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陽 臺（六）

文/郭姜燕 圖/七酒米

小甜心的可怕經(jīng)歷

經(jīng)過幾天的探索，彈球和團團都很失望。

陽臺是封閉的，管道口誰也鉆不出去，團團說，就算鉆出去了，也是通往屋頂?shù)?，距離地面幾十米，跳下去必死無疑。

送小甜心回家，只能走大門。

媽媽每天進出時，大門隨開隨關(guān)，根本不可能溜出去。

想要出去，必須盯緊爸爸進門的時間。爸爸是個馬大哈，經(jīng)常把門敞開著。每次都是媽媽尖叫著“關(guān)門關(guān)門”，爸爸才會不緊不慢地把門關(guān)上。

爸爸出差好幾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家。爸爸回來的那一天，就是團團和彈球“行動”的時候。

想到這個計劃，彈球吃不香睡不好，既緊張又興奮，它不分白天黑夜，在家里走來走去。

團團都被它走煩了，說：“彈球你消停會兒，你看你幾天沒好好睡，都有黑眼圈了?！?/p>

彈球信以為真，去照鏡子。鏡子里的彈球哪里看得出什么黑眼圈呢！

“喵喵喵……你上當(dāng)了！”

小甜心說：“彈球，你要是還睡不著，我給你講個我自己的故事好不好？”

“好呀好呀，我也想聽！”團團率先跳到小甜心身邊。

小甜心在缸里急速地游動了幾圈之后，開始講——

大湖里的朋友們最喜歡晴朗的天氣。

太陽高高地懸在大湖上空，整個湖面都金光閃閃，水下的世界也變得明亮而溫暖。

小甜心每天都會跟小伙伴們一起玩游戲。

捉迷藏是小伙伴們都喜歡的，藏在水草間，藏在石頭縫隙里，藏在烏龜大叔的身后……

那一天，天氣很是不錯，湖水暖乎乎的。

小螃蟹一早就到小甜心家敲門，喊小甜心出去玩。

它們倆一起去叫上了小青蛙，然后把小烏龜也喊了出來。

小烏龜先躲，它趴在石頭中間，把頭和手腳都縮回殼兒里，假裝自己是一塊石頭。

小烏龜挑的那片石頭太好了，它們跟小烏龜殼上的花紋簡直一模一樣。

小甜心、小青蛙和小螃蟹在那里來來回回好多次，愣是沒有發(fā)現(xiàn)小烏龜。

后來，小烏龜實在是躲得太久了，它困得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這才把它自己暴露了。

小螃蟹就更高明了，它干脆把自己埋進了湖底的一片沙子里。

小螃蟹隱隱約約感覺到小甜心它們在沙子上方經(jīng)過了不知多少次，好想直接鉆出來告訴它們。最后呀，小螃蟹在沙子里睡了長長的一覺，它鉆出沙子后卻找不到小甜心它們了。

輪到小甜心了。小甜心早就找準(zhǔn)了一大片水草。它游進水草中，發(fā)現(xiàn)水草里住著田螺和小蝦米們，它叮囑它們不要泄露自己的秘密藏身之處。

小甜心正藏得高興呢，湖水忽然暗了下來。小蝦米和小田螺說，應(yīng)該是烏云把太陽又遮住了吧。

它們的話音剛落，湖底仿佛地震了一樣，一陣地動山搖，它們和一堆水草都被一張大網(wǎng)抓住。大網(wǎng)慢慢向上升，小蝦和小田螺們從網(wǎng)眼中紛紛掉落進湖水，逃過一劫。網(wǎng)眼密密麻麻，小甜心的身子比網(wǎng)眼都要大，它拼盡了全力，怎么都擠不出去……

就這樣，小甜心被人用網(wǎng)撈上了岸。

從那之后，小甜心再也沒有見過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它和很多小魚擠在市場上的大盆里，直到彈球媽媽把它買回家。

聽了小甜心自己的故事，團團氣得團團轉(zhuǎn)，說：“撈魚的人讓你離開了爸爸媽媽，太可惡了！”

彈球知道，團團大概是想起自己失去的那個家了，它摸了摸團團的背，安慰道：“我們一起幫小甜心回家，別生氣了喵——”

團團有些擔(dān)憂地說：“可是，萬一我們出去了，爸爸媽媽也不想要我們了怎么辦？”

“那……不會吧?！?/p>

“人類的想法，誰能預(yù)料呢？到時候我又重新成為流浪貓了，而你，從來沒有吃過流浪的苦……”

