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琛 李明德
2014 年,習近平在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和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提出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此后“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被列入黨的十九大報告和《中國共產黨章程》,并進一步提出要“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基于“中華民族共同體”這一實體的主觀意識,是人們對中華民族共同體本體的認知和反映[1],本質上體現為一種群體認同意識[2]。在探討“共同體”問題時,我們不能忽視“傳播”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的重要作用。
傳播是各民族借以擁有共同目標、信仰、渴望和知識,并實現群體信仰的途徑。符號是傳播的基本要素,信息的傳遞需要在對符號的“編碼”和“解碼”過程中實現。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共同體意識的核心內容需要通過傳播完成對各民族共享的語言符號和非語言符號的“編碼”和“解碼”,通過信息傳遞構筑起認同自覺,團結中華民族于一體,使共同體成員在傳播過程中理解和應用各民族共享的符號、象征和標識,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上升為自覺層面。
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語言符號以各民族的語言、方言等為基本元素。而非語言符號涵蓋的范圍更加廣泛,包括不同民族的衣著、容貌、表情、舉止、動態(tài)等形體符號,也包括基于中華各民族的自然、建筑、民俗、工藝、宗教、神話等提煉出的視覺符號,比如特定的顏色、象征性的圖案,還包括歷史人物、英雄角色、雕塑、繪畫、音樂等象征符號。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通過傳播這一社會過程,實現了群體對共識符號的認知、理解和交互,進而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上升為理性自覺。
此外,在對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符號認知的基礎上,通過傳播形成了將中華民族共同體中的不同個體“召集”起來的儀式,實現了共同體成員群體信仰的共享,進一步增強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凝聚力和向心力。群體信仰主要是基于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符號,通過傳播將具有共同意義的符號建構為成員對中華民族群體信仰的共享。群體信仰共享的內容主要包括認知信仰和價值信仰,分別體現在群體成員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共同認知和價值共識當中:共同認知是對中華民族歷史、知識、藝術、科學、宗教、常識、神話、語言等方面的群體認知,而價值共識體現為基于共同的民族意識形態(tài)、民族想象力、語言體驗、民族信仰和行為的對中華民族共同體思想、信念和價值觀的一致性態(tài)度和觀點。通過符號化的傳遞和群體信仰的儀式化,傳播表征了中華民族歷史、符號、價值的基本秩序,闡明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規(guī)律、結構和意義,進一步鑄牢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隨著互聯網和新媒體的飛速發(fā)展,新媒體平臺成為西方國家傳播社會思潮的重要陣地。通過介入新媒體平臺的民族輿情事件,一些西方國家將民族發(fā)展中的階段性問題扭曲甚至上升為政治問題和意識形態(tài)問題,大肆傳播民族主義、種族主義、極端主義、宗教主義、貿易保護主義等危害國家和民族主流價值觀的社會思潮。同時,境內外暴力恐怖勢力、民族分裂勢力、宗教極端勢力為了實現政治目的他們通過培育新媒體意見領袖的方式,在新媒體平臺上制造民族對立輿論,妄圖消解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凝聚力。隨著信息傳播形態(tài)的演變,社會認同的表征發(fā)生變化,互聯網時代無邊界、不確定、分延擴散的高級層次社會認同超過地域或血緣,指向更具內在建構性的意義認同[3]。
