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李東垣脾胃學說探析暈車癥＊

高 翔，馬撒葉，魏本君,2△

（1.甘肅中醫(yī)藥大學，甘肅 蘭州 730000；2.敦煌醫(yī)學與轉化教育部重點實驗室，甘肅 蘭州 730000）

隨著社會的發(fā)展，人們的生活范圍越來越大，生活節(jié)奏越來越快，乘坐各種交通工具已是我們生活的一部分。可有一大部分人群卻為暈車所苦。西醫(yī)學目前對暈車癥的機制不明，也無特效的治療手段。在中醫(yī)典籍中就有所記載，如《諸病源候論·婦人雜病諸侯論》：“無問男子、女人，乘車船則心悶亂，頭痛吐逆，謂之注車注船”。根據(jù)暈車癥在發(fā)作過程中的頭暈、心慌、胸悶、出汗、惡心嘔吐等癥狀，應該歸屬于中醫(yī)學“眩暈”的范疇，對眩暈一證，歷代文獻有“風、痰、火、瘀、虛”的認識，但專門針對暈車癥的系統(tǒng)研究較少。筆者在研究李東垣學術思想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其脾胃學說包含甚廣，自成體系。用其思想治療暈車癥，臨床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現(xiàn)探討如下。

1 李東垣脾胃學說概述

1.1 后天脾胃，滋養(yǎng)元氣

元氣之說首見于《難經(jīng)》，李東垣在繼承《內經(jīng)》《難經(jīng)》學說的基礎上，結合自己學術思想，提出脾胃為元氣之本，強調脾胃作為后天之本在人體中的重要性?！镀⑽刚摗烽_篇，其依據(jù)《內經(jīng)》“九竅者，五臟主之，五臟皆得胃氣，乃能通利”的理論[1]。同時結合個人觀點提出了“五臟之氣上通九竅，六腑受氣于胃”“胃氣者谷氣也……，分而言之則異，其實一也”的學術理論。另一方面，人以水谷飲食為本，脾胃通過運化飲食水谷來化生氣血，李東垣在《脾胃論》中也指到：“悉言人以胃氣為本”“真氣又名元氣，乃先身生之精氣也，非胃氣不能滋之”[2]。由此可見，脾胃在人體中占據(jù)著極為重要的位置。

1.2 內傷脾胃，百病由生

“內傷脾胃，百病由生”是李東垣學術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秲韧鈧婊笳摗分?，李東垣指出內傷是因為陽氣虛弱，脾胃內傷則脾胃之陽氣虛弱，因此在用藥上主張以保護胃氣調理脾胃為主[3]。在藏象理論基礎上，東垣提出的“五臟外有所主，內無所受，謂外主皮毛、血脈、肌肉、筋骨及各空竅是也”的觀點，充分說明人之五臟不能獨立產生營養(yǎng)物質，而是要依靠脾轉運來源于胃的營養(yǎng)，與《內經(jīng)》中“脾病而四肢不用”和“飲入于胃，游溢精氣，上輸于脾……水精四布，五經(jīng)并行”[4]的理論相得益彰。

1.3 脾升胃降，相輔相成

《內經(jīng)》云：“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升降息則氣立孤?！保篱g一切事物和人體的正常生命活動均有賴于氣的正常循環(huán)運行，如東垣在《脾胃論·天地陰陽生殺之理在升降浮沉之間論》中載道：“萬物之中，人一也，呼吸升降，效象天地，準繩陰陽”[5]。將人之呼吸升降與自然規(guī)律相類比，把人與自然看作一個有機統(tǒng)一的整體，脾胃在這個整體中起到了一個樞紐般的作用[6]。脾主運化，其氣主升；胃主受納腐熟，其氣主降。兩者一表一里，一升一降，相輔相成，如樞紐般調節(jié)著氣機的往復循環(huán)?！杜R證指南醫(yī)案》對脾胃的升清降濁功能描述為：“脾宜升則健，胃宜降則和”，李東垣認為，諸虛不足皆要以調理脾胃為主，強調脾胃之陽氣升發(fā)才能使元氣充沛、生機活躍，其提出的“內傷”理念認為脾胃陽氣不論是升還是降出現(xiàn)問題，都會導致疾病的發(fā)生。

