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毋福珠
一陣雷雨過后,云散天晴,太陽光照大地,牛娃們趕牛到相鄰兩村之間的土崖溝放牧。散落在坡面的牛,有的低頭吃草,有的回首舔舌,有的緩慢前行,有的臥著反芻,動作不一,形態(tài)各異。此際,肩扛農具往地里走的幾個村人,臉朝牧坡招歌:
放牛咧,背圪叉,
卡住牛蛋咬雞娃。
咬一嘴,血剌剌,
連皮帶毛都吃下。
牛娃們正罵著:“狗戴草帽學驢叫,怪腔怪調不害臊”之時,突然傳來一聲“牛牴架了”的喊叫。他們急忙收煞罵聲,往喊叫的地方跑去,只是牴架的牛已被旁邊過來的大花牛沖散了,眾人攔住大花牛,高聲喊叫讓它牴,它就是不接招。我本來坐著看書,卻被這種起哄的聲浪干擾得怎么也看不下去了,抬頭看時,恰見我家的小黃犍追著一頭發(fā)情的小母牛,鼻子貪婪地聞著它軀體的尾部,甚至伸嘴接一些母牛的尿水,津津有味咂巴幾下,嘴唇一張一咧地露著白牙齒,仰起頭臉朝向天空“噀天”。就在它情欲正濃的時候,從斜側闖來兩頭犍牛,一紅一黑。大紅犍狂歡地追一頭母牛,與小黃犍擦肩而過;大黑牛哞哞叫著直奔我家的小黃犍,嫉妒地一頭將它牴開,自己貼近那頭發(fā)情的小母牛,做著與小黃犍同樣的動作。
小黃犍停在原地,兩眼大瞪直望大黑。這時,從灌木叢中出來幾個鄰村的孩子,要趕它去和那邊的牛牴架,我不愿意,他們嘴里罵出臟話:“膽小鬼,怕個毬,又不是拿它下油鍋?!?/p>
我很不滿他們的粗野,勃然變色說:“這是我的牛,我想怎樣就怎樣,閃開!”
號稱“牛娃王”的孫有旺聞聲趕來,連推帶拖把他們逼過一邊,說:“別無理。他就是我常說的文文,在學校念書,不多來坡,可真要論起對牛的認識、飼養(yǎng)和管理來,我們都不如他。”
那些牛娃死皮賴臉地咧嘴笑笑,走開了。
我家和孫有旺是鄰居。他長相精干,說話做事干脆利落,對小黃犍的成長也多有關照,上個月還捉了兩條小蛇喂了它,說牛吃上蛇長膘壯膽增斗力。這么說著,他就地踱了會兒,才若有所思地說:“文文,你不是想讓你家的小黃犍成為一頭斗牛嗎,叫它與大黑試試吧?”
我當然希望它成為一頭斗性很強的牛,征服坡上所有的強者,戴一頂“牛王”桂冠,使村里的牛都為之傾倒,所以我微微一笑,算是默許了。孫有旺當下眉飛色舞,神氣起來,高仰起一張磚塊臉,說:“來啊,看小黃犍與大黑牴架了?!?/p>
小黃犍似乎體悟到了主人的意思,一扎頭牴向大黑,三轉兩頂大黑敗下陣來。孫有旺搖一下頭,轉身對一個下巴頦兒尖得像刀尖模樣的孩子說:“‘小刀子’,你的牛在哪?”“小刀子”說:“它像四根木棍頂一塊肉,笨死了,哪里會牴架呀!”
孫有旺嘆氣之中,身子一挺,抬手直指前面叫道:“朱小同,上!”
隨著洪亮的叫聲落下,只見北面土崖邊晃著半個小腦袋,腦袋后面豎一根木柄,晃晃悠悠朝上移動。趕全身暴露在眾人視線里時,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個小矬子,背一把布套罩起來的麻油漆的土布傘,傘大人小,傘尖挨近腳后跟,走起路來磕磕絆絆,挺艱難的。于是他左手抓住傘套往上提,膀尖向上翹,右手使勁牽著一頭牛,牛娃們以他背傘的模樣叫出一個名字:“放開它,‘土布傘’!”