應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面臨的一系列挑戰(zhàn),“傳播”發(fā)揮著積極作用:首先,新媒體推動了傳播模式的改變。過去傳播過程中的受傳者在網絡空間被賦權,同時作為傳播者和傳播對象的受眾在民族共同體意識形塑中擁有更多的話語權,在公開發(fā)表意見參與公共輿論的過程中,群體的力量有利于稀釋負面力量,控制不良情緒的蔓延,為化解矛盾贏得緩沖期,同時為共識的凝聚和行為的改變帶來了可能。其次,新媒體時代大眾化的意識形態(tài)敘事提高了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傳播力,媒介通過對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傳播,加深了受眾對主流價值觀的認知,有利于共同體成員對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理解與接納,進一步鑄牢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1989 年,美國傳播學者James W.Carey 在其著作《Communication as Culture》中提出了傳播學新的范式——“傳播的儀式觀”,以區(qū)別于20世紀70 年代之前美國主流傳播學范式“傳播的傳遞觀”?!皞鬟f觀”和“儀式觀”作為傳播學的兩種范式,揭示了從信息的傳遞到通過儀式化的傳播使共同信仰得以生成、維系并上升為認同自覺,最后實現信仰共享和群體認同的傳播過程。因此,本文將從傳播學的“傳遞觀”和“儀式觀”切入,探究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傳播學路徑,嘗試拓寬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理論視野。
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反映一個主權國家各民族的共同政治價值取向[4],關于其內涵學界目前看法不一:三點論中有學者認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包括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概念認知、認同歸屬和理論解讀[1];還有學者認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由各族人民的認知體驗、價值信念和行為意愿三個要素關聯共存而成[5];六點論學者認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包括歷史、心理、社會、制度、政治、文化等六種意識[6]。但是,目前學界關于“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核心是認同問題”[7]的共識,其實質都是將“認同”作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的核心。而傳播學理論中的“傳遞觀”和“儀式觀”正契合表達了從認同自覺到共識凝聚這一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認同)的社會過程。
傳遞觀和儀式觀是James W.Carey 對傳播范式的兩種定義。他認為,“傳遞觀”定義下的傳播指的是信息在空間中得以傳遞和發(fā)布的過程,它強調傳播的“傳送”或“把信息傳給他人”。在傳遞觀中傳播被看作一種過程或技術,以傳播技術為中心,更遠、更快地擴散、傳送、散播知識、思想和信息[8]15。同時,James W.Carey 提出了“傳播的儀式觀”的概念,認為傳播不是指信息在空中的擴散和傳達信息的行為,而是指在時間上對社會的維系和共享信仰的表征[8]18。在“儀式觀”中,傳播被認為不僅僅是實現了信息的傳遞,而是以一種“儀典”的形式使受眾作為參與者,共同分享經驗,并且通過符號或語言重新理解、建構甚至改造事實,以此培育共同的價值認同的過程。
“傳遞觀”和“儀式觀”兩種傳播學范式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并不是對立的,而是并列關系。首先,通過信息的有效傳遞才能完成主體傳播與客體接收的過程,實現群體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知、理解和交互,并在這一過程中不斷推動共同體意識上升至更加自覺的層次。實現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鑄牢”,這當中離不開傳播主客體、傳播內容、傳播渠道和媒介技術在信息擴散中的作用。其次,根據“傳播的儀式觀”理論,傳播的儀式正是“共享信仰的表征”,這種表征體現在通過傳播這一“儀式”將共同體成員“召集”起來實現民族認同的共同行為。此外,通過傳播這一儀式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不僅是群體共同信仰的“表征”,同時又為共同體現實“提供表征”:共同體成員在傳播中表現出來不同的民族認同行為可以讓同一信仰以不同的形式存在,進而產生不同的現實,以實現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再塑。