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鯨航
林怡微在熾烈的陽光下瞇著眼睛說:“以前就想睜大眼睛看著太陽,看看自己能和它對視多久,結果每次都持續(xù)不到十秒就打了噴嚏。”
“你這么幼稚??!那還好意思老說我幼稚?”我問。
她笑了笑,說:“因為我感覺你就像個小孩啊。次建,我其實很羨慕你在那么無聊的時光里還能嬉皮笑臉!”
“次建就是這樣的啦,專做出格的事?!蓖跻胶椭肘⒄f,隨后感覺“出格”一詞用得不太恰當,便改口說,“哦,是逆襲,專做逆勢的事。”
“那是當然,我就喜歡挑戰(zhàn)!”我得意地說。
“其實我以前蠻討厭你的,感覺你……”顧上進走過來,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什么?”我看著他。
“很張揚,咋咋呼呼的。”他笑了。
可惡,我給你們的印象怎么都是這樣的???
海風抱緊潮水,澎湃著原野一樣空曠的孤獨。那些青春的身影一一站立,成為陽光下細長的光束。
我們坐在岸堤上,雙腳自然垂下,隨意搖擺。風穿過腳趾,清清涼涼。
“說說我們的夢想吧!”我提議。
“我想開店賣雞排和奶茶,一邊賺很多的錢,一邊又能吃得超爽!”王耀高興地說。
“我想好好念書,出國留學,見見更廣闊的世界。”顧上進一邊說一邊露出堅毅的目光。
“林怡微,你的呢?”我看著林怡微。
她捋了捋額前被海風吹開的劉海,笑了笑說:“當老師或者……歌手,唱唱歌就很開心。”
“你確定?”我故意懟她,嘲諷道,“你自己倒是唱嗨了,可別人的耳朵就得去醫(yī)院包扎了!”
林怡微聽了也不動手打我,反而一個人笑了,然后大家也都笑了。
天邊,飛鳥在云層間穿梭,在找到虹光之前的路途中忍住眼淚。懸掛在頭頂?shù)奶?,如同巨獸狂放的目光淹沒所有時光。
我們的笑聲像波濤一樣,在世界的角落響徹。
未來在那時,還沒有形狀。
在踏浪和抓螃蟹的時候,林怡微從我們中間走開了。
我翻動了一下背包后就去找她。
沿著灘涂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在一塊大礁石后面看到了林怡微。她臉上沒有絲毫的笑意,只是安靜地看著遠方,不知不覺間眼淚就落下來了。
我悄悄走到林怡微身后。她好像知道有人過來,便用手擦拭著眼角的淚痕。
“想哭就哭吧,沒必要偽裝自己。”我來到林怡微的身旁。
“……”林怡微看著我,想說些什么卻哽咽住了,然后鼻子開始抽搐起來。
“其實,你這樣不覺得很累嗎?”我問她。
林怡微的眼淚一下子決堤了,她說:“大家都覺得我一定能去一中吧,可是考試那兩天,我真的很難過。我媽得了癲癇,最近醫(yī)院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給她換了藥,她就經(jīng)常犯病摔倒。我沒有心思考試,一直在想我媽……”
她的抽噎聲愈發(fā)激烈起來,我看到她的側臉,心里突然也變得酸酸的。
“我是不是真的……真的……很沒用……”
“不是還有你爸嗎?你只管考試不就好了?”
“夏次建……你的家庭一定很幸福吧……自從我爸媽離婚以后,我爸都不怎么聯(lián)系我媽了。他們兩個人的紐帶是我,我常跑去跟我媽住,我爸表面上沒說什么,實際呢,我很清楚……不過還好,現(xiàn)在我們又買到了以前那種藥,我媽恢復過來了?!?/p>
看著林怡微此時的模樣,我當初認定她是21世紀超級物種的想法瞬間消失,原來她卸下假裝的那一份堅強以后,是這么脆弱的一個女孩。
哭泣果然是每個人都擁有的權利,沒有人可以剝奪。林怡微,你好好哭吧。
“不過,說起來還蠻開心的,又能在新學校見到你了,夏次建!”她用手抹了抹哭紅的眼睛,又笑起來。
“說不定還能當同桌呢!”我憨憨地說著。
“那你喜歡跟我當同桌嗎?”林怡微突然盯著我問。
這是一個很奇妙的問題,無論我給出什么答案,林怡微勢必都要得意地對我譏誚一番。
我不會上當,這時最適合轉移話題。
“對了,送你一個東西。”我藏在身后的手伸到了前面,手里精巧的長方形禮品盒在海邊的烈日下閃出光亮來。
上面印著一行英文句子:“From majestic mountains and valleys of green to crystal clear waters so blue,this wish is coming to you .”
“這是那天你和我說的話?”林怡微看著禮品盒問。
我點了一下頭。
“里面是什么?”
“你打開就知道了?!蔽倚π?。
“??!是巧克力!你買的?”
“是我爸寄回來的,太甜了,我不想吃,就想送給你?!?/p>
“為什么?”林怡微不哭了,笑著問我。
“因為……傷心的人吃點甜的會開心?!?/p>
“你自己杜撰的吧!”
林怡微抿著嘴笑了起來,我便也跟著她傻笑起來。
“林怡微,我還有個東西想讓你看看?!?/p>
“什么?”
林怡微疑惑地看著我,我故意走近她,然后伸出手丈量了一下我們的身高。
“看,我比你高了耶?!?/p>
“夏次建,你蠻討厭的啊,才高我一兩厘米也算高?”
林怡微滿不在乎地對我說道。
林怡微,你真是一個讓人討厭的女生。
海浪洶涌襲來的聲響由遠及近。貝殼外形的白色燈塔,看上去像通往天空的螺旋階梯。我們一直在彼此的心中迷路,出口在哪里,誰都不愿意先說。
顧上進和王耀找到我們,在白塔的前面,顧上進按動了單反相機快門,在十秒的倒數(shù)中,我一臉壞笑地扯著王耀的大臉,林怡微乖巧地站在王耀的邊上,被顧上進摸著頭,一張張都是青春明媚的笑臉。
“三,二,一!”
那一秒,時間定住了。光線把我們的影子投射到澄亮的地上,不斷拉長,向著遠方的大海。
我清楚地聽到那一秒發(fā)出了“嘀嗒”的清脆聲響,仿佛從兩年前,七年級二班的窗戶上一個男孩的側影里而來,那時他還是一個天天被人說“爛透了”的壞學生,整天被一個尖子生用書拍后背。
那件白襯衫上被書本蹭臟的地方,再也洗不掉了。
那是個只屬于青春生長的季節(jié),微風吹過少年的眼眸,在風起風落中少年們彼此認識,從此牽連。那個美好的時節(jié)里,滿世界都在開花,你也是其中一朵,風吹起,花落一地。
時光在花香中穿過我們彼此的云端,你安靜地站在白塔下面,向著未來招了招手,不經(jīng)意間,我偷偷看見你又一次發(fā)紅的眼眶。
我們深情得還像昨天風中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