六載：“馮景，錢塘人，太學(xué)生，性嗜讀書，見聞淵博。善屬文，下筆纚纚千言?？滴蹰g，遊京師，會有司營宮室，需楠木，有請易國子監(jiān)彝倫堂梁者。景致書於尚書魏象樞，極陳不可，事得寢，於是京師咸知有太學(xué)馮名景，嚴氣正性，師友風(fēng)義，以責(zé)善爲事。生平著述甚富，多散失，有《牽草》十二卷、《樊中集》十卷、《解舂集》十四卷行世?！?14)(嘉慶)《大清一統(tǒng)志》卷二八六，四部叢刊續(xù)編景舊鈔本。馮景以治經(jīng)聞名，著述頗豐，交友甚廣，方志載其“嘗遊授經(jīng)邱士，居桐園中，與淮人士多唱和，往來無閑?！?15)邱元、王元章修，段朝端纂：《民國續(xù)纂山陽縣志》，《中國地方志集成·江蘇府縣志輯》第55冊，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386頁。雖然馮景以經(jīng)傳聞名，但卻爲《蟾宮操》拜題“萬象皆空，惟情不斷”“此《蟾宮操》爲情而作也”等，肯定《蟾宮操》的情旨，且給予極高的評價：不僅“有司花小史”人物之絶，又“《蟾宮》兩操，自足千古矣”。以馮景在當(dāng)時社會中的影響力，對《蟾宮操》傳奇的宣傳頗有裨益。再如趙執(zhí)信爲王士禛的甥婿，性喜諧謔，因得狂名，且爲朱彝尊、陳維崧、毛奇齡等清代大家所引重，而且和洪昇相友善，因排演《長生殿》被罷官。(16)清國史館原編：《清史列傳》卷七一，周駿富輯：《清代傳記叢刊·綜録類》，臺北：明文書局，1985年，第812—814頁。所以趙執(zhí)信精通戲曲，又有一定的影響力，程鑣將傳奇示之，足見考量。

《蟾宮操》評點的內(nèi)容主要從以下三個方面評價傳奇：

第一，《蟾宮操》的主旨。昆陵鍾英琬環(huán)川氏題“《蟾宮操》三十二齣，是爲世界有情人説法耳，可以祖《牡丹亭》而與《西樓》伯仲”?！盃懯澜缬星槿苏h法耳”，高度概括本傳奇的主旨，傳奇以荀鶴、宓瑤華的愛情離合爲主綫，兩人因曲定情，借曲離合，從簡單的愛慕之情上升爲濃烈的相思之情，癡戀忠誠之情，荀鶴爲情而啼哭，甚至無意科舉，爲情放棄仕途。在刻本收録的評林、序文、眉批等評點也基本不離“情”字，如沈灝作序：“同里程瀛鶴先生，才名卓絶宇內(nèi)，凡耳目所遭、胸襟所結(jié)慷慨不平之事，悲愉適拂之情，選聲而出自腕下，命彼箏人付之箜板，爲千古有情人別開生面，名曰《蟾宮操》傳奇?！敝髑橹猓藙∵€意在打破才子佳人的傳奇模式，有意深化傳奇的思想內(nèi)涵。古閩正薇貫月氏評：“古來傳奇，言情者十之九，終不免落才子佳人窠臼。似此將歌僮作關(guān)鍵，説得奇絶韻絶，令閲者歎爲希有?！薄扼笇m操》富有思想容量，聶付生將其與一般才子佳人戲曲不同處概括爲“作者把荀鶴和瑤華這對有情人的悲歡離合，置於奸人挑逗皇上廣選民間美女以供淫僧糟蹋的社會背景中表現(xiàn)堅貞不渝的愛情，在加強作品真實性的同時，也使作品具有了一定的深度，避免以往奸人挑撥的慣常寫法”(17)聶付生：《浙江戲劇史》，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08年，第382—383頁。。此創(chuàng)作思想的轉(zhuǎn)型，緊隨《桃花扇》之後，體現(xiàn)清代戲曲由情向理的審美思想路向(18)參見楊明剛：《清代戲曲審美嬗變考》，《藝術(shù)百家》，2018年第1期。，此劇雖起於兒女情長，但此情的發(fā)展是置於複雜的政治環(huán)境之上，由此突出了對忠義、倫理教化、治國理政等內(nèi)容的理性思考。

