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慧
陳介祺(1813-1884)是晚清金石家、收藏家、書法家。咸豐四年(1854),陳介祺辭官回山東濰縣,自此專心研習金石收藏、古物椎拓與著述刊刻等活動,同時也潛心學習書法,并經常教授其孫學習書法,將執(zhí)筆運腕法、用筆法、碑帖選擇等各種學習方法整理為《習字訣》。同治十年(1871)后,陳介祺多與吳云、鮑康、潘祖蔭、吳大澂和王懿榮等人互通信札,后人整理為《簠齋尺牘》,其中除與好友們探究金石學問之外,亦常有書法學習取法之語貫穿其中。
陳介祺對書寫工具有特定的要求,在毛筆的選擇上,最喜使用長鋒羊毫。陳介祺的摯友吳云長期在蘇浙一帶,而長鋒羊毫以浙江湖州為最,因而常在信中委托其代購毛筆,除此之外還常委托其代購箋紙。
《簠齋尺牘》同治十一年(1872)九月四日致吳云信中曾提及:“年來作字苦無羊毫可用,乞惠作額者二,作聯者四,作屏者四,筆頭以長而不散為合用,以常行作聯者為屏用,以次加長加大作額者則不厭大小,短者提筆用力輒苦不足,毛散不相合則尤不可用耳?!雹訇惤殪髟谛胖袨闆]有優(yōu)質的精品羊毫作字而深表遺憾,認為毛筆頭應選用鋒長且不易散開的,又進一步解釋了筆頭短、筆毛散的弊端,可知其對于筆鋒要求頗高,既須符合鋒長者且又須筆毛“圓聚”。來年七月,陳氏在信札中對吳云所寄毛筆表示“尚未合意”:“賜筆試用一二,尚未合意。”②又有:“弟用筆惟患其不長大,而以粗短癡肥為不合用,蓋用筆按至近管則全不能提頓。以無筆用,書亦懶作?!雹墼俅沃v明不合適的毛筆弊端,如筆鋒過短則提按動作無法順暢完成,且自己并不愿將就用此筆作書。此后與吳云的交流信札中,也常因找不到優(yōu)良的羊毫筆而深感無奈,常在信中感嘆羊毫筆“今不如昔”。
長鋒羊毫因筆頭較長且又是羊毫所制,對初學者來說不易操控,無法做到行筆流暢的書寫。蘇淳元在《論書淺語》中提及:“吾鄉(xiāng)相傳童幼學書,用軟羊毫筆,薄棉料紙,童子每每書之如死蚯蚓,滯澀無神氣?!雹芷湔J為羊毫毛筆對于初學孩童來說難以運用,提倡先以硬筆書寫到字跡可觀后,方可使用羊毫筆練習。而陳介祺在課孫時主張以羊毫習字,既然羊毫毛筆不易操控,在課其孫陳阜時便將羊毫筆的使用訣竅一并教授。在《習字訣》中云:“軟筆用力到尖,如以竹枝持而挺之令直意思,力即能到尖。到尖,則魯公錐畫沙之喻最妙,然亦須正而泥渾融也。”⑤用軟筆羊毫書寫時,應將力量運送至筆尖,仿佛所用非軟毫而是硬挺的竹枝,并以顏真卿“錐畫沙”來形容其所崇尚的線條質感。
除委托吳云代購長鋒羊毫筆外,偶爾拜托其尋購箋紙。箋紙即尺幅較小的紙張,有的還帶有精妙清雅的圖案,這種紙張屬于加工紙,文人學者可用此紙寫信、作詩、題字,明清時期亦是加工紙發(fā)展的集大成時期。對于箋紙的選擇,陳介祺認為:“箋紙色不足,行亦不甚直,尖鋒不耐久,不如尊用之略粗行者。紙不喜砑光,不喜礬蠟。凡紙舊則宜書,紙宜滲墨有宜托墨,細而無膠礬者則然矣?!雹廾髑鍟r期曾有山水、花鳥、水紋、龍鳳等圖案的砑花紙,或是在箋紙表面施蠟,而陳介祺不喜使用蠟箋紙和砑花紙,認為這類紙張雖光滑美觀,但不易吸墨,不如更易滲墨的舊紙。同治十二年(1873)二月,吳云曾在致陳介祺信中亦有“箋紙羊穎當一并奉寄無誤”⑦之語,可知二人情誼至深,吳云對陳介祺的委托皆盡力而為。
選擇合適的書寫工具后,再輔之以正確的執(zhí)筆運腕法則,方能早日有所收獲。書家們在學書或教授學習時,多從執(zhí)筆法入手,清代梁巘在任教循理書院時,就極看重執(zhí)筆法的教習,且聲稱自己的筆法傳承自董其昌、張照等書家的正宗筆法,并在《評古帖》中編寫了執(zhí)筆歌一則以供學書者形象記憶,且其認為不掌握正確執(zhí)筆法者,書藝甚至會有所退步,“至鳳陽府程紹棟,廬州府黃道日,壽州劉之治、張世澤,或學懷素,或學王鐸,看去似蒼瘦、似縱逸,然不得執(zhí)筆法,總是隔膜,愈學愈不是耳?!雹嚓惤殪鞯摹读曌衷E》中包含了諸多關于執(zhí)筆與運腕的技巧。
[清]陳介祺 手札冊 紙本 上海博物館藏
注釋:
①[清]陳介祺《簠齋尺牘》,沈云龍主編《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第九十七輯,臺灣文海出版社,1967年,第987-988頁。
②[清]陳介祺《簠齋尺牘》,第1033頁。
③[清]陳介祺《簠齋尺牘》,第1033-1034頁。
④《明清書論集》下,崔爾平選編點校,上海辭書出版社,2011年,第1154頁。
⑤《明清書論集》下,第1206頁。
⑥[清]陳介祺《簠齋尺牘》,第1051-1052頁。
⑦吳云《吳云函札輯釋》,白云嬌輯釋,鳳凰出版社,2019年,第258頁。
⑧[清]梁巘《承晉齋積聞錄》,洪丕謨點校,上海書畫出版社,1984年,第 78頁。
⑨《明清書論集》下,第1205頁。
⑩《明清書論集》下,第120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