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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開先《改定元賢傳奇》之“改”與“留”考辨

    2022-11-05 13:53:27
    文化遺產(chǎn) 2022年5期
    關(guān)鍵詞:元雜劇選本雜劇

    薛 雪

    明人編纂的元雜劇選集,作為探析早期戲劇表演的重要文獻材料,一直是學(xué)界研究關(guān)注的重點,而李開先(1502-1568)有感于“元詞鮮有見之者”而編訂的《改定元賢傳奇》,既以“元賢”為題,力圖存元雜劇之舊貌;又經(jīng)精挑細選、審慎改訂,無疑是其中頗具代表性作品。同時,作為明代最早刊行的元雜劇選集,近人傅惜華曾評價:“此書實為《元刻古今雜劇三十種》后,時代最早之元人雜劇選集,重要異常”,亦充分肯定了《改定元賢傳奇》的文獻價值。

    《改定元賢傳奇》對于后來的選本,亦有著參考借鑒的意義,之前學(xué)者的研究中,已有人著眼于李開先的戲劇理論及相關(guān)戲曲活動,進行綜合性的討論,也有學(xué)者從文獻???、選本比較等方式切入,屢屢提及后來選本在版式體制、改動內(nèi)容上對其的繼承性,如張倩倩曾評價此書“開啟了文人選編元雜劇的先河,對萬歷時期的元雜劇選本影響很大”;孫書磊亦認為“《改定元賢傳奇》在元明時期的元雜劇傳播中發(fā)揮著軸心與中介作用,它促進了元雜劇體制的演進?!笨梢钥吹剑藭挠绊懯巧羁潭鴱V泛的。

    《改定元賢傳奇》的研究雖已有不少成果,但少有人注目編選者的觀念與實踐之間的內(nèi)在關(guān)系,李開先在其間的平衡、取舍之道亦尚待考究。故本文以李開先的編選觀念切入,結(jié)合具體的文獻考證和文本分析,闡釋編選者在 “觀念”與“實踐”之關(guān)系上的平衡與選擇;尤其重點關(guān)注該選本“改”與“留”之辨證關(guān)系,以期考究李開先對待元雜劇的真實態(tài)度,進而深入探討《改定元賢傳奇》所承載的文本體制之典范性、編選觀念之示范性,以及隨之衍生出的戲劇史意義。

    關(guān)于編選該書的工作和意圖,李開先在前序中進行了細致的說明:

    予嘗病焉,欲世之人得見元詞,并知元詞之所以得名也,乃盡發(fā)所藏千余本,付之門人誠庵張自慎選取,止得五十種,力又不能全刻,就中又精選十六種,刪繁歸約,改韻正音,調(diào)有不協(xié),句有不穩(wěn),白有不切及太泛者,悉訂正之,且有代作者,因名其刻,為“改定元賢傳奇”。

    他自稱因有感于當時選集良莠不齊、雜亂參差,故自選藏本中的五十種準備予以刊行,又困于現(xiàn)實因素,精而又減,最后出品只有十六種。且從劇作題材類型、思想內(nèi)容到改動的方式、規(guī)范,俱給出了詳細的要求準則。不難發(fā)現(xiàn),該書的編選原因和意圖,一言以蔽之,即“欲世人之得見元詞”;所據(jù)宗旨,乃不求其“全”而求其“善”,重在發(fā)掘元雜劇的文學(xué)價值,而“改定”之謂,亦不乏希冀后人效法準則之意。

    同時,李開先在編選《改定元賢傳奇》的觀念上,還包含著很強的辨體意識?!陡亩ㄔt傳奇》專門收錄元雜劇,又言“俟有余力,當再刻套及小令。”明確對同為“曲文學(xué)”的雜劇、散曲進行了區(qū)分,正如李昌集所言:“《西野春游詞》是散曲集,李開先提到的曲家皆是散曲家,均是證明,李開先對‘詞’與‘傳奇’的分界還是清晰的?!焙茱@然,《〈西野春游詞〉序》是針對散曲而言,《〈改定元賢傳奇〉序》則專就劇曲而論,“散曲”和“劇曲”在體制形式上互相依存,卻又是相對獨立的。如此,在“以‘曲文學(xué)’的眼光視戲曲的現(xiàn)象還相當普遍”之時,《改定元賢傳奇》于“劇曲”文體上,標舉元雜劇為典型,就含有一定的范式意義。

