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香玉

伍中正

六年前，謝香玉跟他女人在城里一家工廠打工。

看著病情日益加重的謝香玉，女人勸他到醫(yī)院檢查，診斷結(jié)果是直腸癌。女人最先知道結(jié)果，但她不想隱瞞，便對謝香玉說了他的病情。

在選擇手術(shù)治療上，謝香玉沒有一點兒信心。他心里清楚，手術(shù)做下來，加上后期費用，夠他女人辛苦的。他不忍心讓女人這么無緣無故地吃半輩子苦。

“不治！堅決不治！”謝香玉聲音很大地對女人說。謝香玉的話，讓女人內(nèi)心很不好受。

從那一刻起，謝香玉開始痛恨自己的病。

“就是湊錢，也要治病！”女人說。女人說這句話時，眼里滿是淚。

不管結(jié)局如何，決不能放棄手術(shù)治療。女人鐵了心。

就在謝香玉做手術(shù)前，女人不僅把打工積攢的錢拿出來，而且還從親戚和朋友手中東挪西借了一點兒，總算湊夠了。

謝香玉看在眼里，更加恨自己的病。

“心放寬點兒，錢花了可以再掙！”女人勸他。

謝香玉的直腸切除手術(shù)很順利，很快他就出院了。

五年前，謝香玉回謝家村養(yǎng)病的事，村里很多人知道，有的人主動過來問，有的人送來蔬菜和水果，有的人還送來日用品。謝香玉經(jīng)常感動得眼里淚水打轉(zhuǎn)。女人跟那些來問問看看的人說起謝香玉的病，說著說著，也是淚眼婆娑。

謝香玉面臨的困難，他沒有對村里任何人講，也沒有跟趙廣元講。

謝香玉回村，趙廣元是知道的。

趙廣元是村主任。趙廣元在謝家村精準識別貧困對象時，就認準了謝香玉。

“安心養(yǎng)病，等病好了，再做打算?！被卮迦旌螅w廣元對謝香玉說。

謝香玉成了謝家村建檔立卡的貧困戶。幫扶的干部就是趙廣元。

謝香玉的病一天天好起來。他沒想到，女人很高興，趙廣元也很高興。

趙廣元在村干部會議上，點名讓謝香玉做村里的保潔員，負責兩公里村道的衛(wèi)生保潔。村干部們都同意。

從此謝香玉在村里有了工作，有了收入。

女人很開心。她在村里的一家農(nóng)家樂干起了服務(wù)員，每月領(lǐng)了工資，就盤算先還誰家的借款。

謝香玉對工作很負責，把村道上的垃圾清理得干干凈凈。

每個月，謝家村的村道衛(wèi)生跟其他村的村道衛(wèi)生進行評比，回回拿第一。趙廣元每月都表揚謝香玉。

四年前，謝家村廣場舞隊成立，隊員都是些村里的大媽和小媳婦。不下雨的時候，她們集中在村文體廣場上跳廣場舞。只要有空，謝香玉就過去看。看著看著，他還跟著節(jié)拍扭扭腰肢和屁股。

梅花枝是舞蹈隊隊長，她站在謝香玉面前說，要他加入廣場舞隊。

“那得跟女人商量商量?！敝x香玉望著梅花枝，說了自己的想法。

謝香玉回來，跟女人說了想法。

女人二話沒說，同意謝香玉加入廣場舞隊。

在廣場上跳舞的人，穿戴都很講究，不想讓謝香玉在廣場舞隊寒磣。女人在鎮(zhèn)上給謝香玉買了一頂帽子，一套舞蹈服裝，一雙運動鞋。

謝香玉看見帽子、服裝和鞋，不戴也不穿。

“趙廣元是為咱們好，很快就要脫貧了，往后，要有新的樣子?！迸藙袼?。

謝香玉穿戴一新地站在梅花枝面前，差點兒讓梅花枝認不出來。

謝香玉悟性很高，很多曲子的廣場舞蹈，看完一跳就會。

謝家村廣場舞隊，就謝香玉一個男人，排練舞蹈時，每次都是謝香玉領(lǐng)舞。

三年前，謝香玉捧回了全市廣場舞大賽獎牌。謝家村廣場舞隊參加市廣場舞大賽，參賽的舞蹈是《十送紅軍》。謝香玉和隊員們都發(fā)揮得很好，比賽結(jié)果出來了，謝家村廣場舞隊拿了全市第一名。

趙廣元很高興，把獎牌掛在了謝家村榮譽室。

兩年前，謝香玉脫了貧。鄉(xiāng)里對謝香玉的住房進行了改造，原來的住房里里外外粉刷一新，綠樹掩映，紅瓦白墻，遠看近看都很養(yǎng)眼。

備酒備菜，想請趙廣元在家里吃一次飯。謝香玉跟女人商量。

謝香玉把這個想法告訴趙廣元，趙廣元拒絕了。

“飯就不吃了，往后，只要不嫌棄謝家村，就繼續(xù)留在村里做保潔員?！壁w廣元說。

“繼續(xù)，繼續(xù)?！敝x香玉說。

那年我領(lǐng)到大學通知書后，村里給我1000塊錢獎勵，趙廣元自己也給我湊了1000塊錢。我很感動。大學畢業(yè)后，我分在省報做記者。一年前，趙廣元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讓我找機會回來寫寫村里的謝香玉，寫寫他脫貧后的精神生活。我答應(yīng)了。

回到謝家村，趙廣元把我往謝香玉家里領(lǐng)。

遠遠地，我看到謝香玉在自家門前的禾場上跳起了廣場舞，舞姿是那樣優(yōu)美。

我打開采訪本，拿出筆，開始對謝香玉采訪。

謝香玉清楚地記得每一件事。從生病致貧到趙廣元幫扶，從村道保潔到他家危房改造，從加入廣場舞隊到比賽獲獎。謝香玉說得很具體。

當我合上采訪本后，我有點兒好奇，便問他：“你怎么取了‘謝香玉’這個名字？”

“本來叫謝勝武。以前，鄉(xiāng)派出所錄入人口信息時沒有錄準，把我跟我女人‘劉香玉’的名字弄反了。現(xiàn)在，我叫謝香玉，她叫劉勝武了。”謝香玉一笑。

一個月后，采寫謝香玉的長篇通訊見報。

那以后，采訪謝香玉的記者多了，報道也多了，謝香玉便成了新聞人物。

現(xiàn)在，謝香玉生活在一個叫謝家村的村子里，繼續(xù)從事村道保潔工作。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