第二，《蟾宮操》追新造奇的藝術(shù)特色?！扼笇m操》傳奇多有設(shè)奇之處，如劇中丞相桑哥與國師等人設(shè)壇作法被令狐韜暗地破壞，被雷所擊，此時令狐韜卻現(xiàn)身救了桑哥，並且桑哥因此次遭到降職，門庭冷落，亦是令狐韜上門與桑哥日月飲酒消遣，桑哥直把其當(dāng)作心腹，卻突然峰迴路轉(zhuǎn)，令狐韜譴責(zé)其行徑，砍下桑哥首級。很顯然，令狐韜這般大費周章，正是作者爲創(chuàng)奇而設(shè)。此處沈西川眉批便道：“正要大醉助膽，卻將三斗預(yù)勸，文心聯(lián)絡(luò)過遁，真有鬼斧神工?！鄙蛭鞔ㄓ兄T多眉批指出該劇情節(jié)之奇，如“此時一段情衷，一明一暗，奇想奇逢，總無牽強痕跡”“步步離奇，步步緊密，隨手開，隨手闔，變幻處不歸自然，總非至文”“曉得分明親切，故將遙筆宕開，武夷九曲引人入勝”等。此外眉批還關(guān)注劇本語言之新奇，如眉批“從月字照破千古情根，令人毛寒骨聳。選字鮮新，食煙火人應(yīng)難道出。拈一情字，玉茗堂瓣香猶在”“説白之妙，無一字不新，無一字不奇”“用字新妙異常，非真才人道不出”等，可見沈西川對《蟾宮操》“新奇”藝術(shù)特色的深刻把握。

第三，《蟾宮操》曲辭的雅俗。郭英德通過吳應(yīng)蓮《蟾宮操·評林》“詞曲爲古歌風(fēng)體，尤貴雅馴”的評價，認爲《蟾宮操》“寧守雅正而不求通俗，專貴墨本雅馴而譏刺登場演劇”，乃是典型的文人曲家的審美趣味。(19)郭英德：《明清傳奇戲曲文體研究》，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04年，第157頁?！扼笇m操》自然可歸文采派，唱詞華美，劇中眉批多處驚歎於曲詞文采，如“好詞”“隨手填來，望若雲(yún)蒸霞蔚”等，並且時人爲該劇所作的序、評多歸入詩文體系，如吳燿“推瀛鶴之詞壇”，徐發(fā)稱《蟾宮操》“出其餘技，間譜宮商，振藻揚葩，可以奪關(guān)王之席，登周柳之壇。讀之者見其纏綿悱惻，倘惶迷離，驚爲可喜可愕之事”，徐喆贊譽“如斯雅致，允冠梨園，即日填詞，應(yīng)弁樂府”。不過，爲了適用於舞臺表演，《蟾宮操》曲詞也有通俗的一面。如蔣允旦評點：“余于《蟾宮操》傳奇，亦云臨川用番語入白，多不真。似此引蒙古語、日本語、苗蠻語，絶非杜撰。演奇門議禦倭，不作影響話。又如第二十二齣，喬材白有‘魚無負釣心，獸無害獵意’數(shù)語，則出《東萊博議》。其他點綴科渾處不計矣，能無服膺?！眲≈羞€涉及不同國家的語言，顯然是爲了營造更好的舞臺演出氛圍。

然而《蟾宮操》在社會上的演出不多，劇本只流傳下來一種康熙刻本，在清代現(xiàn)存可見的戲曲選本裏查無蹤跡，莊一拂《匯考》中也言：“此戲未見著録?！?20)莊一拂：《古典戲曲存目匯考》(中)，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1137頁。除了刻本上附有的評價，在清代其他涉及戲曲理論的言論中極少提到，受社會歡迎的程度與同時代的《長生殿》《桃花扇》不能同日而語，在後世的影響也有局限，這似乎與刻本中收録的諸多評語相矛盾。因此需要嘗試進一步探析。

