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一飛(1.內蒙古大學出版社,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00;2.內蒙古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內蒙古 呼和浩特 010000)
北魏是由中國東北少數(shù)游牧民族—鮮卑族建立的王朝,北魏的歷史起源可以追溯到今天內蒙古呼倫貝爾鄂倫春自治旗地區(qū)的嘎仙洞,后伴隨著拓跋鮮卑的南遷,定都盛樂,盛樂地區(qū)就是今天呼和浩特市和林格爾縣附近。在這一時期伴隨著佛教東傳和北魏道武帝拓跋珪遷都平城,佛教通過河西走廊和北魏道武帝西征北涼的事件也影響到了盛樂地區(qū)。北魏統(tǒng)治者大力推崇佛教,這一點突出體現(xiàn)在帶有佛教文化元素的陶制品上。陶制品是當時人們最常用的生活品,而佛教文化也在陶制品中有非常多的體現(xiàn),如含有佛教元素的瓦當,筆者稱其為佛教瓦當。
伴隨著北魏佛教文化的傳播,盛樂地區(qū)的居民開始使用帶有佛教文化元素的建筑構件來裝飾房屋。瓦當俗稱瓦頭,用來裝飾房屋,防止房屋漏水,具有一定的裝飾性。這種房屋建筑的構件最合適來表達佛教文化,因此這一時期平城出土了大量的蓮花紋瓦當。因為盛樂地區(qū)離平城地區(qū)較近,又是拓跋鮮卑的故都,所以這種帶有佛教文化元素的瓦當也在盛樂地區(qū)大量出現(xiàn)。研究北魏盛樂地區(qū)的佛教瓦當,對于深入探究北魏盛樂地區(qū)佛教文化發(fā)展的歷史有著重要的意義。北魏瓦當盛樂地區(qū)的佛教瓦當多出土于和林格爾縣土城子古城、托克托縣云中古城。
北魏盛樂地區(qū)出土的佛教瓦當,根據(jù)瓦當面紋內容可分為蓮花紋瓦當和佛像紋瓦當。蓮花紋瓦當特點是瓦當中心雕刻有蓮花紋圖案,外圍飾有聯(lián)珠紋、弦紋,紋理清晰,中心蓮花呈綻放姿態(tài)。佛像紋瓦當?shù)奶攸c是瓦當中心雕刻有一釋迦牟尼佛像或彌勒佛像,瓦當外圍飾有聯(lián)珠紋、弦紋,中心佛像姿態(tài)各異,獨具匠心。
蓮花紋瓦當是佛教在東亞傳播和普及的標志之一,很早就得到研究。蓮花是佛教文化中最重要的藝術性紋飾,是佛教的八寶之一。佛教文化與蓮花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觀音坐蓮”中的“蓮”指的就是蓮花。北魏大興佛教文化后,在瓦當上雕刻蓮花紋圖案成了當時房屋建筑風格的一種潮流。
圖一 A式重疊花瓣瓦當托克托縣云中古城出土瓦當拓片及標本號
圖二 B式分散花瓣瓦當和林格爾縣土城子出土瓦當拓片及標本號
北魏自道武帝拓跋珪遷都到平城,再到孝文帝拓跋宏(元宏)遷都到洛陽,中間有將近百年的歷史。筆者探究了北魏這一時期盛樂地區(qū)的蓮花紋瓦當演變規(guī)律。按蓮花花瓣的重疊性進行分類,可分為A式重疊花瓣瓦當和B式分散花瓣瓦當。在A式重疊花瓣瓦當中,蓮花紋瓦的蓮花花瓣相互重合。在B式分散花瓣瓦當中,蓮花紋瓦當?shù)幕ò瓴恢睾希疑徎ɑò曛g有一定間隔。
和林格爾縣土城子發(fā)掘出的蓮花紋瓦當多為B式分散花瓣瓦當,托克托縣云中古城發(fā)掘出的蓮花紋瓦當多為A式重疊花瓣瓦當。根據(jù)內蒙古和林格爾縣土城子古城發(fā)掘報告和托克托縣古城村古城遺址發(fā)掘報告,綜合分析托克托縣云中古城出土的蓮花紋瓦當在造型、做工方面比和林格爾縣土城子古城出土的蓮花紋瓦當成熟,造型更加精美。和林格爾縣土城子古城出土的蓮花紋瓦當較為簡約,是北魏早期蓮花紋瓦當?shù)碾r形,托克托縣云中古城的蓮花紋瓦當出現(xiàn)了三葉重疊花瓣,偏重于北魏中晚期。
北魏佛像紋瓦當最突出的特點就是瓦當中心雕刻有一釋迦牟尼佛像或彌勒佛像,佛像外圍裝飾有一圈蓮花花瓣,蓮花花瓣外圍有一圈聯(lián)珠紋。目前盛樂地區(qū)出土的佛像紋瓦當均為托克托縣云中古城出土?!锻锌送形奈镏尽罚ㄏ拢┲杏涊d了兩件北魏佛像紋瓦當,根據(jù)佛像紋瓦當當面佛像的造型分為兩式,分別為A式釋迦牟尼佛像紋瓦當和B式彌勒佛佛像紋瓦當,分別如圖三和圖四所示。
圖四 B式彌勒佛佛像紋瓦當托克托縣云中古城出土
圖三 A式釋迦牟尼佛像紋瓦當托克托縣云中古城出土
A式釋迦牟尼佛像紋瓦當,保存完整,整體呈棕灰色,現(xiàn)藏于托克托縣博物館。當面直徑15、厚1.5厘米,1994年于云中古城出土。此瓦當為圓形,當面中心童子部分凸起。瓦當中央凸起的釋迦牟尼佛像,造型獨具特色,體態(tài)豐腴,腹部成半球狀,面部臉頰成方形,鼻梁高聳,額頭隆起,雙目向前直視,雙耳低垂,高發(fā)髻,項有一條“U”字形的項圈,雙手托舉項圈,胸部袒露,雙肘與項圈呈“M”形,給人以視覺之美。釋迦牟尼佛像神態(tài)端莊、柔和、親切,雙臂寬厚有力,既表現(xiàn)出佛像的莊重神圣之美,又給人平易近人之感。釋迦牟尼佛像外圍有十一瓣凸起的蓮花花瓣,十一瓣蓮花花瓣呈圓環(huán)狀平均分布在佛像外圍,將釋迦牟尼佛像環(huán)繞。十一瓣凸起的蓮花紋花瓣間隔當中還有成三角形的小花瓣,最外環(huán)裝飾有聯(lián)珠紋,聯(lián)珠紋與蓮花花瓣之間有一道弦紋。