“土布傘”摸一把紅撲撲的臉,然后把牛牽到小黃犍頭前放開,他的牛的頭剛碰了一下小黃犍的“倒八字”角,就轉身跑掉了?!巴敛紓恪绷R了一聲“死貨”,泄氣地一屁股墩到草地上,使勁嚼著噙在嘴里的一片草葉子,眼里滿是淚水,“小刀子”捏住領口掂他起,說:“牛敗了,又不是你敗了,有啥可哭的?”
“土布傘”說:“怎么不是我敗了,他叫的就是我的名字。”
大家哈哈哈笑了半晌,把他扶起來去攔牛。原本站在那里的小黃犍,忽然起步前走,看樣子要去同大黑爭奪,卻與也來追那頭發(fā)情小母牛的紅牛走了個頭對頭,大概無法回避了,相互扭著脖子歪著頭瞅了一眼,就牴上了。我一看,那牛正是方才追母牛追得最兇的亂群之牛大紅犍,前樓門角上戴一副鐵質牛絲盤,下邊系在牛鼻具上,整個體態(tài)給人一種雄健狂妄的感覺。小黃犍個頭挺大,口齒尚輕,半年前我爹同一位牙行在一條毛巾下捏碼,說它剛“齊口”(有關牛齡的術語之一,指牙齒出全了)進入成牛期,不具備和大紅犍這樣的強者爭斗的體力,我趕緊跑去把它攔開了。
幾天后,我放學回到家里,孫有旺推開一道門縫悄悄約我出來門外,說:“明日是禮拜天,那些孩子恐怕都會出坡放牛,讓你家的牛和大紅犍正式牴一場如何?”
我搖頭說:“它年紀輕,不用與大紅犍牴。”
孫有旺狡黠地笑笑,說:“先使大黑牴,消耗大紅體力,隨后小黃犍和它牴,這樣可以了吧?”
我還是有些顧慮,說:“牛有牛脾氣,牴架是它們天性的自然行為,在人看來它們的牴與不牴是一種不需要理由的任性野蠻,那大黑能聽你的?”
孫有旺又笑笑,說:“這你不用操心,我有辦法?!?/p>
第二天,我早早趕牛來到土崖溝。我知道牛這種畜類和羊一樣,特別愛吃有鹽味的東西,先找了一片茂密的青草,往草上灑了一泡尿,小黃犍連草根都啃的吃了。我想有這潑尿草墊底,牴起架來,足夠堅持三分鐘。
孫有旺今天把特意穿來的紅背心脫下蒙到大黑頭上,大紅犍看見大黑頭上的紅色就撲面牴來,大黑被迫應戰(zhàn),牴了一陣子,落敗后孫有旺拿了紅背心才往小黃犍角上掛,大紅犍倒又一轉頭牴了上去,小黃犍與它的頭一碰,就像要避開它的牛絲盤那樣,溜圏兒忽正面試攻,忽側面斜擊,有頂有躲,有進有退,使出許許多多捉摸不定的招數同大紅犍斗力斗智,更多的是牴它的兩腮。而大紅犍呢,猶如久經沙場的斗士,沉穩(wěn)老練地以不變應萬變,左右擺動應付對方的攻勢。小黃犍頭上的毛亂了,有的地方還掉了幾綹,但步態(tài)不亂,牛娃們齊聲號叫:“敗了,敗了,文文敗了!”
小刀子說:“活該,誰叫它的主人舍不得給它制一副鐵家伙戴上呢?”