    有既定觀念于前,其后的實踐情況就頗值得考究,而元雜劇的整理審定,其重點必在對原有文本的“改”與“留”上。正如李開先在前序中所表露的那樣,留存元曲舊貌的同時,還得有所規(guī)整、改進。由是,李開先在實際的操作中,如何處理、平衡各種矛盾,“改”與“留”之間又呈現(xiàn)出怎樣的問題和關(guān)系,恰是焦點所在。

    《改定元賢傳奇》標明了“改”字,其中的“改動”部分,自然不可忽視。相關(guān)的標準要則,序言中就已明確點出:“刪繁歸約,改韻正音,調(diào)有不協(xié),句有不穩(wěn),白有不切及太泛者,悉訂正之”,于曲詞、賓白上皆有涉及。不過,李開先對于曲詞部分的改動,雖在理念表述上以“改韻正音”為準要,講究北曲聲韻的格律軌范,實際操作卻不盡然如此,故不少學(xué)者認為他對曲詞的改訂實不算多。反而是其中獨具個性的改筆,更值得關(guān)注,且足以昭顯他對元雜劇的態(tài)度和個人觀念。

    該選本所收《杜牧之詩酒揚州夢》雜劇第一折中的【混江龍】就是極具代表性的例子,此曲對揚州之美景極盡描摹:

    a.江山如舊,憶昔歌舞古揚州。二分明月,十里紅樓。綠水朱闌品玉簫,珠簾繡幕上金鉤?;茨蠠o比景,天下最高樓。

    b.江山如舊,竹西歌吹古揚州。三分明月,十里紅樓。人倚雕闌品玉簫,手卷珠簾上玉鉤。維揚風(fēng)月景,天下最為頭。

    c.江山如舊,竹西歌吹古揚州。三分明月,十里紅樓。綠水芳塘浮玉榜,珠簾繡幕上金鉤。維揚風(fēng)月景,天下最為頭。

    這支曲在李開先《詞謔》中亦有收錄,與《改定元賢傳奇》除個別字有出入外,基本無二。通過比較后可知,其他版本似在《改定元賢傳奇》的基礎(chǔ)上,進一步潤色而成,且繼志齋刊《元明雜劇》本中,該曲上方有批注:“此一折楊升庵重訂”;同時孟稱舜《古今名劇合選》崇禎刊本中,亦有注文“此折系楊升庵重訂,故后人混收入升庵《黃夫人集》內(nèi)。其中間有異同,則出吳興臧晉叔本也?!眱蓷l批語證實,曲中的異文部分確系再經(jīng)后人改動所致。

    在《改定元賢傳奇》編撰前即已刊行的《雍熙樂府》,恰也收錄了此折,可作為更早出的版本以供參證:

    江山如舊,竹西歌吹古揚州。三分明月,十里紅樓。人倚雕闌品玉簫,手卷珠簾上金鉤?;茨巷L(fēng)月景,天下最為頭。

    后出于《改定元賢傳奇》的《元明雜劇》本,反而與《雍熙樂府》本所錄最為相近,整體比較之下,“憶昔歌舞”“二分明月”“綠水朱闌”“無比景”及“最高樓”幾處,當為《改定元賢傳奇》本所獨出的改筆。值得思考的是,這段曲文用韻上并無差繆,卻被編選者們反復(fù)修訂,既沒有非改不可的緣由,也沒有統(tǒng)一固定的標準,選取一段溢美景色之詞操筆,反是展露文采的空間大了許多。由此可知,幾版的改動,乃是文人出于自我理解、表達自我感受的改筆。特別是“三分明月”一句,顯然化用自唐人徐凝《憶揚州》名句“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奈是揚州?!豹毨铋_先取“揚州獨占二分明月”之意,改作“二分明月”,雖然意義上更為貼切,且更具有文學(xué)性,但這番改動卻無視雜劇作者的原本意圖,編者難掩文人氣質(zhì)。

