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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單任務(wù)

      2022-09-16 08:43:22
      山東文學(xué) 2022年8期
      關(guān)鍵詞:吳阿姨母親

      劉 磊

      你一個人在這行嗎?我把行李放在那張空床上,抬手看一下腕表。別看她是我母親,我也沒有用尊稱的習(xí)慣。廠里派我去云南電解鋁建設(shè)項目部工作三個月,我只好把她安排到離家不遠(yuǎn)的那所簡陋的老年公寓。

      前天我還把半袋玉米種子從咱家扛到地頭呢,母親說。父親走后十多年里,她以一個巨大的加速度走向衰老,白發(fā)和皺紋幾乎是突然造訪的,就像冰雪一夜之間覆蓋了大地。

      老張,從明天開始,一三五我打水,二四六你打水。隔壁床的陳阿姨拎著兩暖瓶水進來了。她是個干凈利索的女人,總是把自己收拾得板板正正,就像退居二線的機關(guān)干部。跟她一比,母親顯得又土又邋遢。

      星期天呢,母親問?

      星期天我在醫(yī)院做主治醫(yī)生的姑娘帶我下館子,我吃飽喝足再回來。都說有兒子是名氣,有姑娘才是福氣,一點不假。說著陳阿姨擰響了一臺嶄新的收音機,跟著評戲咿咿呀呀哼唱起來,臉上洋溢著一種莫名的得意。

      我啪地一聲把手機拍到桌子上,要跟她理論兩句。母親拽了一下我的衣角說,時間不早了,火車可不等你。我摸了摸左側(cè)臉頰,有些煩躁,就把手里的雜物撂在桌子上說,你自己照顧自己吧。說完,我從書包里掏出了治療心臟病的藥對她說,一天三次,一次兩片。記住了嗎?

      記得,她連忙說,我又不老糊涂。

      那你重復(fù)一遍。我想起了小時候她教我背乘法口訣的情形,她總是說,那你重復(fù)一遍。

      一天三次,一次兩片。她有些不屑地擺了擺手說,快走吧。我走到門口,看著她巴巴地望著我的樣子,不忍心又回來了。我給你梳梳頭再走吧。我突然想起那個大夫?qū)ξ艺f的話,你母親有輕微的阿爾茨海默癥,多梳頭有好處。

      別碰我頭,她有些倔,眼神里滿是:我還沒老到頭也梳不了的地步呢。

      行,那我給你安排個簡單任務(wù)你接受嗎?

      什么任務(wù)?

      每天給我講一個笑話。這是我從獨生子女群里學(xué)到的一個小妙招,據(jù)說既能鍛煉老人的記憶力,還能讓她自己逗自己開心。

      這還簡單?我又不是戲匣子,哪有那么多笑話講,母親說,一周一個還差不多。

      戲匣子也沒那么多笑話,陳阿姨說,好節(jié)目越來越少,成天就是些賣藥的廣告,說是給咱們裝電視,誰知道猴年馬月呢。

      你要這么多笑話做什么?母親沒理她。

      寫小說用。

      你要寫小說?母親睜大了眼睛,能發(fā)表的那種?

      對呀。我繼續(xù)騙她。

      母親聽完,得意地瞟了陳阿姨一眼,她總算扳回了一局。行,你要是能寫小說,我一天給你講兩個也行。時間不早了,母親看了看表說,你該回廠里了。

      我又囑咐了幾句,也無非是多穿衣服多喝水之類,就向大門口走去。等我走到大門口時,一摸口袋才記起剛才把手機拍在桌子上忘記拿。我回去取手機,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她正倚在門框上注視著我,滿頭玉米須一樣的銀發(fā)在風(fēng)里凌亂著。我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我們南下的職工塞滿了整整一列綠皮火車,一節(jié)節(jié)車廂像沙丁魚罐頭一樣悶熱,充斥著腳味、汗餿和狐臭。只有車廂與車廂的鏈接處能透進一絲新鮮空氣,但是等我擠過去的時候,那里已經(jīng)圍滿了抽煙的人,就像冰下的魚群圍著一個透氣孔呼吸一樣。不是說好的不賣站票嗎?大家紛紛抱怨。還不是為省錢,一個小組長模樣的人說,老板做通了鐵路局的工作,一勺燴了。