聽此議論,我臉上火辣辣的,趕快以走動的方式來抑制心緒,暗為小黃犍祈禱:“小黃啊,你一定要堅持住?!?/p>
彷徨之間,我才發(fā)現(xiàn)“老放?!币褋淼竭@里看牛牴架了。他小時候給村里放過牛,成年后在市一級機關的畜牧單位工作多年,病休后回來村里重操舊業(yè),人們稱他“老放?!?。他輕輕搖動謝頂的頭,說:“那不是敗,它的退仿佛在試探紅牛的底力,或者說是進的前兆。”
孫有旺極為稱道他的見識,說:“這就叫會看,看門道;不會看,看熱鬧。你們不要光在那里吼叫,要看點兒門道。”
“土布傘”走近“老放?!?,問他:“有人叫你‘牛研究’,以你的研究,啥樣的牛能牴架?”
“老放?!闭f:“長相獅子頭,虎脖子,仰頭走路賽猛虎,這樣的牛一般都生性好斗,能牴?!薄巴敛紓恪庇謫枺骸澳泐A測一下這兩頭牛哪頭勝,哪頭???”“老放牛”不屑一顧地說:“都存在,都存在。”
可是我心里沒底,怕時間長了小黃犍浮躁有失,要趕開它?!袄戏排!笨囍樧柚刮?,說:“不急,不急?!?/p>
我和他不慣熟,不好意思反駁他,又討厭他的古板,只好默默挪動身子站到顯著位置,好使小黃犍能看見我,知道它的主人在關注它,支持它。只是此時它還在退,一直退到撞在一頭蹭癢的白花牛身上,才變退為進,“嗵”的一聲牴在大紅犍頭上??吹娜烁吲d了,“加油,加油,牴敗鐵霸王!”
牛牴架是一種力的較量。紅黃二牛這會站在對角線上,各自四蹄撐地,弓背撅尾巴,頭對頭牴在一起,在天然的牧坡里牴頂交跖,拼力對峙,憑的全是犟勁。你看雙方的蹄腿、韌帶、皮毛等全身呈一副力的走向,傾全力于角上。當大紅犍力逼小黃犍后退了一步時,它立馬變個姿態(tài),猛一用力,頂得大紅犍連連倒退。但它退而不敗,一甩頭反撲上來,頂在一塊的兩顆頭硬頂硬地持續(xù)對抗著,身軀下邊的蹄腿,黃的進紅的退,紅的進黃的退,頂來頂去的寸步不讓,牛娃們誰也不肯走開,都在直棱兩眼看著,而最忙碌的是“老放?!?。他起初站在兩頭牛的旁邊,一會兒彎腰,一會兒蹲下,目光緊緊盯著牛的每一個動作;后來,忽然一轉身直對小黃犍,看了它的前腿,看后腿;看了后腿,看腿襠,甚至伸手量腿襠寬度和睪丸大小,邊量邊展手屈指,比比畫畫,嘴里嘟嘟囔囔:“前襠放只斗,后襠放只手,嗯,好好?!?/p>
隨之他像螃蟹那樣橫側身子朝我靠近少許,問道:“這頭黃牛是你家的?”
我回答:“是。”
“老放牛”又橫挪一步,張了張嘴卻只言未出,我倒急躁地問他:“我家的牛咋了?”
他抬頭掃一眼吃草的、舔舌的牛,說:“它常來坡牴架嗎?”
見我搖頭,他一臉疑問看我半天,說:“它的斗法倒像有過長時間磨練似的。”
我說:“牛牴架是牛的事,它們愛咋牴咋牴!”
“老放?!钡灰恍?,說:“這你就白了……”望見小黃犍打了個轉,他趕緊前邁一步跟過去看,“如果不是常牴架,也是有過某些調教的。牛通人性,人對它的調教,它可以接受?!?/p>
簡短的幾句對話,讓我明顯感到他對牛還就是有所研究,便把小黃犍成長過程中的一些經歷說出來——它剛長出尖尖角的那段日子,有一回我給它喂草時碰了它的角,它向我牴來,我猝不及防,只得應戰(zhàn),兩手抓住它的兩只角,“一二三”我進三步,它退三步;“三二一”我退三步,它進三步,就做過這樣的默契配合玩?!业脑掃€沒有說完,“老放?!本徒由弦痪?,說它正是在這種玩耍中受益。還說人可以支配牛,牛卻不一定完全受人支配。比如牴架,人為的牴它們可能牴,可能不牴,只有產生某種情緒或仇恨才會牴,或者在它們身上糊泥、潑水、頭蒙布,改變反射條件,也會牴起來。
我打斷他的話,問:“我的牛這樣牴下去,是不是又會落得大家嘲笑我?”
