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繼平
個人性格與作者的創(chuàng)作有著深厚的淵源,在端木蕻良對東北曠野的意象寫作中,對土地的愛慕是深沉的。土地是一個民族、一個個體生存的孕育之所,是母親?!锻恋氐氖难浴芬膊⒉焕?,在《土地的誓言》一文中,端木蕻良將對土地的崇拜、狂熱映射到土地母親的原型中,采用了多種形式的詞匯、句式來抒發(fā)對土地的情誼,形成細膩、豐滿的語言風格??季慷四巨嫉男愿瘢阋疾於四巨嫉募彝ソ?jīng)歷,端木蕻良的母親因長相俊美被端木蕻良父親霸占成婚。而端木蕻良為家中老幺,母親尤為疼愛。年少時,母親便向端木蕻良講述她的不公,其從幼時便對母親的遭遇耿耿于懷。端木蕻良對曠野土地的情感更多地來自于土地人性的化身——母親,因此在寫作時作者對土地的情感更加濃郁深情。當這種深情眷戀被外力所破壞時,情感又轉(zhuǎn)向激昂、豪放。這也使得《土地的誓言》一文具有細膩、豪放、憂郁等多種語言風格。
其次,詩人、作家在寫大山、大地、天穹等意象時也會用“父親”形象來比擬。端木蕻良在《土地的誓言》中寫道:“我是土地的族系”,這種情感是一個家族的血脈親緣所帶來的。端木蕻良出生于豪紳之家,耳濡目染下就形成了一種貴族式的憂郁氣質(zhì)。家庭的興衰始終影響著這位作家的性格。從父親開始,家族僅憑借地租已經(jīng)很難維持正常生計,因此父親只有依靠經(jīng)商來分擔經(jīng)濟壓力,但是又由于國外的商品傾銷,父親的經(jīng)商無法為家族帶來利好,也是由于經(jīng)商的失敗導致父親郁郁不得志,最終溘然長逝。父親的離世更是造成了家族的分崩離析。端木蕻良經(jīng)歷了一個大家族的興衰,這對其文學創(chuàng)作的陰郁傾向有著深刻的影響,使得其更加能夠理解東北土地上的精神。同時,東北大宅式的深閨居養(yǎng),也使得端木蕻良蒙上了一層憂郁的陰影。這種多重復合的陰郁特質(zhì),讓端木蕻良掌握了非常細膩的描繪手法。在《土地的誓言》中,他用了大量的重疊式詞匯,在重疊式的排比句下,《土地的誓言》中的自然描寫呈現(xiàn)出了細膩不失豪邁的色彩。
此后,30 年代初期受困于日本扶殖的偽滿清政權(quán),端木蕻良正式離開東北,成為流亡的一員。時代造就他的筆下陽剛之氣愈加火烈,加之端木蕻良的懷鄉(xiāng)尋根情結(jié),迫使其對東北大地衍生出了更深于政治情結(jié)的個人情感,使得文章的苦意更深。在國仇家恨的陰郁之下,端木蕻良在文末迸發(fā)出了不惜犧牲一切的決裂情感,促使苦意深植于文本主題,強化了文本中的個人情感。
抒情性散文創(chuàng)作主要反映作者的個人情感,不可避免地會受到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因素的影響。端木蕻良年少時經(jīng)歷過五四愛國運動,在此期間,其自覺或不自覺地受到了五四時期的文學改造的影響。“九·一八”事變以后,端木蕻良組織同學們發(fā)展了“抗日救國團”,一心要光復中華,收復失地,勵志以文救世。此外,不僅文學思潮呈現(xiàn)出了空前的政治化特征,還有著左翼文學與多種傾向文學彼此對立競爭的特性。端木蕻良受左翼思潮影響,其作品主要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階級斗爭、階級仇恨特質(zhì)。端木蕻良為了加強斗爭的精神,在作品中運用了平易質(zhì)樸的風格來敘述土地分裂的苦難。這些在東北平原所能能夠看到的各類事物被他用形象的語言、豐富的色彩刻畫出來,讓人能夠被東北平原美的一切所征服。但又由于這種美如今不再是屬于這個地區(qū)的人所享有,因此那種分裂所帶來的陣痛更發(fā)人深省。平易質(zhì)樸的語言文字并非是拋棄言語上的修辭,當大量常見事物的發(fā)生時也能夠被人所感知。如馬群、蒙古狗、高粱、豆粒等,這些對極為常見事物的描繪提高了文字的感知力。