彈球陷入了沉思，緊接著開始焦慮。

從那一刻起，彈球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媽媽。媽媽在廚房做飯，彈球就蹲坐在媽媽腳邊，癡癡地看著媽媽；媽媽進房間睡覺，彈球趴在床邊，瞇著眼睛緊緊地盯著媽媽；媽媽在家里走動，彈球跟著走動，經(jīng)常絆到媽媽的腳，媽媽叫喚著：“彈球你小心一點啊，這樣你會被我踩傷的呀！”彈球才不管，它想到自己有可能會失去媽媽，失去這個家，就只想時刻跟媽媽在一起了。

團團卻有另一個擔(dān)憂，它說小甜心走了以后誰給它們講故事呢，沒有故事的夜晚多么蒼白和寂寞啊！

于是，應(yīng)團團的要求，小甜心給它們又講了好多個故事——小螃蟹學(xué)編織的故事，小獾走丟的故事，兔子智斗黃鼠狼的故事……

朝著大湖奔跑

終于，那個傍晚到來了。

爸爸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團團和彈球的毛因為興奮而根根立了起來。當(dāng)鑰匙在鎖孔里轉(zhuǎn)動時，彈球頂開魚缸蓋子，伸進爪子撈起小甜心放到自己的背上。

門打開了。爸爸走進來，隨后一個大行李箱也進了門，門慢悠悠地轉(zhuǎn)動著，停住，好大的一個空隙，足夠一只貓進出了。

團團率先躥出門，在門口等著彈球。

彈球馱著小甜心緊隨其后。

它們沿著樓梯沖下去……

奔跑——團團在前，彈球在后——奮力奔跑——朝著大湖奔跑——

好幾次，小甜心差點滑下去，它死死咬住彈球脖子上的毛發(fā)，忍住顛簸帶來的惡心感，死命撐著——堅持住才能回到大湖。

暮色漸漸濃重，它們穿過一條馬路時，差點被一輛飛奔而過的汽車撞到，那輛車急剎的聲音刺耳尖銳，司機把頭伸出窗戶大吼著：“哪里來的野貓?。’偭税?！”

彈球嚇得魂飛魄散，它感覺自己四條腿像面條一樣軟，差點摔倒在路邊。團團用身子托住它，說：“路上就是車多，沒事了沒事了?！?/p>

它們歇了歇，恢復(fù)了一下體力。

彈球背上的小甜心有氣無力地說：“我……我的頭有點暈?！?/p>

“別怕別怕，沒事了?！眻F團說。

“我不是怕……我是頭暈?！?/p>

彈球反應(yīng)過來，它說：“小甜心離開水太久會死掉的?！?/p>

“對哦，它是魚?！眻F團說，“你還跑得動嗎？”彈球點點頭，活動了一下腿腳，繼續(xù)朝前奔跑。終于，它們看到了一片樹林。

團團說：“穿過樹林就是大湖了?！?/p>

彈球喘著氣沒有說話，它感覺到背上的小甜心有些不對勁，回頭問小甜心感覺如何時，小甜心卻一個跟頭跌落在了地上。

“它死了！”團團叫道。

“不會的！”彈球抱起小甜心，著急地說，“快帶路，去大湖?！?/p>

樹林里很暗，走了一會兒才適應(yīng)了黑暗和地面的松軟，它們深一腳淺一腳，走得暈頭轉(zhuǎn)向。

當(dāng)湖水的清涼氣息傳來時，彈球和團團深深吸了一口氣，它們來不及休息，徑直跑向大湖，將小甜心放到水里。

小甜心的身體在水中起伏漂蕩，看起來似乎失去了知覺。

“它真的死了嗎？”彈球帶著哭腔問。

“也許……可能……我想……它動了！”團團大喊。

真的！小甜心的尾巴擺動著，它朝彈球和團團游過來，從水中探出嘴巴。

“我真的回到大湖了？”小甜心不敢置信地問。

“真的是大湖?！?/p>

“你回家了?！?/p>

小甜心歡快地吐出幾個泡泡，它的興奮感染了彈球和團團，它們坐在湖邊，一瞬間忘記了回家的事情。

“大湖真的很大?！睆椙蚋袊@。

“遠(yuǎn)看沒這么大呢?！眻F團瞇著眼睛瞅了瞅?qū)Π墩f。

“吹過大湖的風(fēng)涼涼的，感覺不錯?！睆椙蛘f。

“這風(fēng)吹進樹林，再吹出林子，不知道能不能吹到我們的家里。”團團說。

對呀，得趕緊回家了！彈球一躍而起：“小甜心，你回家去找爸爸媽媽吧，我們也該回家了?！?/p>

團團嘀咕著：“家門已經(jīng)關(guān)了吧，我們會被趕出家的吧，唉，反正我都習(xí)慣了，再做回流浪貓唄……”

