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高”司法解釋修訂對農藥違法入罪的影響

孫艷萍

(農業(yè)農村部農藥檢定所，北京 100125)

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食品安全工作，強調要以最嚴謹?shù)臉藴省⒆顕栏竦谋O(jiān)管、最嚴厲的處罰、最嚴肅的問責，確保人民群眾“舌尖上的安全”。2013年5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頒布《關于辦理危害食品安全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法釋〔2013〕12號)，明確食品安全違法入罪規(guī)定，嚴厲打擊危害食品安全犯罪行為。2013年以來，引發(fā)社會公眾廣泛關切的“毒生姜”、“毒大蔥”等農產品質量安全事件，其種植者因為違規(guī)使用了國家禁止用于生姜、大蔥等蔬菜病蟲害防治的高毒劇毒農藥，構成“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對其定罪量刑均適用了法釋〔2013〕12號司法解釋。但近年來，隨著《食品安全法》《農產品質量安全法》《農藥管理條例》等食品安全相關法律法規(guī)修訂，亟需完善“從農田到餐桌”的食品安全全過程監(jiān)管，實施全鏈條打擊。2021年12月30日，“兩高”發(fā)布新修訂的《關于辦理危害食品安全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法釋〔2021〕24號)(以下簡稱《司法解釋》)，于2022年1月1日

起施行，法釋〔2013〕12號司法解釋同時廢止。

1 危害食品安全的哪些農藥違法行為適用于《司法解釋》

《司法解釋》共有六個條款出現(xiàn)“農藥”，分別為第一條“農藥殘留嚴重超出標準限量”，第五條“超范圍濫用農藥”，第九條、第十一條、第十六條“禁用農藥”，第十八條“生產、銷售偽劣農藥”。所適用的危害食品安全的農藥違法犯罪行為包括：一是農藥殘留嚴重超出標準限量。按照《司法解釋》第一條第一項規(guī)定，生產、銷售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食品，含有嚴重超出標準限量的農藥殘留等污染物質的，應當認定為刑法第一百四十三條規(guī)定的“足以造成嚴重食物中毒事故或者其他嚴重食源性疾病”，以“生產、銷售不符合安全標準的食品罪”定罪處罰。二是超范圍濫用農藥。按照《司法解釋》第五條第二款規(guī)定，在食用農產品種植、養(yǎng)殖、銷售、運輸、貯存等過程中，違反食品安全標準，超限量或者超范圍濫用農藥等，足以造成嚴重食物中毒事故或者其他嚴重食源性疾病的，依照刑法第一百四十三條的規(guī)定以生產、銷售不符合安全標準的食品罪定罪處罰。三是生產、銷售、使用禁用農藥，違法添加禁用農藥隱性成分的?！端痉ń忉尅返诰艞l第二項將國務院有關部門公告的禁用農藥認定為 “有毒、有害的非食品原料”。第十一條第二款規(guī)定，在食用農產品種植、養(yǎng)殖、銷售、運輸、貯存等過程中，使用禁用農藥等有毒、有害的非食品原料，依照刑法第一百四十四條的規(guī)定以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定罪處罰。第十六條第二款規(guī)定，以提供給他人生產、銷售食用農產品為目的，違反國家規(guī)定，生產、銷售國家禁用農藥等有毒、有害的非食品原料，或者生產、銷售添加上述有毒、有害的非食品原料的農藥，情節(jié)嚴重的，依照刑法第二百二十五條的規(guī)定以非法經營罪定罪處罰。

2 哪些農藥屬于《司法解釋》第九條規(guī)定的“有毒、有害的非食品原料”

2.1 劇毒、高毒農藥 按照《司法解釋》第九條第一項規(guī)定，劇毒、高毒農藥應當認定為“有毒、有害的非食品原料”。以農業(yè)農村部發(fā)布的2021年農產品質量安全監(jiān)管執(zhí)法典型案例“姬某某使用蔬菜禁止使用農藥氧樂果種植茄子案”為例：2020年11月，山西省高平市農業(yè)農村局接到該市市場監(jiān)督管理局監(jiān)督抽查結果通報，稱當?shù)卮迕窦衬成a銷售的茄子檢測不合格。經調查，姬某某在茄子種植過程中使用蔬菜禁止使用的農藥氧樂果。高平市農業(yè)農村局隨后將案件移送至公安機關查處。2021年3月，姬某某因犯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被判處有期徒刑7個月，并處罰金5 000元，支付賠償金1 000元。

按照《農藥管理條例》第三十四條第四款規(guī)定，“劇毒、高毒農藥不得用于防治衛(wèi)生害蟲，不得用于蔬菜、瓜果、茶葉、菌類、中草藥材的生產，不得用于水生植物的病蟲害防治?！?本案中，涉案農藥氧樂果為高毒農藥，不得用于蔬菜生產，屬于《司法解釋》第九條第一項規(guī)定的“因危害人體健康，被法律、法規(guī)禁止在食品生產經營活動中添加、使用的物質”。鑒此，本案中，姬某某使用高毒農藥氧樂果種植茄子，以“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定罪處罰。

2.2 禁用農藥 《農藥管理條例》第三十四條第二款規(guī)定“農藥使用者不得使用禁用的農藥”。同時，按照《司法解釋》第九條第二項規(guī)定，因危害人體健康而被國務院有關部門公告的禁用農藥，應當認定為“有毒、有害的非食品原料”。因此，禁用農藥屬于“高壓線”，相關法律、法規(guī)對于禁用農藥生產、經營、使用實行全程管控，編織了嚴密的法網，《司法解釋》也進一步明確了其危害食品安全的刑事法律責任。尤為需要注意的是，某些農藥雖然非禁用農藥，但仍屬于“因危害人體健康而被國務院有關部門公告的禁用農藥”，例如，毒死蜱并非禁用農藥，但2013年農業(yè)部公告第2032號規(guī)定其禁止在蔬菜上使用，因此，其也屬于《司法解釋》第九條第二項規(guī)定的“因危害人體健康而被國務院有關部門公告的禁用農藥”，應當認定為“有毒、有害的非食品原料”。