此外,左翼文學還吸收了大量的外來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將傳統(tǒng)文學與世界文學聯(lián)系起來。而端木蕻良作為左翼文學的一員,自然地吸收了這些作品的精髓。因此,在表現(xiàn)土地斗爭的創(chuàng)作中,端木蕻良擅長用大量的修辭手段,表現(xiàn)出生動的風格。在《土地的誓言》中,全文都以“她”展開,運用了大量的擬人化手法。擬人化的手法將土地與我的距離拉近,使得土地不再只是一個沉默不言的象征詞,它能夠被人所感受,被人所知道。綜上,我們可以了解到端木蕻良的寫作非常具有斗爭性色彩,在《土地的誓言》中,文章不僅是在對土地許下承諾,還是在對那段陣痛的歲月進行了懷念,而這種懷念放大了承諾,使得斗爭成為了必然的選擇,就像在文中所言,終將回歸土地,無論是人或是墳場。
流浪是生命不得已的選擇,不斷的運動給了生命生存的力量。五四以來,魯迅的困惑和對精神道路的尋找在“看客”的形象中得到了表達。它是一種文化心理,表達了尋找的痛苦和猶豫,直接影響到在五四運動特殊文化氛圍中成長起來的年輕人的精神世界。作家的個人生活經(jīng)歷是文學研究的一個重要來源。隨著社會流動變得越來越普遍,端木蕻良是一個在焦慮中徘徊的受折磨的靈魂,他也在尋找自己的存在和文化的根源。
端木蕻良無法擺脫地主階級的家庭根源,只能被迫接近他們,同時試圖逃離他們。他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左沖右突。這種流浪的目的不是為了尋求真理,走自己的路,只為了找出關(guān)于發(fā)現(xiàn)生命的真正意義。而事實上,端木蕻良作為地主階級家庭的一員,更多的時間是在大宅院中度過,無需田野勞動。因此他筆下的生命記憶是屬于農(nóng)民的生命記憶,農(nóng)民才是這片荒原的耕耘者。
如果沒有新的思維形式,沒有理性思考的能力,個人情感沒有滲透到現(xiàn)實生活的經(jīng)驗層面,就不可能超越自己的文化傳統(tǒng)創(chuàng)造出新的社會和生活理想。因為他是一個流浪者,所以生活是多姿多彩的;因為他是一個流浪者,所以對生活有深刻的見解。但如何重回東北大地,如何使得征服者與擁有者之間達成協(xié)調(diào),如何達到精神與物質(zhì)的一致,以至于走向民族勝利,都是其困惑所在。在《土地的宣言》中,端木蕻良并沒有書寫地主家族為他帶來的一切“榮光”,他筆下的土地是屬于農(nóng)民的,是屬于所有勞動階級的,土地又是寬容的,因為她容納了作者,容納了一切流浪的人。但同時土地又是不屈的象征,她并不接納“征服者”。正如文中所言,要洗去一切污穢和恥辱,而這是他應該為土地做的,因此記憶、回歸是文本的主題也是作者的期望所在。
對故土的眷戀是端木蕻良的情感所在。當外來者迫使他離開故土,流浪的孤獨也使得他更加凄苦。因此,人們從《土地的誓言》的寫作中感受到的是一種強烈的故鄉(xiāng)之愛,包括有關(guān)故鄉(xiāng)的一切:泥土、白樺樹、馬群、蒙古狗、山澗、高粱、豆粒、土地、臉龐、眼睛、山雕、鹿群、煤塊、足金、車鈴、串鈴、狐仙、狂風、田等等。端木蕻良曾說:“只有在自然中,人可以得到最高程度的解放?!睆摹锻恋氐氖难浴肺谋咎N意來看,土地與自然不再是客體化的對象,而是能夠影響人類精神的主體,自然有了與人類對話的資本。自然的象征意義對于作者而言是指:在絕望的情緒中被寫成清晰的記憶,那里聚集了許多生命的悲嘆。但他對故鄉(xiāng)最難忘的是他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長大,盡管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和悲傷。他的《土地的誓言》表現(xiàn)出了對東北這塊神奇而廣闊的土地、對故鄉(xiāng)的熱愛。
此外,《土地的誓言》還承擔了重塑民族精神的使命?!锻恋氐氖难浴肥亲髡邔ν恋匕l(fā)出的承諾而非土地所作出的承諾,因此所發(fā)之誓是關(guān)于國家領(lǐng)土主權(quán)完整的誓言,也是關(guān)于對故土的回應。從日本侵略戰(zhàn)爭開始,東北三省便是最先遭受戰(zhàn)爭的蹂躪。這場災難迫使淳樸的東北人民產(chǎn)生深深的絕望感,這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悲哀。生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下,生活在一個多災多難的社會中,《土地的誓言》自然少不了戰(zhàn)爭的影子!端木蕻良想用輕淡的筆觸寫出戰(zhàn)爭的罪孽和人民的苦難,以對故土的贊歌安慰每一個遠離故土的孤獨靈魂,激發(fā)民族覺醒的希望。