因此,“傳播的儀式觀”啟發(fā)我們在鑄牢共同體意識中應當在本質上從傳播“儀式性”的意涵解讀社會秩序中“認同”的凝聚,從而實現深層信仰的共享,更深程度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作為傳播學的兩種范式,“傳遞觀”和“儀式觀”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路徑,“傳遞觀”主要揭示了信息傳遞和傳播技術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的作用,為實現共同體認知分別提供了共識信息和共識場景;“儀式觀”則進一步凝聚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的價值共識,以“儀式”化的傳播表征作用于共同體成員的行為期許。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基礎是在民族發(fā)展的歷史進程中形成的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理論方面的基礎知識、實踐經驗與體驗的認同自覺?;A知識包括中華各民族的歷史淵源、民族面貌、政治信仰、宗教文化等內容,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過程中,基礎知識在共同體成員之間的傳遞是認同自覺形成的前提;實踐經驗主要指中華民族在歷史中形成的變遷歷程和現實經驗,中華各民族從形成、維系、抗爭到迭代的實踐經驗的傳遞是認同自覺形成的心理基礎;認知體驗是一種對共同體社會的籠統認知,著重于共同體成員對當下民族生活及各民族之間關系的感受與體驗,這種認知體驗離不開在信息傳遞中形成的“擬態(tài)環(huán)境”的影響。
“傳遞觀”曾源自地理和運輸,是一種思想、信息、知識的擴散行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往往通過“傳播”完成信息的傳遞和擴散,通過“傳播”筑牢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基礎,在信息的傳遞和交互中,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走向更加自覺,進一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信息傳遞為什么能夠構筑認知自覺?第一,信息傳遞是實現認知自覺的必要前提。認知自覺體現在不同民族和群體之間形成的對中華民族認知的自覺性,這種自覺性不是自發(fā)形成的,需要通過信息的傳遞、交流和溝通才能實現。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所蘊含的思想、信息、知識的傳播和交流,豐富了群體成員的知識體系,減少了由于信息傳遞不暢導致的各民族之間的分歧和摩擦,成為認知自覺建構的必要前提。第二,信息傳遞為實現認知自覺延伸了意義空間。通過傳遞可以實現共同體成員對信息本身的充分知曉和理解,使具有共同民族價值和意識形態(tài)傾向的傳播內容進入共同認知的意義空間,為群體之間相互理解并實現認知自覺奠定基礎,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群體信息交互中意義空間的延伸。第三,信息的傳遞形成了認知自覺的“擬態(tài)環(huán)境”。提供共識是大眾傳播的一項重要功能,大眾媒介通過對新聞和信息進行有選擇性的篩選和報道,將具有共識價值和意識形態(tài)傾向的信息重新結構化后傳遞給受眾,形成在大眾媒介影響之下群體共識的“擬態(tài)環(huán)境”,對共同體成員的認知自覺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
回顧歷史,“信息傳遞”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方式主要來自兩個層面:一是從媒介形態(tài)的演變來看。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早期階段是通過口耳相傳完成族類意識的傳播,但這種口頭媒介傳遞的信息具有不確定性和易逝性,不易保存,這種意識的傳遞僅存在于群體之間的人際傳播之中。后來,借助石刻、壁畫、甲骨、器物、雕塑等時間媒介,民族的歷史記憶有條件被完整保存,民族內部通過時間媒介完成了知識的記錄和傳遞。但是,無論是口語媒介還是時間媒介,受到地理位置和語言環(huán)境的影響,群體對基于中華民族及民族之間形成的共同體意識受到一定程度的制約。隨著電報、紙張、電視、廣播、網絡等空間媒介的出現,通過具有流通性的報紙、著作、教材、電視節(jié)目、影視劇、新媒體等媒介,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知識體系和實踐經驗才實現了空間范圍內的流通與傳遞。通過“傳播”,受眾的知識積累不斷更新,對各民族的認知逐漸清晰,并在傳播的“擬態(tài)環(huán)境”中不斷感知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價值體系和文化內涵,形成共同體成員在群體中的正面體驗,成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有效途徑。
