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娃娃的旅行

□［美國］雷切爾·菲爾德

我過的第一個夏天相當(dāng)充實，要是寫下來的話，估計會需要很多張紙。我們乘坐著普雷布爾船長的那輛輕便雙輪馬車先后去了波特蘭、巴思以及附近的一些農(nóng)場。我們還駕駛著南瓜顏色的小漁船出游，在船上船長還教安迪如何起帆航行。北方的夏季天空湛藍(lán)明澈、陽光明亮柔媚，但是持續(xù)的日子不長，花兒似乎是在一夜間綻放的。當(dāng)金鳳花、山柳蘭和雛菊盛開的時候，野玫瑰也含苞待放。而當(dāng)野玫瑰凋零時，野胡蘿卜花和秋麒麟草開始登臺亮相。接著，人們就開始忙著采摘漿果了。然而，正是因為采摘，我差點回不來。

事情是這樣的：普雷布爾太太讓我們再去采摘一兩升漿果以便儲存后做果醬。安迪和菲比打算去之前去過的離家不遠(yuǎn)的那片樹林采摘。于是，安迪拿著一個草編大籃子，菲比則拿著一個小籃子出發(fā)了。菲比在小籃子里鋪上了車前草，并把我放了進去，躺在里面的我既舒適又涼爽。當(dāng)時，夏日炎炎，馬路都熱得發(fā)燙，我為自己能逃離夏日的炎熱滿懷感慨：做一個木頭娃娃真好。然而，這種想法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我們來到那片樹林后，發(fā)現(xiàn)有人比我們早一步來過這里。當(dāng)看見灌木叢被壓倒，而且連一顆野漿果也沒有時，我們備感失望。正準(zhǔn)備回家時，安迪突然興奮地說：“我想起來了，離海濱不遠(yuǎn)的地方還有一片漿果樹呢。我們從后灣那頭沿著海灘繼續(xù)走，就能找到那個地方。那里的漿果有兩個大拇指加起來那么大呢?！?/p>

“那太遠(yuǎn)了，媽媽不允許我們離開大馬路?！狈票日f。

“但是，她讓我們出來采漿果，我們也不能空手而歸啊，再說，這里又沒有?！卑驳蠄?zhí)意要去。

安迪說完，菲比就把媽媽的囑咐忘到腦后了。我們一同朝后灣走去。但路上并不好走，要穿越一大片茂密的云杉林，林中卻只有一條小道可走。

安迪提醒菲比：“昨晚我聽阿布那·霍克斯對你媽媽說，這附近又出現(xiàn)印第安人了，人還挺多的。他們會兜售一些籃子和其他什么東西，要是在路上遇到他們，可千萬不要和他們往來，凡事要小心?！?/p>

菲比打了一個冷戰(zhàn)?！拔液ε乱姷剿麄??！彼f。

“走這邊，我們?nèi)ズ鬄?，在這里拐彎，還需要走上一段好長的石頭路呢?！卑驳洗叽俚?。

石頭路很難走，被太陽暴曬了好幾個小時的石頭滾燙滾燙的。菲比穿著拖鞋抱怨了一路。沒穿鞋的安迪就更慘了，他一邊叫著一邊在石頭上跳躍著，還不停地跳到水邊給雙腳降溫。就這樣，他們走了很長時間才到達那個地方。在一塊空地旁，有一棵盤根錯節(jié)的老云杉，菲比把我安放在這棵老云杉樹的樹根之間，在這里我能看到他們穿梭在灌木叢里。但是，當(dāng)他們進入較高的荊棘叢中時，我只能看到他們時不時露出來的腦袋。

后灣一片祥和安寧，云杉樹的樹根斜著插進水中，樹干則像上百支利箭一樣直射云霄。湛藍(lán)的大海波光粼粼。遙看遠(yuǎn)方的奶牛島，白色的小浪花不時撲打著海岸。蜜蜂的嗡嗡聲、鳥兒的啁啾聲、海浪的拍打聲，以及安迪和菲比摘漿果時的彼此喊話聲在空氣中傳播。不多時，我突然聽到菲比一聲尖叫：“安迪，有印第安人！我怕！”