B式彌勒佛佛像紋瓦當,保存完整,整體呈黑灰色,出土年份不詳,現(xiàn)為私人收藏。當面直徑11.5厘米、厚1.3厘米,云中古城出土。此瓦當為圓形,當面中心圖案為一彌勒佛像,光頭垂耳,細眉微目,鼻子呈凸起的三角形狀,雙手托舉項圈,舉于胸前,雙肩多有紋路,應為服飾褶皺,項圈呈“U”字形,胸部袒露,佛像外圍有一圈寶裝蓮花紋花瓣,花瓣外圍有一圈弦紋,弦紋外圍有一圈空心聯(lián)珠紋。
這兩件佛像紋瓦當形制與平城地區(qū)的蓮花化生童子瓦當形制十分相似,據(jù)此推斷這兩件瓦當?shù)闹谱髂甏鷳獮槠匠菚r代,即大致為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前。
北魏中期,佛法興盛,沙門曇曜等人在北魏文成帝時很受器重,曇曜大興佛法,開鑿云岡石窟。在這一時期,人們普遍崇佛信佛,許多房屋建筑構件裝飾也融入了非常多的佛教元素。人們把瓦當表面用蓮花圖案裝飾,一方面因為蓮花與佛教關系密切,在佛法的教義里佛與蓮花密不可分,后世高僧更是把蓮花視為佛教的象征,例如隋代的智者大師在《法華玄義》中處處提到蓮花,明末的蕅益大師更是在《法華玄義節(jié)要》中提出“以蓮花譬喻佛法界跡本二門”的觀點,另一方面因為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具有清白、高尚的美德,這與佛教所宣傳的人不能受外界污穢的影響,要清凈苦修的觀點不謀而合,所以很多寺廟會用蓮花紋瓦當來裝飾房屋。盛樂古城、云中古城在北魏道武帝拓跋珪遷都平城之后,來到了邊疆地區(qū)。邊疆地區(qū)出現(xiàn)了佛教遺存,足可見北魏佛法傳播之廣,影響之遠。
在盛樂地區(qū)云中古城出土的佛像紋瓦當與平城出土的蓮花化生童子瓦當基本相似,證實了兩地之間佛教的交流。在盛樂地區(qū)云中古城也發(fā)現(xiàn)過十六國時期的銅佛造像,說明十六國時期盛樂地區(qū)就有佛教文化的傳入。之后伴隨北魏平城地區(qū)佛教的興盛,兩地的佛教文化真正融為一體,盛樂地區(qū)完全接受了平城的佛教文化。北魏時期,兩地的文化早已不分彼此,交流和融合成為時代的主題。盛樂地區(qū)逐步由游牧文化轉變?yōu)檗r耕文化,在盛樂地區(qū)生活的鮮卑人逐步接受了漢族百姓的生活習俗和思想文化,佛教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媒介作用。
拓跋鮮卑民族在佛像紋瓦當(蓮花化生童子瓦當)的制作手法上并沒有依據(jù)中國民間傳統(tǒng)的佛造像方式,如結跏趺坐式或像曇曜五窟那種立佛樣式,而是將鮮卑草原民族的風格融入釋迦牟尼的佛造像之中,在瓦當面上勾勒出栩栩如生的蓮花花瓣和正氣凜然的釋迦牟尼像。北魏佛像紋瓦當中的釋迦牟尼像,雙臂健碩,臉型方正,具有典型的中國北方游牧民族的外形特點,北魏的工匠們拋棄了早期“犍陀羅樣式”的造像風格,將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北方游牧民族的風格融入佛造像,迎合了北魏統(tǒng)治者的需求,也符合當時北魏廣大民眾的審美。
佛教自兩漢之際傳入我國,歷經三國、兩晉的發(fā)展,在南北朝時期大放異彩,特別是在北魏道武帝拓跋珪在公元398年遷都平城之后,佛教在我國北方大為興盛。在這一時期,從印度傳過來的傳統(tǒng)佛教藝術表現(xiàn)形式—“犍陀羅藝術”,早已滿足不了廣大民眾對于佛教文化的需求,不符合民眾的傳統(tǒng)審美觀念,民眾們更加需要一種本土化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來重新詮釋佛教文化,于是在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下,從印度傳來的佛教文化在中國開始有了獨特的造像形式。
北魏這一民族大融合的時代,生活在盛樂地區(qū)的各民族通過佛教這一載體相互交流。佛教瓦當僅僅是當時盛樂地區(qū)佛教文化的一小部分,但這小小的佛教瓦當不僅反映了盛樂當?shù)匕傩諅兊木裥叛?,而且是盛樂地區(qū)各民族文化交流融合的特殊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