      不一會兒,車廂里甩撲克的聲音開始此起彼伏,間或有玻璃杯子碰在一起以及猜拳行令的喊鬧。旁邊的彭文軍去洗手間半個小時才回來,他滿頭大汗地說,哥,要去早去,好家伙這一路差點擠褲子里。我順著他來的方向看過去,果然關(guān)隘重重,有人把蛇皮袋子斜放在過道里,有人干脆鉆到了座位底下睡覺,只露兩只穿著破洞襪子的臭腳在外面。

      這時電話響了,是母親。她興奮地說,曉輝,我想起來一個笑話哎,我小時候……車廂里噪音實在太大,我大聲說,媽,我聽不見,你先記著,等下了車再講給我。那邊又嗚嗚嚕嚕地說了些什么就掛了。我試了試膀胱,感覺有些尿意,就趕緊朝洗手間的方向擠去,果不其然,那里已經(jīng)排滿了人。有了第一次排尿——那經(jīng)歷跟扛一天鋁錠似的渾身酸痛——我就再也不想喝水了,一口也不想。

      快中午的時候,車廂里彌漫著泡面的氣味。每個人泡面的工序也都差不多,撕開盒面、撒上調(diào)料、沖進開水,然后用那個小叉子關(guān)住塑料蓋,打眼望去像是小桌板上長出了一排排的塑料農(nóng)作物。有人拿出了小瓶裝的白酒,就著花生米和火腿腸自斟自飲。我對上廁有了心理陰影,只吃了兩塊餅干墊了墊。

      下午一點多的時候,剛想瞇一覺的我又被手機吵醒。邊上有人瞪了我一眼,怪我打攪了他的美夢。我一看又是母親來電,她說,曉輝,我給你講笑話,說從前有個……不巧的是,這時候火車開始一個接一個地鉆隧道,窗外明暗交替,像是地球突然加快了自轉(zhuǎn)速度,手機信號被徹底甩在身后。不知誰在邊上抱怨,本來占個靠窗的座位是想看看風(fēng)景,沒曾想看到的全是“夜景”。

      過會兒吧,我心想,過會兒出了隧道,我給她回過去。哪知我瞇覺的時候遇到了鬼壓床,眼皮昏昏沉沉像承受著千斤之重,周圍的聲音清晰異常,連最細(xì)微的聲響也能被耳朵捕捉到,但就是有一股力量把我釘在座位上動彈不得。我用盡了全力把眼睛睜開時,已是下午四點多。彭文軍說,哥,你可睡爽了。我說比沒睡還累。我掙扎著站起身子才發(fā)現(xiàn)雙腿已經(jīng)毫無知覺。我摸了摸左側(cè)臉頰,開始焦躁不安起來。

      天一黑,火車便撒了歡地跑起來。我突然想起了母親,她要給我講笑話呢,于是我撥通了她的電話,中國移動——那個溫柔的女性聲音禮貌地提醒我:對不起,您的余額已不足,請及時充值。我氣得差點把手機扔掉。

      總得找點事兒干呀,我就跟彭文軍東拉西扯起來,他和我都是技校畢業(yè),高中時候我們都不愛學(xué)習(xí),住校時我不明原因地染上了失眠抑郁的毛病,吃過一陣子舍曲林。我抹了一下眼角的眼屎說,那時候就是貪玩,要不咱也考個985。我年少時喜歡吹牛,現(xiàn)在本性難移。

      第二天一早,母親就打來電話。曉輝,昨天你手機停機了,我又出不去,就讓陳阿姨的女兒幫你充上話費,我給她現(xiàn)金。你還別說,她女兒長得還真是俊俏,性格也好……

      既然她那么好,你怎么不給她當(dāng)媽去呀?我一聽她說別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就來氣,又跟了一句:你倒是想去來著,人家也得要你呀。