二是從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形成與發(fā)展的歷史階段來看。從維新運動到辛亥革命這一階段處于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萌芽階段,當時的精英群體作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萌芽的先導,通過著書立說,創(chuàng)辦報紙等途徑傳播中華民族之根本,廓清中華民族之血緣,傳達中華民族之憂患、國家之復興和民主之共和等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之思想。比如,梁啟超最早通過著書傳播了中華民族“自始本非一族,實由多數民族混合而成”[9]的基本概念。但是,由于清末民初以來書籍、報紙等傳播媒介大多為精英人士所掌握,共同體內的其他成員接觸和使用大眾媒介的條件受限,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凝聚受到傳播渠道的阻礙。直到五四運動時期,隨著以報紙、雜志為代表的大眾媒介走進平民的視野,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通過“傳播”實現了更加廣泛的交流、交融,民族認同在“傳播”中被進一步鑄牢。五四運動中,全國涌現出各類傳播社會思潮的報刊400 多種,例如《國民》雜志辦刊宗旨中就有“灌輸國民常識”之義,面對日本侵略者的陰謀,李大釗在《國民》上倡導建立民族自決主義。此外《每周評論》《新民叢報》《民報》等報刊在五四運動時期通過傳播民族共識,深化了群體對民族命運共同體的理解和認同,進一步鑄牢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當下,主流媒體通過互聯網傳播民族思想、信息、知識,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路徑在“萬物皆媒”的助力下走向新的發(fā)展階段。
“傳遞觀”不僅包括信息在空間上的傳遞和位移,James W.Carey 還指出了“傳遞觀”所蘊含的控制性,即傳播的目的是為了控制。從傳播過程來看,信息的傳播經歷了傳播者將帶有意識性的傳播內容,通過特定的傳播渠道使信息抵達受眾并產生一定傳播效果的傳播鏈,其中信息的傳遞受到傳播者主觀意識的控制。
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進程中,傳播的控制功能主要體現為傳播者對信息傳遞的主動干預和影響。第一,在共同體意識內容的傳遞中,傳播者通過主動干預傳播過程,在特定的節(jié)點有選擇性地選取最具價值的傳播內容,可以實現鑄牢共同體意識效果的最大化。第二,傳播者通過把關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傳遞中的不良信息,可以有效過濾消解民族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負面內容,實現共同體認同的良性化。比如在社交媒體中,一些宣揚民族分裂和極端民族主義思潮的言論在網絡平臺傳播,如果不加以控制,將進一步消解主流意識形態(tài),瓦解民族共同體意識。傳播者通過對負面言論和社會思潮內容的識別判定進行預警監(jiān)控,可以有效實現對信息傳播過程的控制,降低受眾受到不良傳播內容的影響。第三,通過有目的性的控制,可以將共識的分享更加精準地對接目標受眾,有針對性地設定傳播內容,并通過傳播效果不斷調試或進行信息反饋實現對信息內容的控制,有利于更精準地增強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凝聚力。
歷史場景是中華各民族長期以來在一定時間和空間中發(fā)生的具體行為和生活經歷的集合,共同的歷史場景是建構各民族之間歷史記憶的基本元素,也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必要條件。建立在相同歷史場景之上的民族,擁有共同的心理載體,有利于實現民族共同體內部的身份認同。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和媒介技術的更替,人們通過傳播技術進行獨立思考的能力提升,媒介的發(fā)展促進人感覺能力的延伸,同時疏遠其他感覺所造成的情感的分離,使個體開始逐漸脫離原有共同體,共有的歷史場景不斷被消解,進一步弱化了群體的價值共識。
“傳遞觀”中將傳播視為一種技術,傳播技術是“傳遞觀”思想的核心。當下隨著傳播技術的迭代,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的歷史場景被重建,運用先進的傳播技術營造的歷史記憶能夠最大程度上喚起群體的價值共識,強化受眾的群體認知。比如直播技術帶來的現場感,在直播技術的時空范圍內能夠生動再現當下正在發(fā)生的場景,并通過轉播存儲的方式營造真實、生動的歷史場景。通過對國慶閱兵式、抗日戰(zhàn)爭勝利周年慶、春節(jié)聯歡晚會等活動的現場直播,使受眾能夠深刻感覺到自己親身參與歷史場景當中,調動身為中華民族共同體一員的價值信念,在感受共同的民族精神中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同時,移動互聯網時代下,社交媒體技術的更新實現了共同體成員在網絡空間的深度參與和互動,增強了共同體成員的相互聯系,進一步鑄牢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比如,5G 時代下視頻化成為未來發(fā)展的趨勢,而融合了多種先進傳播技術的短視頻平臺通過剪輯、拼接、特效等技術實現了UGC 模式下的群體參與與互動,受眾作為傳播者可以利用傳播技術自行生成內容,也可以通過評論、點贊、轉發(fā)和拍同款實現深度互動。隨著計算機技術、大數據、5G、VR 等技術的發(fā)展,實現了歷史場景的仿真復原和深度參與,在技術搭建的虛擬現實中能夠使受眾充分感知歷史,模擬受眾的感官系統,使技術成為凝聚社會共識的重要載體。