“老放?!闭f:“不見得。哦,還是扯遠一點吧,牛有種類之分,也有產地之別,單只黃牛,有內蒙牛、秦川牛、南陽?!慵疫@頭牛,頸界短,鬐甲部位稍隆半圓且平直,四蹄敦實,膀寬闊,像南陽牛和晉南牛的混種,體堅有力,牴頂之勇不亞于那頭紅犍牛,從勢頭上還看不出會敗。”
站在旁邊的孫有旺搖著兩手,說:“你不用給文文說寬心話了,大紅犍并沒有你說的那種長相,但它把本村和鄰村來坡的牛都牴敗了,一個進入成年階段時間不長的小黃犍,怎能與它這般抗衡下去呢?”
“小刀子”說:“大紅犍憑啥?還不是仗憑頭上的鐵東西?!?/p>
眾人的忿忿不平,激怒了大紅犍的主人。他叫林群,身材細高得像灌木叢里的幼嫩荊條子,頭上戴著黃櫨條編織的圓圈遮陽帽,下垂的枝葉遮住半張臉,只有顴骨以下露出“肉三角”,他的目光透過枝葉與枝葉之間的空隙看外界。雙手背在背后捏著一根棍子,慢悠悠擺弄,氣急色厲地對議論的人說:“不服氣的也戴上牛絲盤,咱候著?!?/p>
如此挑釁性的譏諷我受不了,憤怒地說:“不戴也照樣勝?!?/p>
不料我的話這邊一落,那邊林群嘿嘿冷笑,說:“叫你勝,叫你勝。”
我一愣,便轉臉回看,小黃犍因前攻時后腿不到位,被大紅犍得勢頂得連退數步。我恨它不爭氣,揮起棍子就要打去,“老放?!卑醋∥业氖郑f:“你的牛精力充沛,又牴頂靈活多變,帶點耍性游擊氣,你稍微停會兒看吧?!?/p>
我的怒氣,林群的傲矜,“老放牛”的沉著,旁觀者都看在眼里,誰也不會再攔我了,我抬腳去趕它走開。但恰在此刻,小黃犍好像是把久已潛伏的一個招式施出來:目光一閃,頭下低,十字部隆起,用足氣力猛烈一頂,這一下大紅犍再也沒有氣勢縱橫、獨步牧坡的余地了,夾起尾巴溜了。牧坡頓時歡聲雷動,又拍手,又喊叫:“林群敗了!林群的鐵霸王敗了!”
這時,林群臉色頹喪,“呼”的一聲掄起棍子,“噼嚓!噼嚓!”捶打了一陣子身邊的灌木枝葉,又習慣性地把棍子捏在背后站定看了一眼他的牛,才走過去卸下牛絲盤扔了。
小黃犍贏回了體面,我心里不勝高興。顧及林群的感受,又著意不將這份高興過多地現(xiàn)到臉上,只暗暗給孫有旺使了個眼色。他點頭會意,把牛絲盤撿回來往林群手上遞,安慰說:“還給它戴上,又不是太陽不打咱門口過了,這回敗了,還有下回?!?/p>
林群將牛絲盤接在手上,說:“‘老放?!皇钦f了嗎,二牛相斗力大者勝。體力是主要的,不是戴上它就可以牴遍天下無敵手。”說罷,又把它扔了。
牛牴架引起我和林群之間的不快很快和解了,兩頭牛卻從此結下仇怨。時間來到秋種季節(jié),小黃犍被孫有旺他爹套在犁上犁地,我和有旺、“老放?!?、林群幾個在地頭等它下套以后去放牧。在路邊吃草的大紅犍忽然四蹄一起,朝犁地的地里奔去,我當即想到它是不是要找小黃犍報復,以正它曾經的鐵霸王之名?