      一陣沉默后,我隱約能聽見抽泣聲。

      藥,藥吃了嗎?我轉(zhuǎn)移話題,但是沒主動提講笑話的事情。我了解她,如果她覺得一件事做了三次都沒成功,那就不要做了,否則就有點逆天的意思。

      她沒說話。

      老年公寓伙食怎么樣?我沒話找話。

      挺好,早上一個饅頭,一碟腌蘿卜條,一碗稀飯。我嗆了她一句,她話明顯少了。我拼命咬著嘴唇不發(fā)出聲響,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過了一會,她又開始囑咐我好多事情,什么好好吃飯啦,注意小偷啦,遇到揍架的別上去看熱鬧啦之類。

      行了,我打斷她。我本來就睡眠不好,她這一嘮叨我更煩躁了,就跟我有多大家產(chǎn)等著繼承似的。掛了電話,我跟文軍要了支煙叼在嘴上。車?yán)锇察o了許多,我看到一車人都在愣神,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表情,像是一具具雕塑。

      經(jīng)過了42小時零17分鐘的行進,列車抵達了昆明。我們又換乘大巴行駛了14個小時,終于到達了施工地點——保山市郊的一處山坳。我一下車就狂嘔不止,像是喝了一肚子鋁水似的翻江倒海。我們要用半年的時間,在這里建起一座現(xiàn)代化的電解鋁廠來。

      當(dāng)?shù)匾呀?jīng)搭起一座座簡易房,我們拎包入住。我躺在床上,暈得一點力氣都沒有,嘴角還有沒擦干凈的白沫,像含著一口棉花。這時候母親打來電話,跟我有一搭無一搭地聊了一會兒。

      別忘了我給你的任務(wù)啊。我突然有點想她。

      一天一個笑話?她說。

      講吧。

      我想想。

      我感覺她一直記著,只是裝作想不起來的樣子。她等了幾秒鐘又開始說話。這是我小時候你姥爺給我講的笑話,說從前有個地主雇了個長工叫常順,這個地主很摳門,夏天舍不得給常順買涼帽,常順人又靦腆不好張口要。有一次趕車的時候?qū)嵲跓岬貌恍辛?,他就把牛籠嘴摘了下來扣在頭上。地主見了就問,你怎么把?;\嘴戴頭上?常順晃著腦袋甕聲甕氣地說,這多少算是有點陰涼吧。講完她呵呵地笑了起來。當(dāng)時我正暈得難受,就是郭德綱給我現(xiàn)場直播我也笑不出來。

      她沉默了一會兒問,你們老板對你好嗎?不會像這個地主一樣拿人不當(dāng)人吧?

      這都哪跟哪啊,我就知道她總是存著點小心思。

      那就好,她說,不白給你講,你得寫進你的小說里。

      就這亂七八糟的怎么往小說里寫?我沒好氣地說。邊上的彭文軍笑著擠兌我說,暈成這樣也不忘跟你媽置氣。

      短暫的休整之后,我們投入到了緊張的勞動之中。我和彭文軍負(fù)責(zé)電解槽的安裝。渾身泥點子的攪拌機把混凝土拉稀一樣倒出來,澆筑好底座。我和老彭在上面鋪好絕緣層,然后把槽子校平,像擺豆腐塊那樣一個一個擺好。我倆都是老把式,干出來的活都是免檢產(chǎn)品。晚上,我們喝著廉價的冰啤,吃著又辣又咸的當(dāng)?shù)嘏莶?。為了開葷,我和老彭走了好遠(yuǎn)才買到了幾包有些漲袋的雞腿。

      沒多久,工地上來了一只流浪貓,毛色淡黃,精神萎靡。它明顯是被老鼠夾子打過,整個頭骨都變形了。雖然它很餓,但也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我們,待我們把殘羹冷炙倒掉后,它快速跑過去吃幾口然后又遠(yuǎn)遠(yuǎn)地跑開。我想起了我家那只一模一樣的老瞎貓,它嘴角有一個斑點,母親給它起名叫點點。點點是個捕鼠能手,母親去外面打工給我湊學(xué)費那三年多,它為了養(yǎng)活小貓四處覓食,后來被老鼠夾子咬了一口,整個頭骨都歪了,左眼球被打爆后像吃剩的葡萄皮一樣癟了進去,只剩一個黑黝黝的眼眶。從那以后,點點一只老鼠也抓不到,又沒人喂它,幾只小貓全都餓死了。有一次我親眼看到它伏擊一只墻角處的老鼠,它像往常一樣匍匐在地上,前爪穩(wěn)穩(wěn)地抓住地面,尾巴興奮地?fù)u著,待那老鼠近了,它一躍而起,嘭地一聲撞在了墻角上,顯然,它的眼睛失焦了,無法精確地計算出它與獵物之間的距離。