2 中醫(yī)學對眩暈癥病因病機的認識

2.1 清陽不升，濁陰不降

《素問陰·陽大論》云：“清陽出上竅，濁陰出下竅，清陽發(fā)腠理，濁陰走五臟，清陽實四肢，濁陰歸六腑”“清氣在下，則生飧瀉，濁氣在上，則生脹”[7]。脾胃所運化的水谷精微中清輕者向上布散出上竅、發(fā)腠理、實四肢，其濁重者向下運行出下竅、走五臟、歸六腑。清輕者屬陽，人之上竅屬陽，兩者同氣相求，陰亦如此，兩者處于動態(tài)平衡之中。人與自然是一個相互統(tǒng)一的整體，當人在乘車、乘船、乘機時人體被這些交通工具的空間所約束限制，體內的氣機升降、陰陽的動態(tài)運行也被約束，空間通風不暢、濕熱密閉，加之人素體虛弱，則人體清、濁之氣運行被阻滯，出現(xiàn)清陽不升反降，濁陰不降反升的變化，陰陽平衡被打破，機體出現(xiàn)相應的病理反應。如《圣濟總錄》中記載：“人之陰陽升降，三焦調順，脾胃和勻，乃能腐熟水谷，變化糟粕，傳瀉行導，下走腸，若脾胃虛冷，水谷不化，則陰陽否隔，三焦不調，濁陰之氣，不能下行，奔沖于上，故發(fā)為嘔吐”[8]。此文說明了人之嘔吐是由于脾胃氣機的升降失調，進而由氣機的升降失調而產生暈車癥。脾胃居中焦，是氣機升降運行的樞紐，脾主升，引導著肝肺之氣上升、腎水上濟；胃主降，引導著心火下降、肺氣肅降以及腎的納氣[9]。一旦脾胃升降之功異常，則人之氣機運行失常。

2.2 痰濕中阻，升降失調

“脾為生痰之源”，因此痰濕中阻而導致的暈車癥狀其根本原因在于患者脾胃虛弱，運化失司導致水濕內停、積聚成痰，導致氣的運行失調，以至于清陽不能上升、髓海失充而發(fā)為眩暈。張子和在《儒門事親·頭風?！分兄赋觯骸胺驄D人頭風眩運，登車乘船，亦眩運眼澀皆胸中有宿痰之使然也”[10]。痰濕的阻滯亦可理解為人體代謝功能的失常，人體的代謝過程雖然與肝脾腎三臟密切相關，但其中與脾的聯(lián)系最為重要。脾主運化水飲，喜燥惡濕，脾胃運化功能失常，水液不能正常代謝而阻滯中焦聚集成痰濕。乘車、船、機過程中，空間密閉濕熱之邪與中焦困阻之痰濕同氣相求，氣機升降之樞紐被濕濁所阻滯，濕濁阻滯中焦則清陽不能升發(fā)至上竅，同時濁陰也不能及時下降致使痰濁上逆蒙蔽清竅而發(fā)為眩暈?！秲冉?jīng)》云：“ 清陽出上竅，支飲留于心膈……，故其人苦冒眩也”。痰屬濕邪，其性重濁黏滯，當人體處于濕熱環(huán)境中更易引發(fā)體內痰濕上擾清竅頭重如裹而眩暈。痰濕之邪壅盛，滯于胸中而胸悶痞滿、惡心欲吐。平素患者出現(xiàn)暈車癥前，常過飽或過饑，過饑則氣血化生乏源，上竅空虛而暈車；飲食物屬陰，過飽則脾胃運化勞累損傷脾陽，則生濕邪而暈車。