小甜心說：“謝謝你們，謝謝你們信守承諾，謝謝你們送我回家?！?/p>

貓陽臺上

離家越近，心跳得越快。這是彈球第一次出家門，還一下子跑出這么遠(yuǎn)，剛才為了送小甜心回家，甚至忘記了害怕，現(xiàn)在往回走時，忽然覺得哪里哪里都很可怕。車當(dāng)然可怕，走過的行人也可怕，跑過了還回頭對著它們齜牙的狗更可怕……最可怕的是，也許爸爸媽媽再也不要它了，從此它就只能在外面流浪，每天面對著這些可怕的家伙。

它們悄無聲息地上樓，一層，兩層……五層到了。

門沒關(guān)！

門居然還那樣開著？

一柱燈光從半開的門里射出來，彈球和團團像是被那束燈光吸進去似的，它們輕松地進了屋子。

媽媽在樓上做飯，廚房里彌漫出辣椒炒肉的味道，媽媽自己接二連三地打著噴嚏。爸爸在房間整理著行李箱，地上散落著各種生活用品，爸爸撓著頭，一副迷茫的樣子。

哈哈，感謝不愛關(guān)門的爸爸！

媽媽關(guān)了火，走下樓喊爸爸吃飯，一眼看到?jīng)]關(guān)上的門，驚慌地對爸爸吼道：“怎么又沒關(guān)門？貓貓們呢，貓貓們在不在家？”

爸爸走出房間，指指貓，指指魚缸。

團團打著哈欠，一副剛剛睡醒的模樣。彈球看著魚缸里的石子、發(fā)卡發(fā)著呆。

媽媽又叫道：“彈球，你把魚吃了？你怎么把它給吃了呢？”

發(fā)脾氣的媽媽一點也不溫柔。

彈球伸個腰，不慌不忙地走開了。

“這個彈球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好好的魚，還是給吃掉了，唉——”媽媽恨恨地盯著彈球的背影抱怨著。

彈球心里有些難過，不是因為媽媽的冤枉，而是因為小甜心的離開。

從此再也聽不到小甜心講的故事了。

爸爸把魚缸清理好收了起來。小甜心的印跡從家里徹底消失了。

第二天，彈球在陽臺上曬著太陽打盹兒，耳邊有個細(xì)細(xì)的聲音說：“嗨，我來了?！?/p>

彈球睜開眼睛，看到一只背上長著黃色小圓點的蟲子正直愣愣地盯著它。

彈球的睡意一下子就沒了：“怎么是你？”

蟲子說：“不好意思，我失約了，我們?nèi)疫M行了一次長途旅行，沒來得及跟你告別?！?/p>

“沒事……沒事。你來了就好?！睆椙虿恢涝趺幢磉_(dá)自己的喜悅，它叫喊著團團，“你快來呀，我們的好朋友來了！”

團團跑上來找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趴在花葉上的那只小蟲子，它本能地想一爪子抓過來吃掉。誰知彈球早有防備，一巴掌拍掉了團團的爪子。

“呵呵，我就是逗它玩玩。放心，我會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的，吃貓糧，不吃魚，不吃蟲。”團團說。

彈球摸了摸團團的頭，又伸出爪子讓小蟲握了握。

后來，小蟲每天都來找彈球和團團玩。

每天，它們都會做一件事，就是一起蹲在陽臺上眺望著遠(yuǎn)方。路過的人看到那個陽臺，都會說：“啊，快看啊，那個陽臺上有兩只貓。”

團團低聲說：“我們的陽臺必須得有個名字了。”

彈球說：“就叫貓陽臺吧。”

貓陽臺上，彈球和團團繼續(xù)蹲著看向遠(yuǎn)方，它們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大湖。

它們給小蟲講起一個故事，故事的開頭是：“有一只白貓叫小白，一只黑貓叫大黑，它們喜歡蹲在陽臺上看著遠(yuǎn)方。遠(yuǎn)方有一個大湖，湖里住著……”

故事的結(jié)尾是什么呢？

嘻嘻，你們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