      三周左右的時候,我慢慢地適應(yīng)了這里的一切。那只老瞎貓也突然大膽起來,有時候竟追著我們要吃的。膽兒肥了是吧?彭文軍踢了它一腳。沒想到它打了個滾兒后又跟了過來。它一準(zhǔn)兒肚里有崽了。我說,這些畜類都一個德性,有了崽子就拼命地進食。于是我們故意不把骨頭啃干凈就丟給它,它也毫不客氣,每次都吃得肚子溜圓。

      原先我以為云南到處都跟昆明一樣四季如春,哪知山坳里像蒸籠一樣悶熱。天氣像娃娃臉說變就變,有時候一天能下四五場又急又大的雨。有時候熱急了,我們就跑到離工地一公里的水塘里游泳消暑。我和老彭脫得只剩內(nèi)褲,就哇啦哇啦地大叫著鉆進水里。后來覺得不過癮,我們就把岸邊的一塊地方弄得又硬又滑,像一條滑梯。我們抽著煙,光著屁股從上面呲溜一下滑進水里,暢快極了。雨后的天空又高又藍,倒映在池塘里,美得不可方物。我們邊仰泳邊抽煙,看著一截截?zé)熁夜鲜斓俾涞粼谀樕匣蛘弑伙L(fēng)吹走。

      有一次游完上岸,屁股上多出一塊息肉形狀的東西。我讓老彭看看是什么,老彭說是一只大螞蟥正吸你的血。老彭說你撅著屁股別動,他在我身后掏出家伙,對準(zhǔn)它撒起尿來。老彭的一泡啤酒尿讓它撒了嘴,掉在地上左一下右一下地翻滾。老彭說小時候他們在水田里插秧經(jīng)常被螞蟥叮,叮了就拿尿呲。我說要是沒尿怎么辦?他說沒尿就點著煙燙它一下。我說,那你剛才怎么不用煙燙它,你呲我一屁股臊尿。說完把他推進了水塘。

      我還遇見了一段美麗的邂逅,其實不說也罷,但我這人就是存不住話,她就是苗族姑娘阿玲,胖嘟嘟有點嬰兒肥,皮膚比景德鎮(zhèn)的瓷器還要光潔美麗。那天她穿著一條草綠色的連衣裙,正在自家田里哭泣。我們問她為什么哭???她說過幾天就要出嫁了。嘿,這是好事兒啊,我說,嫁不出去的姑娘才哭呢。

      你們知道什么,我這是練習(xí)哭嫁。

      什么是哭嫁?

      就是要使勁哭啦,姑娘紅著臉說,跟爸媽哭,跟叔叔大爺哭,跟姑媽、姨媽哭,哭得梨花帶雨哭得天可憐見,努力作出舍不得走的樣子,這樣他們才舍得給嫁妝。我姐姐因為哭得好,我姑姑給她買了臺大冰箱哩。

      我們那邊不作興這個,我說,我們那邊都是男的哭——讓彩禮愁的。

      彭文軍問了一句我想問但沒好意思問的話,你跟你未婚夫,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

      在邊邊場認(rèn)識的,山對面的邊邊場。我們定期到那里相親,男孩遇到中意的,就去踩女孩的鞋子,然后跟她討要糖果。說到這里姑娘低下了頭,女孩要是中意,就會給他一塊糖果吃。