2.3 脾胃虛弱，氣血虧虛

中醫(yī)認為脾胃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人體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等均受后天的滋潤濡養(yǎng)。腦為髓海，若脾胃運化水谷以化生氣血的功能失常，則氣血無以化生導致氣血虧虛，氣虛則清陽升舉無力，血虛則髓海失于濡養(yǎng)、上竅空虛，使人產生眩暈?！鹅`樞·衛(wèi)氣》中提出“上虛則眩”。明代醫(yī)學家張介賓在《景岳全書·眩運》篇中指出：“眩運一證，虛者居其八九而兼火兼痰者不過十中一二耳”[11]。張介賓所提出的“無虛則不能作?！崩碚摚瑥娬{了在眩暈病發(fā)生發(fā)展過程中其根本原因是以虛為主。人在乘車、船、機時，旅途勞累容易耗傷氣血，使人疲乏無力誘發(fā)暈車。而脾胃互為表里，五行屬土位居中焦，是血液化生的基礎，因此脾胃虛弱、氣血虧虛是誘發(fā)暈車的一大原因。《景岳全書》曰：“血者水谷之精也，源源而來，生化于脾”[12]?！饵S帝內經(jīng)》也提出“中焦亦并胃中，出上焦之后，此所受氣者，泌糟粕，蒸津液，化其精微，上注于肺脈，乃化而為血?！盵13]人體所具備的精氣主要來源于飲食物，飲食物通過脾胃運化腐熟以及人體各臟腑組織器官的代謝轉化為精微物質供給全身，這個過程中脾胃一升一降，相輔相成，將精微物質輸于全身，若此過程中脾胃虛弱以至運化失司，導致氣血生化乏源，加之舟車勞累“動則耗氣”，使氣虛更甚。“氣為血之帥”“氣行則血行”，氣虛則血無力推動，血脈失養(yǎng)腦髓失充，因而暈車。這與西醫(yī)學中貧血所致眩暈相類似。

3 李東垣脾胃學說中的治法與暈車癥

3.1 補中益氣，恢復化機

髓海失養(yǎng)、上竅空虛是導致暈車癥發(fā)生的直接原因，一般早期的暈車病人多是由氣血虛弱導致的，治療上應當補充氣血、濡養(yǎng)髓海。脾胃為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腎為先天之本，主骨生髓，先天依靠后天充養(yǎng)，因此髓海空虛其本在脾胃，因而我們在選方用藥上應以調理脾胃為主。依據(jù)李東垣胃為“元氣之本”“五臟之氣上通九竅，六腑受氣于胃”的學術觀點，在臨床上我們可以選用李東垣補中益氣類方劑，如補中益氣湯，補中湯等，可治療脾胃虛弱、不能生血或胃氣不和者。補中益氣法重在調理脾胃，恢復脾胃生氣化血的功能，雖不能立即解決暈車癥，但他阻斷了暈車發(fā)生發(fā)展過程中，氣血虛弱、痰濕中阻以及清陽不升濁陰不降這一惡性循環(huán)過程，讓機體在藥力的推動作用下，使得脾胃之氣充足，運行通暢有力，以改善氣血虛弱和清陽不升的問題。導致暈車發(fā)生的惡性循環(huán)過程被中斷，機體便可通過自身的調節(jié)而從根本上解決暈車癥。

3.2 健脾和胃，化除濕邪

長期暈車不進行有效治療的病人多有濕邪阻滯中焦的癥狀。脾喜燥惡濕，痰濕中阻則脾胃運化失司，水濕積聚成痰，最后導致清陽不升，清氣無法上行于腦竅而發(fā)為眩暈。李東垣認為人的呼吸升降與自然界中氣的運行是一致的，都需要一個通暢的環(huán)境，而在乘車船過程中由于密閉空間中的空氣不流通，人體之氣與自然界之氣無法形成一個循環(huán)運行的整體，此時空間密閉如同自然界中氣失于運行，人體內部便相應出現(xiàn)脾胃樞機功能被阻滯的現(xiàn)象，因此更容易誘發(fā)眩暈或加重暈車癥狀。治療上應當恢復脾胃的樞機作用，使得脾胃之氣一升一降相輔相成。暈車中后期的病人多有濕邪阻滯，此時單純的補中益氣不僅不能緩解癥狀，反而會因為中焦之氣化生過多而加重病情。因此李東垣創(chuàng)立的“補氣升陽”之法，在補益脾土的基礎上巧妙地加入了“除濕”之法，使得氣機調順。經(jīng)學者統(tǒng)計研究，李東垣使用各類除濕藥的頻率占其總用藥頻次的32.31%[14]。如生姜和中湯，清暑益氣湯，都是在補中益氣的同時兼并除濕之藥，這兩者對于夏季暈車癥所導致的頭暈、嘔吐都有良好的治療緩解作用。