以寧波市北侖區(qū)人民法院(2020)浙0206刑初117號刑事判決為例：2019年10月，被告人周某某在寧波市北侖區(qū)白峰百丈種植大棚種植蔬菜時，將農藥毒死蜱使用在大白菜、芹菜上，并將使用過該農藥的大白菜、芹菜予以銷售，銷售金額數(shù)百元。經對該蔬菜大棚內大白菜、芹菜檢驗，均檢出農藥毒死蜱成分，其中大白菜毒死蜱含量0.78mg/kg，芹菜毒死蜱含量0.26mg/kg。公訴機關、被告人周某某及其辯護人認為，被告人周某某在生產、銷售的大白菜、芹菜上使用的農藥毒死蜱，屬于限用農藥，而非禁用農藥，且在大白菜、芹菜中檢出嚴重超標的農藥殘留，其行為屬于《司法解釋》第一條規(guī)定“生產、銷售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的食品”，應當依照刑法第一百四十三條以生產、銷售不符合安全標準的食品罪定罪處罰。但法院經審查認為，“毒死蜱”雖屬于限用農藥，但根據農業(yè)部2013年12月9日發(fā)布的第2032號公告載明自2016年12月31日起禁止毒死蜱在蔬菜上使用，即該農藥針對蔬菜應屬于禁用農藥，且屬于有毒、有害物質，故應適用《司法解釋》第九條第二款規(guī)定，依照刑法第一百四十四條以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定罪處罰。同時涉案食品亦不符合食品安全標準，且足以造成嚴重食物中毒事故或者其他嚴重食源性疾病，即同時構成生產、銷售不符合安全標準的食品罪，應擇一重罪處罰。綜上，被告人周某某的行為應以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定罪處罰，并禁止被告人周某某在緩刑考驗期限內從事食品生產、銷售及相關活動。

2.3 其他農藥 《司法解釋》第九條第三項還有一個兜底條款，即“其他有毒、有害的物質”，因此，盡管涉案農藥并非禁用農藥，甚至涉案的可能是還未取得農藥登記的物質，只要危害食品安全觸犯刑法構成犯罪，也可能會被認定為“有毒有害的物質”。尤其需要關注的是《農藥管理條例》第三十五條第二款“嚴禁使用農藥毒魚、蝦、鳥、獸等”，因此，只要違反本條規(guī)定，盡管所用的農藥并非禁用農藥，也非劇毒、高毒農藥，但只要危害食品安全構成犯罪，所用農藥也會被認定為“有毒、有害的非食品原料”。

3 《司法解釋》對于“足以造成嚴重食物中毒事故或者其他嚴重食源性疾病”“有毒、有害的非食品原料”等專門性問題的認定是如何規(guī)定的

針對危害食品安全犯罪專門性問題的認定問題，《司法解釋》賦予“專業(yè)部門”對“專門性問題”的認定責任。《司法解釋》第二十四條提出了鑒定意見、檢驗報告和認定意見三種認定途徑。即，“足以造成嚴重食物中毒事故或者其他嚴重食源性疾病”“有毒、有害的非食品原料”等專門性問題難以確定的，司法機關可以依據鑒定意見、檢驗報告、地市級以上相關行政主管部門組織出具的書面意見，結合其他證據作出認定。必要時，專門性問題由省級以上相關行政主管部門組織出具書面意見。

仍以寧波市北侖區(qū)人民法院(2020)浙0206刑初117號刑事判決為例，本案的證據之一為農業(yè)農村部農產品質量安全監(jiān)督檢驗測試中心(寧波)出具的檢驗報告及說明，證實在被告人周某某種植的大白菜、芹菜上均檢出毒死蜱成分，其中大白菜毒死蜱含量0.78mg/kg，芹菜毒死蜱含量0.26mg/kg，不符合《食品安全國家標準食品中農藥最大殘留限量(G2763-2016)》中“大白菜0.1mg/kg、芹菜0.05mg/kg”的規(guī)定，以及農業(yè)部第2032號公告中規(guī)定自2016年12月31日起禁止毒死蜱在蔬菜上使用的事實；同時亦不符合《食品安全國家標準食品中農藥最大殘留限量(G2763-2019)》的規(guī)定。因此，在案件事實認定中，法院采納了“專業(yè)部門”的檢驗報告。

4 適用于《司法解釋》的農藥違法犯罪行為如何定罪處罰

危害食品安全的農藥違法犯罪行為，涉及刑法的五個罪名，一是生產、銷售不符合安全標準的食品罪；二是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三是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罪；四是生產、銷售偽劣農藥罪；五是非法經營罪?！端痉ń忉尅返谑藯l第二款規(guī)定了競合從重的處罰原則，實施非法經營行為，同時構成其他犯罪的，依照處罰較重的規(guī)定定罪處罰。同時，《司法解釋》第二十二條規(guī)定，對實施本解釋規(guī)定之犯罪的犯罪分子，應當依照刑法規(guī)定的條件，嚴格適用緩刑、免予刑事處罰。對于依法適用緩刑的，可以根據犯罪情況，同時宣告禁止令。對于被不起訴或者免予刑事處罰的行為人，需要給予行政處罰、政務處分或者其他處分的，依法移送有關主管機關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