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桑淼
桑淼安徽理工大學學生,安徽省散文隨筆學會會員。作品散見于《中國審計報》《中國青年作家報》《求學》《瘋狂閱讀》《知識窗》等,獲“潤恒”杯全國散文征文大賽新人獎。
仲秋時天色漸晚,于樹蔭下讀宋人詞。“枕上詩書閑處好,門前風景雨來佳。”讀罷,仿佛眼前有微涼的秋雨淅瀝而過,打濕了指尖書卷,隱匿了山川萬物。
我總覺得,文字與人是可以共情的。孩童時看童話繪本,對文字并沒有辨識力,起初只是照著扉頁間的插畫和媽媽的講述,將故事里的片段零星地拼湊在一起。后來看的次數(shù)多了,漸漸地也能認識一些,安徒生筆下的小美人魚,鄭淵潔先生寫過的皮皮魯,王爾德書頁里開出的玫瑰花……都在關(guān)于方塊字的記憶里變得清晰。這是我對于文字最初的印象,也是年少時玫瑰色夢境里最純真的底色。
后來便開始學古詩,跟著老師一遍遍搖頭晃腦地讀,在《唐詩三百首》的韻律里感知古人的情懷與雅趣。念及王維的《山居秋暝》,總會讓人自然而然地聯(lián)想到松間的明月、石上的清泉。想必那應(yīng)是夜雨初霽的山林吧,在半掩著柴扉的茅屋外,只見皓月當空,淙淙流水,青松如蓋……一幅清新淡雅的畫卷在眼前鋪陳開來。
讀的最多的自然是李杜的名篇,除此之外還有陸游的梅花,柳永的寒蟬,李商隱的杜鵑和溫庭筠的梧桐樹……那些起承轉(zhuǎn)合的平仄里,藏著的是古中國綿延縱橫的山河。
再長大些,便開始讀古今中外的各種名著,那時并不懂得文字的厚重與深意,大多只是囫圇吞棗,不求甚解罷了。許是年紀小,我偏愛些生動明媚的作品。從蕭紅的《呼蘭河傳》到林海音的《城南舊事》,從蒙哥馬利的《綠山墻的安妮》到路易莎的《小婦人》,我曾幻想過自己也變成了書中的主人公,在老北京城南的舊巷里等夾竹桃花開,在愛德華的王子島上看藤蔓爬滿農(nóng)莊。
那些與書一同起舞的日子里,我看見的是之前未曾見過的斑斕世界,似是寂靜山谷里突然闖入了一只白蝴蝶,在波瀾不驚的心海里激起了萬般漣漪。
高中的時候,學業(yè)逐漸變得繁重起來,白紙黑字的試卷和一摞摞的習題占據(jù)了大部分時間,于是碎片化的閱讀就顯得難能可貴。我記得那時學校周邊有一家書店,這里會及時供應(yīng)每一期上新的雜志。許多個周末的午后,我靠著窗子一頁頁地讀,香樟樹的枝丫從窗戶探進來,在書頁間留下了稀稀疏疏的碎影。我起身把雜志放回書架,心底卻留下了一抹蔥蘢的綠意。
在那些內(nèi)心荒蕪的日子里,文字就仿佛是生了根一般,讓寸草不生的荒原開成了絢爛的花海。時隔經(jīng)年我才發(fā)現(xiàn),往日里讀過的字句雖顯平淡,卻自有一種震撼人心的力量。在路遙馬急的生活里,它自有一種優(yōu)雅和從容,很容易讓人想到詩和遠方,想到山野的風和林間的鹿,想到一切溫柔而美好的事物。
我一直向往自己能有一間書房,不必藏書萬卷,只是能讓心靈暫且棲居就好。當然要有三兩盆綠植,再裝上百葉窗,清晨有陽光灑在實木書架上,黃昏時會留住靜落燈花的美,傍晚的星輝一寸寸挪移著,最終又停留在伏案的桌前……四時輪轉(zhuǎn)的日子里,這便是我一個人的百草園。
很喜歡汪曾祺先生的一段話:“我以為,最美的日子,當是晨起侍花,閑來煮茶,陽光下打盹,細雨中閑逛,夜燈下讀書,在這清淺時光里,一手煙火一手詩意,任窗外花開花落,云來云往,自是余味無盡,萬般滿意?!?/p>
閑散的光陰里,暫且煮字療饑吧,過鮮衣怒馬的生活,享受銀碗里盛雪閑情的快意。那些用文字腌制的時間里,自會于荒蕪中生出溫柔,在凜冽中生出融融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