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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祝賀你童年美好(組詩)

      2022-11-11 11:08:58甫躍輝
      草堂 2022年3期
      關(guān)鍵詞:稻茬碗底布谷

      ◎甫躍輝

      [野地]

      眨眼的不止花朵,星星

      也偷偷朝我們傳遞

      不可知的消息。閃爍的不止星星

      牛羊的叫喚,也在悄悄表達(dá)

      不確定的含義

      在漫無目的的野地

      從這兒到那兒,云彩低垂著慈悲的

      雨滴。在它們落下之前,每一滴都有

      難以捉摸的方向。而我們讓我們

      繼續(xù)走在野地上

      不斷離開又走進(jìn),一個個確切的

      卻又尚未知曉的世界

      [無人]

      我需要面對空——

      一本書里沒有文字

      只呈現(xiàn)打開的燈光。燈光外

      隨時會沖進(jìn)夜色。夜色里

      河水無聲流逝。流逝里

      星光是堅硬而冰涼的核

      我在這核內(nèi),嘗盡醉意

      [布谷]

      布谷的叫聲總是遙遠(yuǎn)。來自村里

      說不清楚的哪棵開花的桃樹,或背后山上

      說不清楚的哪座墳頭。墳頭寂寂

      桃花鬧熱,只隔著一聲鳥啼

      有人在布谷聲里抬起頭來

      想起多年前的一句話,話音未落

      又在眼前漫漶了。煙雨總是連綿

      從前塵舊事,到眼前之人

      只隔著一日的黃昏。黃昏里有人

      從村外扛著鋤頭歸來,布谷一聲一聲

      落在草帽上。廢棄的水井蕩開幾圈波紋

      [夜雨]

      雨聲擊破蛙鳴。黑夜里看不見青蛙

      也看不見雨滴。雨滴自然也看不見我

      我只能想象這些盲目的箭鏃,仿佛帶著

      雷電的戰(zhàn)栗,從烏云閃耀的內(nèi)部傾巢而出

      落在人間的屋頂,和無數(shù)人的無眠

      相隔一段燈火的距離。在燈光的背面

      雨滴反復(fù)宣示自己的到來,細(xì)密的語言

      是在訴說什么?我越來越想從自然

      窺見萬物和時間的秘密,卻找不見

      一條道路深入……雨聲持續(xù)不斷

      身側(cè)的窗玻璃,近處的香樟樹梢

      遠(yuǎn)處的河面,河面慢慢駛過的鐵駁船

      落在哪兒,哪兒就濺起易逝的花朵

      落在哪兒,哪兒就有不一樣的雨聲

      如果雨滴永遠(yuǎn)只在墜落的過程呢?

      就如一朵花,永遠(yuǎn)懷著愛意含苞欲放

      那雨聲會是怎樣的?這讓我猛然驚醒——

      這么多年了,我竟從未聽過真正的

      雨聲——我所聽到的,只是雨滴敲擊

      人間和萬物的聲音,只是人間萬物

      對雨滴的到來發(fā)出的聲音

      而真正的雨聲,是在此之前的虛空里

      我須穿過今夜的無眠,進(jìn)入虛空才能抵達(dá)

      那永在墜落、尚未到來的聲音

      [一碗米飯]

      奮進(jìn)的、飽滿的情緒,松弛下來了

      一塊稻田收割后,除開遍布尖銳的稻茬

      空空蕩蕩。一碗米飯扒盡后,除開

      碗口裝進(jìn)一輪落日,就是這樣

      空空蕩蕩了。我低頭凝視碗底

      還有幾粒米粘著,日光稍微照曬

      它們就會蜷縮起自己。輕輕一晃

      在寬闊的碗底滾來滾去,發(fā)出

      清醒的敲擊聲,側(cè)耳傾聽,叮叮當(dāng)當(dāng)……

      此時幾只白鷺,羽翼是永恒的雪

      在寬闊的稻田里,抬起又落下頎長的腿骨

      戳破水面的暮色——不知為何,忽然立住

      這時候,我常和它們遠(yuǎn)遠(yuǎn)地、久久地對視

      秋風(fēng)漸涼,吹到我干瘦、赤裸的身上

      繼續(xù)吹拂,吹過稻茬隱約的一層新綠

      一直吹到它們身上——這帶著我體溫的

      沾染了綠意的一陣風(fēng),仿佛讓白鷺想到什么

      它們避開稻茬,朝我走近幾步又倏地

      飛起。一圈圈盤旋。其中一只落向近處的

      一株大柳樹。枯黃的葉片如微暖的暮光

      簇?fù)碇?。它輕喚幾聲,我側(cè)耳傾聽——

      一聲一聲……碗底最后一粒雪白的米

      在寬闊的碗底滾來滾去,用指尖捉住

      塞進(jìn)嘴里細(xì)細(xì)咀嚼,硬得硌牙

      [祝賀]

      我祝賀你童年美好

      因為許多年以后,你會為

      那么美好的日子永遠(yuǎn)消逝而嘆息不已

      我祝賀你遇見愛情

      因為愛戀會讓你體驗歡愉,也會讓你體驗到

      人和人是怎樣在彼此之間制造出溝壑

      我祝賀你進(jìn)入婚姻

      因為這會讓你更理解家的溫暖

      也會讓你明白,爭吵和冷漠可以無緣由地產(chǎn)生

      我祝賀你生兒育女

      因為孩子的天真,是全世界最后的救贖

      也會讓你感受到,一天天的成長正意味著遠(yuǎn)離

      我祝賀你長命百歲

      你讓生命走過一個個白天和黑夜,也讓一個個

      生命離你而去,你的孤獨(dú)明亮如繁星

      我祝賀你壽終正寢

      這是最后的時刻了,你喃喃自語卻沒人懂得

      你閉上眼睛,卻看見流星墜入眼中蔓延一片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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