3.3 健脾升陽，固護衛(wèi)氣

“內傷脾胃，百病由生”是李東垣首創(chuàng)并極為重要的學術思想，李東垣認為脾胃是人體臟腑中最為關鍵的一節(jié)，脾胃要是受到損傷則疾病的發(fā)生率會大大增加。健脾升陽是在升發(fā)脾陽、清氣的同時恢復脾運化之功，使其能夠正常化生氣血，防止了由氣血虛弱而導致的暈車癥的發(fā)生。另一方面脾胃稟五臟之氣，脾胃受損則常會累及其他臟腑，使機體衛(wèi)外功能下降，更容易受到外界環(huán)境的影響，此法加強了機體防御功能，使得密閉空間中的濕邪濁氣不易侵犯到機體，隔絕了密閉環(huán)境對人發(fā)生暈車的影響。這之中的健脾之法還可以作為預防暈車發(fā)生的預防措施，如平時脾胃不好的病人雖然未發(fā)生暈車的癥狀，但可以提前健脾以免日后因脾胃虛弱生化失司、氣機不暢而發(fā)生暈車。經(jīng)過現(xiàn)代研究發(fā)現(xiàn)補中益氣湯還有提高機體免疫能力的作用，這也可側面論證“內傷脾胃，百病由生”的理論。

3.4 甘溫除熱，退泄陰火

李東垣提出的“火與元氣不兩立”論一方面說脾胃虛弱，樞機不利則元氣郁滯，陰火發(fā)而為亂；另一方面是說陰火與元氣作為對立的雙方，一勝則必有一負，陰火即為病理之火，在人體元氣不足時會導致機體發(fā)熱[15]。因此有些病人多只在夏天發(fā)生暈車，這是因為平時元氣充盛不發(fā)病，夏天車船內多濕多熱，為陰火，陰火亢盛時則耗傷元氣，侵犯人體后陰火亢盛使得元氣秏傷而發(fā)生暈車，治療上應當在補中陽的同時佐以甘寒之品，補中陽為治本之法，應用甘寒之品為治標之法，標本兼治既解決了暈車的癥狀還防止了其傳變與發(fā)展。李東垣針對此種情況而創(chuàng)立了升陽方，在升舉脾陽的同時退泄陰火以恢復脾胃樞機功能，使元氣與陰火處于動態(tài)平衡之中。

4 小結

李東垣從“脾胃為元氣之本”“內傷脾胃，百病由生”“脾胃為氣機升降之樞”的角度分別強調了脾胃在人體中所發(fā)揮的重要作用，一旦脾胃功能失常，人體其他臟腑組織器官也會因此受到影響。暈車癥的發(fā)生便與脾胃功能的正常與否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若人體氣血虛弱，或痰濕中阻、升降失司都會導致暈車的發(fā)生，而且暈車癥多不是由單一因素導致的，而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這些因素之間相互聯(lián)系只有切斷它們之間的聯(lián)系，防止它們之間的傳變發(fā)展才能夠有效的治療暈車癥。同時在暈車癥發(fā)生的不同階段其病因也有很大的不同，而李東垣所創(chuàng)立的各種治療方法也各有側重，因此依據(jù)李東垣脾胃學說的理論，合理應用其不同的治療方法是治療暈車癥的一大良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