我看到菲比正用手指向我身后的樹林。他們兩個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圓。可是我的脖子扭不動，也就看不到什么印第安人。這時，安迪拉著菲比的手，不顧一切地朝相反方向的路上跑去。他們在滿是鵝卵石的海灘邊狂奔，野漿果掉落了一路，很快，我就看不見他們了。我很難相信他們把我給忘了，可事實擺在面前。我孤獨無助地待在那里，既緊張又害怕。尤其是聽到身后不斷傳來樹枝被折斷的聲音和聽不懂的說話聲，更加劇了我的害怕心理。

原來是五六個來采摘漿果的印第安女人。她們的裝束很特別，我看見她們身上披著毛毯，脖子上戴著串珠，腳下還穿著鹿皮做的靴子。她們一心一意摘著漿果，根本沒有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她們雖然看上去長得黑黑胖胖的，臟臟的褐色頭發(fā)散亂地披著，但是，都很和善。有個女人還背著一個可愛的小嬰孩，小嬰孩從背包里探出頭來，四處張望。太陽快下山時，她們滿載而歸。

本想著安迪和菲比一定會回來找我的。但是過了這么長時間，太陽都落山了，也沒見到他們，我開始焦慮起來。此刻，天邊的晚霞燦爛無比，飛翔的海鷗們的翅膀仿佛鑲上了金邊，一群群結(jié)伴飛向奶牛島。景色宜人，我本該好好享受，但身處此種境地完全沒了心情。我在此孤獨無助，陷入了迷惘。不過，和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相比，這還算不上什么。

變故突然而至，我都沒反應(yīng)過來。我只知道一下午樹林里的烏鴉叫個不停，但誰想到它就在我頭頂?shù)臉渲ι?。普雷布爾家附近就有很多烏鴉，因此我對這種鳥毫不陌生，它們呱呱叫我也沒當(dāng)回事。這時，夜幕還沒有拉開，還能看見遠(yuǎn)方的一片金色。突然，一聲尖厲的大叫出現(xiàn)在我耳邊，我感覺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把我罩住，奇怪的是，這團黑暗有溫度，我想應(yīng)該不是天黑了。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一張尖利的烏鴉嘴就朝我臉上啄了一口。我看見，它的一雙黃眼睛發(fā)出邪惡的光，死死地盯著我?！斑伞伞?！”

雖然我是結(jié)實的木頭娃娃，但這樣兇猛突然的攻擊也讓我著實十分心驚。我無計可施，連把臉埋到清涼的苔蘚里面都做不到，只能無辜地看著烏鴉那張兇狠殘酷的臉。如今再想，可能烏鴉沒那么殘忍，它們天生就是黑羽毛和尖嘴巴，不是它們自己能改變的。但是，它們對待抓到的東西至少可以溫柔一些吧，這只烏鴉啄了我?guī)状沃?，就放棄了。顯然，當(dāng)它發(fā)現(xiàn)我不能給它充饑，就沖我憤怒地呱呱叫起來。我總該有什么用的，這只烏鴉并不想就這么放了我。

忽然，我被這只烏鴉拎到了空中。雖然我努力地想要抓住苔蘚和樹根，但根本無濟于事，只能眼看著它們離我越來越遠(yuǎn)。身下的后灣、漿果地、云杉樹林越來越模糊。風(fēng)無情地吹著我的裙子，發(fā)出沙沙的響聲，我被烏鴉帶著在空中忽高忽低地翻飛。

“這下真沒救了?！蔽医^望地想，并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zhǔn)備。

然而，命運弄人。我一點也想不到這只烏鴉竟然將我放到了松樹頂上的一個鳥巢里。我定了定神，三只小烏鴉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們互相打量著，都對彼此充滿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