首先根據(jù)表1，爲《蟾宮操》評點的有很多是程鑣的同僚或者好友，甚至親戚，這些人爲其做評，難免夾雜人情。再者，從評林和序裏面，可以發(fā)現(xiàn)程鑣親自拜訪友人，示《蟾宮操》傳奇於友人們，比如沈顥言“壬戌秋，先生親以授余”，趙執(zhí)信云“久客津門武林，程年兄以新制傳奇見示”，徐之豫曰“以是本三十二齣見示”等，不少人提到程鑣親呈該劇本，示之於人。程鑣將自己的作品推廣出去，得到好評回饋之後，收集起來，刊刻而出，再通過演員表演達到宣傳的效果，比如陶璋爲十二紅演出《蟾宮操》題詞，説到“八月之望，夫子命十二紅演以娛客”?？梢?，程鑣爲了推廣自己的作品，作出不少努力。不過，這只是他的主觀努力，由於《蟾宮操》在普通百姓中的影響力有限，其接受對象仍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此外，諸人評點中看到的都是十二紅演出《蟾宮操》，極有可能是程鑣的家班，方能跟隨程鑣到博白，這就使得舞臺演出的推廣受到一定局限，或者説《蟾宮操》的傳播以劇本形態(tài)爲主，它的演出不是面向社會，主要是上層仕宦、文人社交圈。

再者，從當(dāng)時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而言，康熙時期正是傳奇戲曲發(fā)展興盛之時，文人創(chuàng)作的傳奇數(shù)量龐大，尤其清代鼎力之作洪昇的《長生殿》(1688)和孔尚任的《桃花扇》(1699)面世之後，在當(dāng)時劇壇上很快引起反響，並且持續(xù)較久。若論歷史人物的愛情傳奇，《長生殿》足已夢幻、足已深情。若論在男女愛情中譜寫政治風(fēng)雲(yún)，《桃花扇》借離合之情寫興亡之悲亦已深刻。而寫於1700年的《蟾宮操》雖然有其佳處，但在前二者的陰影之下求生存，必然受到衝擊。

從傳奇本身而言，《蟾宮操》畢竟是才子佳人小説，作者反映社會現(xiàn)實的力度有所克制，主要是表現(xiàn)丞相賣官鬻爵、貪污受賄、左右科舉，帝王爲了追求長生之道懈怠朝政，太監(jiān)干政等問題。根據(jù)《清史稿》，康熙時期政治相對太平，早期智擒鼇拜，內(nèi)政沒有大的波動，主要還是民族矛盾，反清復(fù)明的遺緒，還有臺灣問題等。因此程鑣未觸及敏感的時政，這與他明哲保身，出世入世都能順其自然的處世態(tài)度有關(guān)。就以男女離合寫家國興亡而言，不足以觸動時人。其次，《蟾宮操》禮贊男女至情的同時反映政治風(fēng)雲(yún)，並不是單純的渲染愛情之作，所以就至情的角度而言，在明末清初泛濫的才子佳人戲曲中難以鶴立雞群。因此總體而言，這部劇的群衆(zhòng)反響不大。

由於程鑣的生平史載不多，對其作品的考察就需依賴於刻本中附帶的評點、序文等，一部傳奇能在刊刻之時，得到諸多文士的贊賞，這在歷來傳奇中並不多見。在戲曲史的研究中，我們除了關(guān)注大家大作，還應(yīng)該重視每一部相對成熟的作品。一部完整的戲曲史，應(yīng)由每個歷史節(jié)點上的戲曲活動支撐而起，《蟾宮操》的刊刻與流傳，不僅使我們了解到這部作品本身的故事情節(jié)、藝術(shù)特色，更使我們從衆(zhòng)多評點中看到時人的戲曲觀，這些評點雖出於《蟾宮操》，但能反映清代曲論的部分內(nèi)容，不少戲曲批評研究已經(jīng)有所關(guān)注，但仍有待在之後的研究中作進一步總結(jié)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