于是,文本中戰(zhàn)爭與復仇、殘酷的利益沖突便成為了苦難的主要內(nèi)容,苦難的主體在這種先驗的命運和現(xiàn)實的混亂的兩端之間受到無情的擠壓和挑戰(zhàn)。在任何戰(zhàn)爭中,首先受害的是生活在那里的勞動群眾,他們是最脆弱的。《土地的誓言》雖然從未提及“戰(zhàn)爭”、“侵略”等字眼,但在文中采用了“回歸”“召喚”“呼喚”“匯合”“接近”“離開”“解放”“站立”“洗去”等字眼。文章在一定程度上夸大了東北地區(qū)環(huán)境的美好性,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描繪了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的幸福生活,通過對美好生活的追求,端木蕻良抑郁的心才有辦法和可能得到解放。在這樣的文化因素影響下也造就了《土地的誓言》中那豐富絢麗的平原美景及生活。不過,現(xiàn)實的壓抑在文學中得到釋放,但現(xiàn)實的孤獨在文學中繼續(xù)存在,這成為端木蕻良人生的傷疤,也成為了他記憶中無法抹去的陰影。
最后,《土地的誓言》中端木蕻良的孤獨感也可以歸因于地區(qū)的文化差異。當他離開東北,他所具備的鄉(xiāng)土文化便被外部文化所排斥,他必須對原有文化反叛才能夠找到自己的生存空間。而當他融入了外部文化時,故土的文化烙印便又重返心頭。東北平原醞釀了獨特的自然精神,伴隨著東北人的生產(chǎn)、生活和民俗,流傳了幾千年,構(gòu)成了集體和文化的無意識,潛移默化地滲透到了每個東北人的精神中?!锻恋氐氖难浴芳仁且皇资闱樵姡彩且皇讓|北大地的美麗贊歌,是對血緣親情的眷戀。雖然流亡是端木蕻良個人的生命困境,但也正因如此使得文章更富內(nèi)涵。
自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wù)院辦公廳印發(fā)《關(guān)于全面加強和改進新時代學校美育工作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之后,美育被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吳冠中先生曾經(jīng)說過,現(xiàn)在文盲不多了,但美盲很多。何為美育?美育的作用和意義是什么?對此,《意見》做出了明確表述:美育是審美教育、情操教育、心靈教育,也是豐富想象力和培養(yǎng)創(chuàng)新意識的教育,能提升審美素養(yǎng)、陶冶情操、溫潤心靈、激發(fā)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活力。一言以蔽之,美育可以豐盈人的精神,提升人的境界,開闊人的胸襟、格局,使人學會從現(xiàn)實的生存,提升到詩意的生活。
令人遺憾的是,長期以來,美育處于“說起來重要,干起來次要,忙起來不要”的窘境。今天,情況隨著黨和國家的重視而大為好轉(zhuǎn),但很多時候,因為學校、教師的意識不夠或能力不足,部分學校的美育還是停留在口號層面,處于“空轉(zhuǎn)”狀態(tài);只是“盆景”,離成為風景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美無處不在,關(guān)鍵在于是否擁有發(fā)現(xiàn)美、捕捉美、鑒賞美、展示美、創(chuàng)造美的精神、情懷和能力。如何讓美育落地是一個見仁見智的話題,但將之貫穿學校教育全過程全方面,是一個基本共識。美育是身心浸入的教育,孩子們在教育中感受美,教育本身浸潤在美感之中,無論對于教育者還是受教育者,這都會成為一個生命體驗愉悅的過程。
美的熏陶,關(guān)鍵在于讓學生擁有一雙善于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而這很大程度上首先取決于老師擁有一雙怎樣的眼睛。暫停晚自習讓學生看晚霞,看起來只是隨手而為的一樁小事,但背后蘊藏著的是老師對美的敏銳洞察及深刻感悟。對于學生們而言,這不僅是一堂晚自習,或許會成為他們一輩子都能記得的美好回憶。
——胡欣紅 光明網(wǎng)-《光明日報》2022-0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