“儀式”反映了一種象征規(guī)范的社會性秩序,不同的象征符號構成了“儀式”本身。安東尼·史密斯曾在《民族認同》中指出,人們需要借助象征符號、儀式和典禮的力量,將共同體中活著的人和死去的人聯系在一起[10]。在 “儀式觀”中,James W.Carey 將傳播視為把人們召集起來的神圣典禮,是一種符號化的過程[8]18,而情感是人類的自然屬性和文化屬性,各民族情感交融有助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11]。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進程中,我們時常需要通過共同的儀式強化受眾的集體記憶,并通過被視為“儀式”的傳播,借助特定的符號將集體記憶和認知在群體間實現傳遞,更大程度上喚起共同體成員的情感共識,增強共同體意識的凝聚力。此外,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不能忽視意識對行為的能動作用。傳播的“儀式觀”通過對符號形式的建構、理解和應用,在凝聚共識中重塑了群體的共同信仰并反作用于現實,驅動共同體成員實現對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價值認同的行為期許。
首先,傳播的“儀式觀”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的作用體現在受眾通過媒介接觸行為,在傳播形成的“擬態(tài)環(huán)境”中實現認同的凝聚。傳播的儀式觀認為,人們接觸媒介本身是一種儀式化的行為,當讀者通過報紙了解世界時,他們獲取到的不僅是信息,而是一種“戲劇性的行為”,為了展示一個“易逝的社會過程”[11],并得到某種心理層面的確認和滿足。因此,媒介通過信息的傳遞,提供了勾連民族意識的象征性“擬態(tài)環(huán)境”,受眾在接觸媒介的過程中,受到這種“擬態(tài)環(huán)境”的影響,在接觸帶有特定價值和傾向性的傳播內容中,受眾會潛移默化地形成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影響受眾對現實的認知和理解,不斷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在這種意識的“培養(yǎng)”中,大眾傳播發(fā)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
其次,傳播的“儀式觀”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的作用還體現在媒介的“議程設置”中。大眾媒介通過提前設置議題和媒介事件的形式,通過“儀式性”的媒介行為和象征性符號,喚起群體的集體記憶,使受眾在情感共鳴中實現國家和民族認同,增強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凝聚力。例如,紀念抗戰(zhàn)勝利70 周年紀念日當天,中央電視臺播出的抗戰(zhàn)勝利70 周年大閱兵的直播震撼人心,在強烈的視覺沖擊和情感沖擊中,實現了民族情感的凝聚;中國新聞攝影學會主辦的抗戰(zhàn)勝利70 周年攝影展,以照片的形式記錄了受眾對抗日戰(zhàn)爭的記憶和解讀。這些通過議程設置的媒介事件背后,是由人物、服飾、地點、音樂、事件、裝飾、頭像、照片等象征性符號構成的集體記憶和共識,推動著受眾從態(tài)度到行為發(fā)生主觀改變,驅動受眾對于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行為期許。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需要依賴暢通的信息傳播機制,從傳播者到受眾形成傳播→反饋→調試→再傳播的閉環(huán)傳播鏈,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符號借助基礎知識、實踐經驗與認知體驗等基本要素通過暢通的傳播鏈有效抵達受眾。同時,面對不良信息、負面社會思潮和其他噪音的影響,要以受眾為中心,實現對傳播過程的有效引導,用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蘊含的主流價值觀抵制負面信息,發(fā)揮信息傳播的良性控制功能。