      那要是不中意呢?我問。

      就回頭罵一句“餓癆死的”!阿玲佯裝憤怒的樣子把我們倆逗得哈哈大笑。

      改天咱也去那碰碰運氣,我笑著跟老彭說,不能白來一趟啊,有棗沒棗打一竿子再說。

      如果,我說如果,老彭不依不饒地逗她,我們兩個都踩了你的鞋子,你會中意我們哪一位?阿玲捂著嘴癡癡地笑了起來。就這樣,我們?nèi)齻€人在阿玲家的地頭上,一氣兒聊到天黑。我心說,如果把這樣的姑娘領(lǐng)回家,我媽一準(zhǔn)兒能樂瘋。

      那晚母親又給我打電話講笑話,她說小時候有個叫增祥的人去趕集,稱了一斤點心,讓同村的水皮捎給自己的兒子小豆。水皮說,我不認(rèn)識你兒子呀。增祥說,這時候兒子正在村口的大槐樹下跟一群般大的小孩玩兒呢,你就看哪個孩子長得最好看,準(zhǔn)是小豆,錯不了。后來增祥回去問小豆,我稱了點心讓水皮捎回來,他給你了嗎?小豆說,沒有啊,沒人給我點心。增祥生氣了,去找水皮。水皮說,這能賴我嗎?我看來看去,還是我自己的兒子最好看。

      我聽完說,在你眼里,我也是最好看的嗎?

      當(dāng)然啊。她說。

      虛偽!

      真的。她說,再說了,男孩子用不著長那么漂亮,小白臉有什么好呢?你得自信一點。過了一會兒,她問什么時候領(lǐng)個媳婦回來?

      我突然想起了阿玲,嘴硬道,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

      昨天晚上我夢見你爸了,她說,他狠狠地把我數(shù)落了一頓,說我不知道疼兒子,我是一肚子委屈,但后來覺得你爸說得對,我要是一口氣上不來,這世上可就剩你自個了,身邊沒個熱乎人怎么行呢?我就是死了也閉不上眼睛。也怪我們,當(dāng)初人家讓生一個就生一個,沒給你留個伴兒……

      又來了又來了,什么死啊活啊的,我上班就夠累了,別給我添堵。掛了電話,我心情異常煩躁,踢飛了一個易拉罐,來到工地上抽了半宿的煙。

      第二天干活時頭暈得厲害。彭文軍說,哥你怎么了,氣色不好。我說失眠癥犯了。彭文軍說我們老家有句話,吃頭牛不如睡一覺長精神,咱們這些賣力氣的不比人家白領(lǐng),可得休息好,要不會出事的。正說著,李慶林叫他去行車大梁那里檢修一下設(shè)備。

      真是一語成讖,他剛走我就出事了,我為了趕活兒,電焊角鋼的時候竟然忘了戴護具,被焊花咬傷了眼睛。這個病學(xué)名叫“電光性眼炎”,疼得我滿地打滾,恨不得把眼珠子扣出來放涼水里拔拔。彭文軍把我扶到床上,又用毛巾給我的眼睛做冷敷。不一會兒李慶林來了,他張口就罵,你他媽凈給我惹事,按說你也算熟練工了,怎么犯這種低級錯誤?耽誤了工期,一分錢你也別想拿走。

      這時候要是手里有把AK,我發(fā)誓會把他打成篩子并上去跺兩腳。我死命地抓住床單,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把火壓在心里,我明白我跟他只是雇傭關(guān)系,我需要他的錢養(yǎng)家。

      下午的時候,李慶林打發(fā)人給我買來了利福平眼藥水。為了買這玩意兒,得去好幾公里外的鎮(zhèn)衛(wèi)生室,他說,你家里的情況我也了解,就算不為了工作你也得注意操作安全,要是你有個三長兩短,你媽還不得找到廠里跟我拼命?

      我滴了眼藥水感覺輕松了不少。按理說這種事情也挺常見,一般情況下休息一兩天也就康復(fù)了,可那次不知為什么,到了第三天我還是睜不開眼睛,即使勉強睜開,也是白花花一片,眼前景物影影綽綽,仿佛置身《寂靜嶺》里的漫天大霧。我嚇壞了,像是有一千只螞蟻在心尖兒上爬,完了完了,我要瞎了,我瞎了,你可怎么辦呀?

