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力
我很喜歡一部冷門劇,其中有個橋段是A拿著自己的手機死乞白賴地非給B看照片:“哎你看這個可樂不可樂?哎你再看看這個……你自己拿著,劃著看吧,就左右劃啊別上下劃。”B面無表情地搭腔:“來,給我。”然后“嗖”的一聲,手機流星一樣躥入云霄沒了蹤影。這部解氣之劇叫《英村腦殘故事》(This country)。今年的英國電影《看他們?nèi)绾翁又藏病罚⊿ee how they run),導(dǎo)演和主演之一都來自這部劇集,部分地奠定了影片基調(diào):荒誕、微喪、快節(jié)奏、細節(jié)大于整體,以及,惹我喜愛。
《看他們?nèi)绾翁又藏病奉}材,又和阿加莎·克里斯蒂有關(guān)——近年來阿婆在影視小說領(lǐng)域的改編熱度,已經(jīng)快要趕得上英國女王。20世紀50年代的倫敦,一場謀殺發(fā)生在阿婆舞臺劇《捕鼠記》的搬演現(xiàn)場,一眾演職員成為暴風(fēng)雪山莊模式中的嫌疑犯。頹廢風(fēng)的中年警探搭配進取心爆棚、新扎師妹風(fēng)的年輕女警,人設(shè)組合可謂傳統(tǒng)。隨著調(diào)查的逐漸深入,連阿婆本人也親自登場進入劇情之中。劇情簡介大致如此,挺有偵探片的皮相。然而認真把這部電影當作偵探片打開的觀眾,恐怕會非常失望。電影的推理、嫌犯的心路以及最終揭示的兇手的動機,都可稱貧弱,偵探部分的觀感還不及走下坡路時期的《名偵探柯南》,而又缺乏后者的觀眾黏性加持。觀眾很可能會覺得“我這是看了個啥”,從而怒打低分,導(dǎo)致本片整體評價徘徊在及格線的現(xiàn)狀。
就像由驚悚、驚喜、驚嚇攪拌而成的彩虹沙拉,觀眾總是猜不透下一口品嘗到的會是什么滋味。
倘若不當作偵探片而當作荒誕戲來看,《看他們?nèi)绾翁又藏病肪退闶呛细竦淖髌?,但是也說不上特別出彩。巔峰時的《9號秘事》是類似風(fēng)格的集大成者,就像由驚悚、驚喜、驚嚇攪拌而成的彩虹沙拉,觀眾總是猜不透下一口品嘗到的會是什么滋味?!犊此麄?nèi)绾翁又藏病穭t很像一部放大版的《9號秘事》(而且《9號秘事》主創(chuàng)之一里斯·謝爾史密斯確實也有出演),畫面精良,情節(jié)豐富,人物更加立體,但是缺乏彩蛋精神,既沒有陰森森的小伏筆,也不多活潑潑的小機靈,相比之下,口感略微單薄。
畫面的幾何對稱、溫暖色調(diào)和淺景深,還有曾主演《布達佩斯大飯店》和《法蘭西特派》的艾里德安·布洛迪在開場十分鐘的打醬油,為本片贏得了“山寨韋斯·安德森”之誚。然而,這部電影最合我心意的地方,恰恰正是這種“玩兒著來”的態(tài)度:它更加像一個小品,而非一部作品。它并非立意要山寨韋斯·安德森,只是把這個鮮明的風(fēng)格當作自己要調(diào)侃的元素之一。同樣地,影片也不是要硬拉阿婆的大旗,而是打算反諷偵探小說及其改編劇,并且不惜先行自黑為敬,頗有點“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亂臣賊子氣。就像一個嬉皮笑臉的壞小子,在表面的扶不上墻背后,洶涌著一股自然的勃勃生機。
影片后半,眾人聚齊在阿婆家的客廳,劇情陡然轉(zhuǎn)彎。從連貫性上看,電影從這里幾乎前后斷成兩截。后半完全放棄邏輯只拉荒誕的場景,讓我想起另一部很喜歡的老電影《怪宴》(Murder by death)。同樣是針對偵探小說吐槽的荒誕向經(jīng)典,風(fēng)格特別招欠,令人印象深刻。影片在這里走向致敬環(huán)節(jié),像孫悟空說的“荒唐對荒唐”,用魔法致意魔法。荒誕是戳在一本正經(jīng)臉孔上的一根刺。它的力量也許非常微弱,但是它總會堅持不懈地生成自己專屬的小痛癢,順便提醒人們,看似威嚴的僵硬和保守總有可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