    至于賓白部分,“刪繁歸約”“不切太泛”的標準皆可適用。通過比勘不同的版本可以看出,在賓白的改動層面,李開先也投入了不少個人意志,如《青衫淚》第三折,借裴興奴之口念出白居易的《琵琶行》:

    a.門前冷落鞍馬稀,慈親逼作商人婦。去來江口守空船,繞船明月江水寒……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況是曾相識……滿坐聞人皆掩泣。就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淚。

    b.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我聞琵琶已歎息,又聞此語重唧唧。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滿坐聞之皆掩泣。就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

    《古雜劇》本、脈望館本及《柳枝集》本,基本是遵照《琵琶行》原詩搬用,不過逐一梳理下來,則能發(fā)現(xiàn)李開先的改動更合情理。首先,將“老大改嫁”改為“慈親逼嫁”,對應(yīng)前文老虔婆貪圖重金,逼迫裴興奴嫁人的情節(jié);其次,裴興奴所嫁的茶商劉一郎,當晚是因外出吃酒離船,而非為做生意出走,刪去“浮梁買茶”一句,有效避免了劇情上的自相矛盾,相較于《元曲選》大段的刪節(jié),李氏選擇性的減句,更貼近原作;再者,“相逢況是曾相識”緊密聯(lián)系全文,劇中二人不僅并非初見,反而情意甚篤,“不相識”顯然不合邏輯,更與該劇“悲歡離合”之主題相悖;最后,將“江州司馬青衫濕”改為“青衫淚”,與題目相切,頗有畫龍點睛之妙用。

    從上述兩個例子不難看出,李開先對劇本的改動,盡管附著了濃厚的文人習(xí)氣,對劇本原有形態(tài)卻影響不大。同時,他所判定的可改之處,多出于語言曲辭層面,關(guān)注辭藻修飾,雖難免有賣弄成分,倒也開啟了從文辭角度整理元雜劇的先河。

    戲曲劇本不僅具有文學(xué)性,其特有的舞臺性更不可忽視。改動之外,李開先對于元雜劇劇本舊貌的留存,正體現(xiàn)出他對戲劇文體特殊性的深刻認識。赤松紀彥視《改定元賢傳奇》在折、楔子、題目正名等體制上的不甚規(guī)范,為“元雜劇的古老特征”,與此同時,“……上開”“……住”等元刊本的常見用語,在一定程度上也被保留下來,亦是值得考究之處:

    (一)“……開”

    元雜劇的“開”,孫楷第認為乃“腳色初上場時開端之語”,康保成指出“是戲曲演出時的一種具有宗教意義的儀式”,昭示著腳色出場需要自報家門。在劉曉明《雜劇形成史》中曾論及:“ ‘開呵’一語在元劇中的使用目前可考者僅見于《元刊雜劇三十種》和明息機子輯《雜劇選》,其他元雜劇選本皆未見?!笔聦嵣?,除上述兩個版本,“……開”的句式于《改定元賢傳奇》中也能得見,在《陽春奏》《脈望館鈔校本古今雜劇》里,亦被部分使用。

    整理相關(guān)劇作,“……開”在《改定元賢傳奇》中出現(xiàn)共計8處,其出現(xiàn)的位置,一是位于全劇或每折起始之處,有引戲開場的功用,如《陳摶高臥》第一折開場處:“(沖末扮趙大舍引鄭恩上開)”;二是在主要人物在全劇中初次登場或每折首次上場之處,即“人物上場時自我表白的按語”,用以自我介紹和敘述劇情。不僅如此,這時“開”出現(xiàn)的前文中,往往還包含其他人物下場的舞臺提示,表明前面的故事已交待完畢,自此人物交替、虛擬的故事空間有所變動,故而“開”或許還兼具“轉(zhuǎn)場”的作用,表示場面的轉(zhuǎn)換并暗示劇情的推進,如《兩世姻緣》第三折:“(酸戎裝上開)……蒙圣恩除為翰林院編修。……自得官至于今日,早已十有八年……”,酸回顧過去經(jīng)歷的同時,故事時間也推進到十八年之后。