從傳播者角度,代表黨和國家的主流媒體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角色。主流媒體作為黨和國家的喉舌,在信息傳播中具有權威性。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涵蓋的內容較為多元和復雜,需要代表黨和國家的主流媒體進行有效的信息整合,并通過權威渠道公開發(fā)布,保證信息傳播的真實性和權威性。隨著社交媒體的發(fā)展,一般受眾成為信息傳播的來源之一,互聯網時代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需要借助個體的力量實現共同體意識的凝聚,即受眾通過發(fā)布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范疇內的微博、微信、短視頻等內容,傳遞愛國主義行為,個體的傳播將影響共同體“擬態(tài)環(huán)境”中的群體認知。同時,要積極培育新媒體平臺中的主流意見領袖,進一步提高傳播內容的關注度,增強傳播效果,提高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凝聚力。
2020 年8 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第七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上指出,要深入開展黨史、新中國史、改革開放史、社會主義發(fā)展史、西藏地方和祖國關系史教育,同時挖掘、整理、宣傳西藏自古以來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事實,引導各族群眾看到民族的走向和未來,深刻認識到中華民族是命運共同體,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因此,要將中華民族發(fā)展和改革的歷史和各民族交往史作為傳播重點,運用互聯網思維積極創(chuàng)新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歷史文化內容,加強對中華各民族各領域發(fā)展現狀和成績、社會發(fā)展面貌以及風土人情、生活習慣、歷史事實的科普性報道和深度報道,增強中華民族共同體成員的文化認同。同時,愛國主義作為中華民族精神的基因,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重要內容,要積極利用新媒體平臺打造一批適應媒體融合生態(tài)下反映愛國主義的精品內容,通過傳播主流意識形態(tài)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此外,從傳播渠道上,要利用好新媒體,尤其是當下最具代表性的短視頻平臺,實現受眾的深度參與和互動,推動建立信息傳播的反饋機制。
同時,要積極引導信息,通過對相關信息的及時公開,對詆毀民族發(fā)展、損害民族情感等方面的網絡謠言和虛假信息進行介入與管控。另外要通過新媒體平臺,積極傳播主流價值觀,營造中華民族多元一體、和諧共存的民族形象,引導輿論,發(fā)揮信息傳播的良性控制功能,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良好的信息生態(tài)。
傳播技術的更新與運用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加速器”,通過先進的傳播技術實現中華民族共同體歷史記憶的重現和歷史場景的重構,使受眾通過技術直接接觸生動的意識符號,喚起族群對共同場景的歷史記憶,深刻體驗并參與到共同體成員的集體意識中,激發(fā)人們的情感共鳴,為具有差異性的共同體成員提供相互連接的紐帶,增強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凝聚力。
要充分利用人工智能和大數據技術,提高受眾對歷史場景的體驗感和參與感,使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過程更具直觀性、通俗性、互動性。當下,人工智能、虛擬現實和大數據等技術不斷突破,比如通過VR 技術建立虛擬場景,使歷史發(fā)展過程中的象征符號被虛擬場景還原,受眾可以通過沉浸在VR 技術中感受由虛擬場景建構的歷史記憶,重現歷史場景,并通過親身體驗的形式,喚起受眾作為共同體一員的情感共鳴,進一步確定“自我”的身份認同,實現“自我”與歷史場景下“客我”的對話與互動,完成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在個體內部傳播與形塑的過程。此外,大數據技術的發(fā)展也為共同體成員尋求民族認同的一致性提供了渠道,通過大數據技術對中華民族群像的數據搜集描繪出各民族共享的共同體符號,比如相貌、身材、性格、生活習慣等,使受眾通過符號的傳播建構起個體與共同體連接的紐帶,進一步激發(fā)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感召力。
實現傳播技術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有效連接,一是要充分利用傳播技術進行民族歷史場景的建構,積極學習、開發(fā)和利用新型媒介技術,探究其實現虛擬場景升級與連接的可能性;二是要充分利用媒介技術實現人與共同體意識行為交互的場景化,通過身臨其境的感知和體驗,搭建民族歷史場景與共同體成員共鳴的連接平臺,運用技術為凝聚情感共識賦能;三是要實現虛擬技術與人際關系之間的有效連接,讓技術在中華民族共同體成員之間建立聯系,實現深度互動,進而推動共同體成員之間的親密行為。5G 時代下傳播技術步入新的發(fā)展階段,未來進一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必須實現與5G 技術的充分連接,通過開發(fā)5G 技術輔助下的相關產品,積極探索5G+歷史、5G+文博等形式,使共同體成員通過技術感受身份認同,深度參與鑄牢共同體意識的過程。例如湖南省博物館結合5G 技術打造的智慧博物館,通過3D 全息視頻拍攝、3D 全息直播演出、5GXR、NGIE 技術,使博物館的傳播脫離了空間局限,受眾只需帶上固定設備即可完成游覽;同時,5G 技術高度還原了文物原貌和歷史場景,為受眾提供了“親密接觸”的機會,使受眾作為個體參與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意識、情感、經歷和體驗,加深了共同體成員的身份認同和原生意志。