情勢緊迫,我迅即示出一個手勢,和孫有旺幾個一起跑進地里,大紅犍早與小黃犍牴上了。有旺他爹被這種突如其來的牛行為,弄得只好一手使勁按犁拐,一手執(zhí)鞭拼命打牛,犁被牛拉得偏出犁溝,犁鏵絆在樹根上,“嘭”一聲套繩斷了,小黃犍掙脫了拉犁的負重和前頂的張力,一下子把大紅犍沖得調了個方向,逃跑而去,小黃犍追趕在后,消失在那邊漫延過來的霧里。霧遮視線,弄不清它在哪里,只看出一行模模糊糊的蹄印走去天公池那邊了。難道它聞到了水汽,喝水去了?那是空山水,陰冷得很呀,出了大力的牛敢喝?我朝天公池跑的工夫,山溝里回蕩著孫有旺他們的呼叫:“文文——”
叫聲急迫,凄厲。
片刻之后,同一方向傳來我爹的叫聲。這時我繼續(xù)跑在尋牛的路上,沒有心思去想他怎么也來了,只是胡應了一聲。
濃霧之下,接近天公池才看見小黃犍躺在池邊,我忙說一聲,“小黃,我來了?!彼鼪]有動,上前踢它,還是沒反應,這使我驚慌得真不知該怎么辦了。待孫有旺他們陪我爹來到這里,小黃犍的呼吸已極其微弱了。我爹急出滿頭大汗,揪了“老放?!备觳睬笏炀瓤炀?,說自己可是指望用賣它的錢修房子的呀!“老放?!鄙焓种钢↑S犍鼻鏡上的水珠說:“它的病不好治了,就是獸醫(yī)來了也救不活它。”所以他只建議解剖尸體查死因。我爹搖頭不主張查,托付村人就地埋了。
小黃犍死后第六天,“小刀子”來叫我說孫有旺請我去看一張獸皮。我隨他到村外問有旺是一張什么樣的皮?孫有旺困頓的眼睛直望林群,林群也不掩飾,說是小黃犍的皮,曬在石板巖。孫有旺這才補充說你爹發(fā)慈悲,想讓小黃得個囫圇尸首,可是那幾個人白天做了假埋,黑夜刨出來剝皮曬干準備賣錢。聽他二人說完,我皺眉想了想說不可能,我爹是村里說一不二的干部,他們哪敢欺哄我爹。
“老放牛”見我有懷疑,指使“土布傘”去把它背來當面驗證。
一張牛皮撐開有普通席子那么大,“土布傘”不好背,就像耍獅子那樣把它頂到頭上,拖在后面的尾巴一掃一拂地擺動。坡邊正在追一頭母牛的大紅犍,或許它的視線里出現(xiàn)了小黃健的身影,舍棄母牛來攆“土布傘”。孫有旺和林群大叫:“‘土布傘’,快跑!快跑!快往村里跑!”
大紅犍攆“土布傘”越攆越近,眼看就要一頭頂在他身上了,慌得我拔腿奔去,連自己都不清楚是去救“土布傘”,還是去截住大紅犍。只知道直著嗓子大喊:“‘土布傘’,快!快撂掉牛皮!快撂掉牛皮!”
孫有旺他們幾個和我一樣,也是一邊跑,一邊喊叫“快撂掉牛皮!”
“土布傘”跑到村口的“泰山石敢當”碑跟前,一斜身把牛皮撂在碑石上,僅差三兩步之遙的大紅犍兇猛地一頭頂了上去,石碑的抵力,把大紅犍碰得倒臥在地,滿頭滿臉都是血。緊隨在我身后奔來的林群一看,嚇得驚恐萬狀,他嘴唇哆哆嗦嗦滿口哭腔叫一聲“大紅”,霍然撲通跪下傻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