    還值得注意的是,雖然沒有明顯標志,但《改定元賢傳奇》中還存在類似于“開”,起到情節(jié)敘述功能的文字,借此交待出舞臺上不便表演的情節(jié),例如《唐明皇秋夜梧桐雨》第四折開場:

    (小駕一行上云)寡人唐肅宗是也。自安祿山構(gòu)亂,父皇幸蜀,駕至靈武,因父老之請,傳位于朕,征天下兵馬,東還破賊。安祿山被李豬兒賜死,郭子儀、李光弼等擒滅安慶緒、史思明等,余黨盡除,廓清海宇,重立唐朝天下。百官大臣立朕為肅宗皇帝,迎父皇還宮,居于西內(nèi)。今早問安回來無甚事,還后宮去來。(下)

    這段描述明顯與《玉簫女兩世姻緣》第三折相似,皆是借角色之口講述劇中人物的過去經(jīng)歷,卻在后出的《元曲選》和《古今名劇合選》版本中被整段刪去。由此可見,元雜劇版本的流變過程中,“開”的提示是在逐漸減少,直至消失的,正如陳容富所指出,從“開”字的保留,約略可以窺見《改定元賢傳奇》相較于其他版本的古老性,而“開”作為元雜劇特定的表演形式,它的從有到無,也折射出編選者元劇觀念的變化,但至少對于李開先而言,他是認可且重視此舊制形態(tài)的。

    (二)“……住”

    黃天驥曾關(guān)注到元雜劇中特有的“開住”一詞:“初時不知所謂,及見楊梓《霍光鬼諫》始知‘開住’即開呵之后繼續(xù)呆在場上”,以此類推,諸如“做……住”的句式,或也暗含著要求人物停留臺上的指示意味。在《改定元賢傳奇》中,“……住”的句式共出現(xiàn)5次,分布比較零散,沒有相對固定的位置。

    1.《西華山陳摶高臥》第三折:

    (駕上科,)(末作入內(nèi)科)

    2.《唐明皇秋夜梧桐雨》第一折:

    (卒報)(沖云)著他進來。

    3.《唐明皇秋夜梧桐雨》第二折:

    (做報)(正云)引他進來。

    4.《玉簫女兩世姻緣》第四折:

    (駕云)宣來。(作喚旦上科)(云)妾身張玉簫……(入見駕科)

    5.《玉簫女兩世姻緣》全劇結(jié)尾處:

    (帝君上隊子)(云)(指旦末科)

    其余版本中,或是改“住”為“科”“介”,如《唐明皇秋夜梧桐雨》第一折,卒子報告安祿山求見:“(卒報住)(沖云)著他進來?!泵}望館本、《古雜劇》本及《元曲選》本作“(卒報科)”,《元明雜劇》和《古今名劇合選》作“(卒報介)”。然后文仍有“(押凈下)”的指示,表明在安祿山與張守珪對話時,卒子一直在場上,因此“住”仍是表達了停留之意。

    或是直接刪去,如《玉簫女兩世姻緣》第四折,張玉簫被宣見駕:

    (駕云)宣來。(作喚旦上科)(云)妾身張玉簫……(入見駕跪住科)

    《元曲選》作“(駕云)宣來。(內(nèi)侍喚旦科)(正旦上云)妾身張玉簫……(入見駕科)”,就直接刪去了“跪住”的指示。但臧懋循的改法,實為不妥,因后文中駕令玉簫指認韋皋,仍有“(旦起認酸科)”的科介,表明此前旦的表演,都是跪著進行的,此處才會有起身的指示;另,后文中復(fù)有“(旦跪云)”“(旦扶酸背,做謝駕科)”等科介提示,因此旦的跪立與否,一系列動作提示都是清晰明了的,陡然刪去反而不利于演出效果。