在傳播的“儀式觀”中,傳播過程是作為信仰共識的儀式,以符號形態(tài)傳播集體記憶,強化共同體內的民族共識。首先,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過程中要充分利用媒介的議程設置,培養(yǎng)共同體成員的價值認同。主流媒體可以利用重要的歷史事件和時間節(jié)點,設置傳播相關議題,包括中華民族精神、歷史事件科普、民族歷史溯源、民族英雄人物等相關內容,在重要的節(jié)點上進行多維度的報道。因此,要加快推進傳統媒體與新媒體的融合,整合多個傳播平臺的資源和優(yōu)勢,有傾向性地選擇和報道體現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相關內容,凝聚全媒體的力量加強對中華民族核心價值觀的傳播。通過新媒體平臺建構的“擬態(tài)環(huán)境”,受眾可以體會到共同體意識形塑的信息環(huán)境,從而潛移默化地加深個體成員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知和態(tài)度,進而驅動個體的期許行為。
同時,傳播的“儀式觀”強調了符號在信仰形成和共享中的作用。因此,大眾媒介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過程中,要充分理解和應用已存在的代表集體記憶和身份象征的視覺符號、語言符號和非語言符號。比如,在中華民族意識共享的“儀式”中,可以借助國歌國旗、長江黃河、標志性建筑、英雄人物、音樂作品、專著畫卷等象征符號,在傳播中完成對群體身份認同的回溯,調動共同體成員的歷史記憶和愛國情感。此外,媒介要積極在有限的符號基礎上創(chuàng)造新的符號表征,實現中華民族共同體符號在新的時代背景下的延續(xù)與更新。在傳播的“儀式觀”中,這種符號的再生產性使“共識”得以不斷修正,最終實現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路徑得到進一步完善。
傳播在形塑共同體中具有重要作用,提供和推動認同的形成是社會傳播的重要任務。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問題本質上也是傳播學需要解決的問題,無論從理論維度還是實踐維度,沒有“傳播”,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路徑就沒有“抓手”。近年來,學界圍繞“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從概念界定、理論釋析、形成與發(fā)展、本質屬性、實踐路徑等方面進行了多維度的學術闡釋與研究,既往視角多從社會學、民族學、政治學、歷史學和哲學等學科層面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進行路徑探究,本文則從傳播學視角為如何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了新的思路。同時,全媒體時代下本文就如何利用好“傳播”這一抓手進一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了路徑啟示。
本文從“傳播觀”和“儀式觀”兩種傳播學的基本范式切入,探究了兩種傳播學范式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傳播學路徑,兩種范式以并列的關系共同作用于鑄牢共同體意識的過程中。研究結論認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需要通過傳播完成對各民族共享的語言符號和非語言符號的“編碼”和“解碼”,通過信息傳遞建構、理解和應用具有中華民族共同意義的價值符號,構筑起認同自覺,在傳播中形成共同體成員對中華民族歷史、藝術、科學、宗教、常識、神話、語言等方面的群體認知和基于共同的民族意識形態(tài)、民族想象力、語言體驗、民族信仰和行為之上的價值共識,并通過傳播進一步提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自覺性和凝聚力。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通過“傳遞”完成了認知自覺的構筑和意識的控制,并通過傳播技術重建歷史場景,調動價值共識;通過“儀式”重構了共同體成員價值認知的基本秩序,增強了共同體意識的凝聚力,在傳播過程中進一步鑄牢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