    統(tǒng)觀下來,早出的版本一定程度上仍保留著原始舞臺本的痕跡,尤以《元刊雜劇三十種》《改定元賢傳奇》為典型,而比較晚出的版本,特別是《元曲選》中,幾乎看不到這類句式的存在,可以說,劇本體制在逐步整飭的同時,與之相隨的舊有形態(tài),卻也在不斷消歇式微。

    (三)收場下斷

    除上述兩種舞臺指示詞,《改定元賢傳奇》在劇本結(jié)尾也有不同面貌。顧學(xué)頡曾討論元雜劇的收場情況:“元雜劇在全劇將結(jié)束的時候,照例由一個地位較高的人出場作斷,對劇情作最后處理;然后念一首詩,或七字句的順口溜,也偶有念詞的。詩的內(nèi)容是概括劇中重要情節(jié),并含有褒貶判斷的意義,很像判詞,元刊本中叫做‘斷出’或‘斷了’”。正如其所言,“下斷”的形式早在《元刊雜劇三十種》中就可查得,《遇上皇》《東窗事犯》和《博望燒屯》三劇結(jié)尾處,即出現(xiàn)了“駕斷出”、“斷出了”和“駕斷出(散場)”的提示語,因該版本中賓白大量省略,所以具體的文辭樣式難以考證。不過在內(nèi)府本雜劇中,同樣保留了這一形式,可供參考。

    著眼《改定元賢傳奇》中,兩劇“斷”的呈現(xiàn)也并不統(tǒng)一,總結(jié)起來有兩類:

    一是沒有明顯標示的,即《江州司馬青衫淚》結(jié)尾,眾人拜謝完皇恩,正旦唱罷,題目和正名前有一段總結(jié)性的念白:

    遷客那堪送客行,梧桐霜老楚江清。串頭蘭棹翻云影,帆尾秋風(fēng)剪月明。鄰畫艇,近沙汀,琵琶誰撥斷腸聲。聲聲偏入愁人耳,道是無情卻有情。

    這一部分在其他幾個版本中,都有所保留,但《元曲選》中卻被完全刪去,唱詞之后直接就是題目正名,顯然是編者有意為之。從內(nèi)容上看,此部分除“鄰畫艇,近沙汀”一句,余皆為七言韻文,且內(nèi)容基本涵蓋了該劇的中心劇情,又全劇中皆未出現(xiàn)人物下場詩,因此是“下斷”的概率更大。相似的情況,可參照脈望館鈔本《司馬相如題橋記》中【尾聲】之后出現(xiàn)的“下斷詞”:

    雜劇卷終也。(外云)道甚。(眾答云)瀛洲開宴列嘉賓,祝贊吾皇萬萬春。武將提刀扶社稷,文官把筆佐絲綸。

    《題橋記》在結(jié)尾表達了對圣上的贊頌之詞,或許是因為前文中已有“一起齊的拜謝君王”的部分,所以《改定元賢傳奇》中并未在收場處繼續(xù)“頌圣”。因劇本中并未給出明確的指示,故而不能斷定是由哪個角色來完成。根據(jù)上文的內(nèi)容,當有兩種可能:其一是“駕”,既是內(nèi)府本雜劇中較常用來“下斷”的角色,又前文“駕”念白結(jié)束后,沒有下場的標識,或許還留在場上進行這最后的表演;其二是“正旦”,在唱完【隨煞】之后,脫離出劇情,作為局外人來完成這段表演。仍需注意的是,么書儀稱《題橋記》結(jié)尾部分作“打散詞”,參考孫楷第先生的觀點,“打散詞”可簡略地解釋為“表演結(jié)束后的總結(jié)散場之語”,又上述兩劇文中皆缺乏“斷”這一明顯標志,稱之為打散詞或更為接近,此處還有待商榷。

    二是借劇中開場擔當沖末這一角色的人物之口,總結(jié)陳詞,言語中有提及“斷”,如《劉晨阮肇誤入天臺》的結(jié)尾:

    (太白云)眾仙近前,聽我明斷:紫霄仙謫來塵世,修真在桃源洞內(nèi)。有劉阮心慕清虛,厭塵勞蹤跡韜晦。當暮春采藥入山,與二女夙有仙契?;自泼云錃w途,指引他二人相會,成就了兩姓姻緣。……再來時路徑全無,何處認舊游之地。吾指引復(fù)入洞中,使仙眷依然匹配。三年后行滿功成,忽一朝同還仙位。

    這段話最明顯的特征即是借劇中地位較高、身份尊貴的非主角人物之口,總結(jié)陳詞、臧否人物,且言語中有提及“斷”字。《元曲選》本將“明斷”改為“囑咐”,并增加提示語“詞云”,明顯忽視了“斷”所暗含的特殊意義。參照脈望館鈔校本雜劇,則與《改定元賢傳奇》有相似的情況,例如《呂洞賓三醉岳陽樓》一劇結(jié)尾,也用到了非主角的人物漢鐘離,同時文中有“斷”字出現(xiàn):

    (鐘離云)梅柳你二人今日成仙得道也,聽吾下斷:你本是人間土木之物,差洞賓將你引度,今日個行滿功成,跨蒼鸞同朝玉帝。

    同樣與《元曲選》做比較,臧懋循不僅將“聽吾下斷”改為“聽吾指示”,更將這一段文字放到了【收尾】之前,完全忽視了“下斷”的內(nèi)涵。對比上述兩例可以發(fā)現(xiàn),兩處“下斷”的言辭形式和表現(xiàn)內(nèi)容相似度頗高,又日本學(xué)者小松謙曾總結(jié)到“內(nèi)府本中,全劇的最后,劇中身份最高的人物要念七言韻文(多為三四節(jié)奏)以終場,此稱‘斷’或‘斷出’,為演劇的定型。”據(jù)此可以推斷,《改定元賢傳奇》中保留的正是“下斷”這一體式。雖為舊制,但基于“下斷”的特殊性,似乎也從側(cè)面印證了《改定元賢傳奇》所用底本與內(nèi)府藏本的淵源頗深。可以見得,保留雜劇結(jié)尾之打散詞或下斷詞,用以梗概全劇,總結(jié)全文,一來留存了元雜劇的原始形態(tài),二又可看作該版本源出于內(nèi)府的佐證之一。

    從整體來看,《改定元賢傳奇》中多處保留“……開”“……住”及打散詞等“古老”特性,實則意圖保留劇本更為原始的形態(tài),這是李開先元劇觀念中最受重視的部分。它們既反映于劇本體制上,又可視作舞臺表演的遺存,尤其《兩世姻緣》第一折結(jié)尾出現(xiàn)的“吊下”指示,應(yīng)是提示此處穿插了“吊場”的表演,作為意義較為明確、且當時仍被演出使用的戲劇術(shù)語,它們在后來的選本中基本都得到保留。而李開先的存舊之舉是否表明這些舊制仍在當時的舞臺上演,還有待考證。

    如前所述,《改定元賢傳奇》編選中的“改”與“留”,并非對立或割裂的存在,反而呈現(xiàn)出一種相輔相成的辯證關(guān)系。它們作為有效可行的方式和手段,共同服務(wù)于《改定元賢傳奇》的“定型”,使其可以成為李開先心目中理想、規(guī)范的元雜劇選本,并最終作為一種創(chuàng)作范式,呈現(xiàn)于世人面前。

    其實,李開先作為編選者在“觀念”與“實踐”上有著平衡與選擇的綜合考慮,這也反映出他對待元雜劇的真實態(tài)度:語言文辭的層面,不合乎劇情、不利于排場的部分,是可以執(zhí)筆添改,傾注個性情感的。編選工作本就是對劇本的“二度創(chuàng)作”,文人參與元雜劇的整理,也是他們個人意志介入的過程,在此過程中,《改定元賢傳奇》的劇本內(nèi)容更加充實、體例漸趨整飭,雖然附著濃厚的文人參與感,卻不失為一種推進,更是元雜劇文本在傳播過程中,從“曲無定本”到“曲有定本”的必然趨勢。

    至于體制形態(tài)的層面,尤其是有涉舞臺表演的部分,則是需要保留和遵循的。元雜劇實乃“舞臺藝術(shù)積淀”的文本,這些被留存的“古老特征”,突出了戲曲兼具案頭場上的文體特性,也是它與散曲分界最著之處。由此,愈加凸顯了李開先的“辨體”意識,說明他在一定程度上把握到了“劇”的本質(zhì)。對元雜劇舊制的重視,也正是《改定元賢傳奇》這一版本的價值所在,可以說,它就是繼《元刊雜劇三十種》之后,比較能反映出元雜劇舊有形態(tài)面貌的選本。

    還需注意的是,作為明人最早刊行的元雜劇選集,《改定元賢傳奇》的編者在力圖存舊的同時,還會有意識地對文本進行一定程度的修訂,在此過程中又難免摻雜上個人的情感偏好和思想觀念,更會受其所處時代的文化風(fēng)氣所困囿;雖于體制上有所精進,仍然疏漏多出、不甚完善,所以它并非元雜劇在不斷改造后的“完成形態(tài)”,而是此過渡進程中的一環(huán),上承《元刊雜劇三十種》所代表的舊制,下啟文人改本的“個性”與“兼容”,它所反映的,恰也是元雜劇體制不斷演進完善的軌跡。

    與此同時,《改定元賢傳奇》對后來的編選者多有影響之處,而這番影響不限于體制、內(nèi)容上,還兼及編選觀念和對戲曲尊體的認知上??v觀后來的元雜劇選本,在選劇上多關(guān)乎教化,凡有序者,常以悉數(shù)歷代文體起筆,至元則尊倡詞曲,此式正肇始于《改定元賢傳奇》;在編選的目的上,息機子稱“詞曲不有獨收其功者乎,焉得小之,刻之以傳可也?!蓖躞K德則感慨“而獨元之曲,類多散逸,而世不盡見。”同樣在突出元雜劇之重要性,又皆對李開先“欲世人之得見元詞”有所映射;而黃正位《凡例》中所述“是編也,俱選金元名家,鐫之梨棗”、“曲中折白等語是皆金元習(xí)音,不必求其洞燭。若以己意強解,至或妄易佳句,反失其真矣。今盡依舊本改定”,亦是承繼于李開先對“金元之舊”的重視;而后的選本,則在李開先的基礎(chǔ)上深入闡發(fā),臧懋循《元曲選序》中的“名家”“行家”之辯,孟稱舜提出的“學(xué)戲者,不置身于場上,則不能為戲;而撰曲者,不化其身為曲中之人,則不能為曲,此曲之所以難于詩與辭也?!边@些切乎舞臺的表述,于觀念層面,反映了一種從“曲本位”到“劇本位”的演進趨勢,凡此種種,也正不斷推動著元雜劇的經(jīng)典化。

    總而言之,《改定元賢傳奇》的編選,無疑體現(xiàn)出李開先對元雜劇的認識是比較有前瞻性的,他能在思潮并起、各家爭鳴的環(huán)境中先聲奪人提出“詞必元聲”、重乎“本色”等重要觀念;又率先認識到“元雜劇”重要的文獻和藝術(shù)價值,編訂《改定元賢傳奇》一書作為軌范。而選本之“選”,本就附著了文人的意志,此般精心的編輯工作堪稱開風(fēng)氣之行為。在具體的實踐操作中,既以“本色當行”為標尺,維護元雜劇文本形態(tài)之舊制;又通過種種選定、刪改,滲透出文人“個性”,對后來的元雜劇選本皆有深刻的影響并,最終奠定了《改定元賢傳奇》在元雜劇經(jīng)典化進程中不可忽視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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