      哥你記得那個偏方嗎?彭文軍不知什么時候進來了。

      省省吧。我知道他說的偏方是什么意思,就是用奶水來洗眼睛,百試百靈。可是這荒山野嶺人生地疏,漫說是沒有哺乳期的女人,就算是有,此地民風(fēng)彪悍,人家不狠狠地揍你一頓才怪。這可能就是我的命,我作的孽太多了。我把頭抵在墻板上,恐懼攫住我,如置身冰窖般渾身打寒顫。

      那天我想了很多,我跟母親的關(guān)系始終處理不好。我承認(rèn)她還是很疼愛我的,但是她始終學(xué)不會尊重我。小時候她給我立過不少規(guī)矩,近乎苛刻地逼我好好學(xué)習(xí)。有一次爺爺給我買了一套西游記畫本,好多小朋友都央求我要看一眼。這極大地提升了我在他們中間的地位,我有種“挾畫本以令諸侯”的感覺??墒撬l(fā)現(xiàn)這種苗頭后,二話不說給我燒了,而且是當(dāng)著所有小朋友的面。我羞愧萬分,恨不得找個墻縫鉆進去,或者讓齊天大圣帶著天兵天將把我抓走,去花果山做一只無憂無慮的小猴子。她一再教育我,要不好好學(xué)習(xí),長大只能跟她一樣種地。我上初中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把她嗆得滿臉通紅:種地怎么了?這么不愛種地你出去打工?。≮s緊走吧,我好清靜兩天。她轉(zhuǎn)頭就哭了。我當(dāng)時也是想不明白一件事,大人怎么都這樣,一方面告訴我們職業(yè)只有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另一方面又逼著我們做人上人。虛不虛偽?

      高考時候我超常發(fā)揮,考上了技校。母親百般央告我去復(fù)讀。我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沖她吼,老天爺,你讀過高中嗎?像剝皮一樣難受,那是人呆的地方嗎?我可不聽那一套,要去你去,我反正不去。

      你腦瓜不笨,就是……

      別這么說,我就是笨。這不都遺傳你嗎?你還有臉說我,你當(dāng)年學(xué)習(xí)不也二五眼嗎?

      那時候你姥爺是地主家的孩子,我們家成分不好。

      主觀不努力,客觀找原因,我學(xué)著她的口吻說。我心想管他是北大還是電大,只要能擺脫這個老太婆——那時候我心里經(jīng)常這樣稱呼她——就是好大學(xué)。我記得那年夏天特別熱,她坐在椅子上半天沒說話。

      我報的技校計算機專業(yè)。那時候開始有了互聯(lián)網(wǎng),去“碧海銀沙”找個女的閑聊是我最愛干的事情。可是我的成績實在太差,被調(diào)到了金屬冶煉這個累人的專業(yè)。我成天在網(wǎng)吧瞎混,一玩就是一天。那時候想如果真的有天堂的話,一定是網(wǎng)吧的樣子。班主任對我說,再通宵上網(wǎng)就開除你。我說,不讓上通宵,還不如開除我呢!

      我耍了三年就畢業(yè)了,沒拿到畢業(yè)證。無所謂,拿到也沒什么用。我去了離家比較近的那個鋁廠上班,面試的時候要看畢業(yè)證,我說我是貧困生,助學(xué)貸款沒還完,學(xué)??壑唤o我。他們也沒多問,我就成了鋁廠的一名電解工人,說起來也算專業(yè)對口。電解車間的工作沒一點技術(shù)含量,儀表到了溫度,就把鋁粉和電解質(zhì)往槽子里倒,有把子力氣就行,吃的就是碗青春飯。廠里讓我們住單身宿舍,六人一間,跟技校沒區(qū)別。有了女朋友的就出去租房子住了,最后只剩下了我和彭文軍。我們喝酒抽煙,去夜店瞎混,工資月月精光。

      前年冬天,母親去醫(yī)院做心臟檢查,大夫說必須有家人陪同。我爸都去世好多年了,她只能給我打電話。當(dāng)時我們舉行年末增產(chǎn),車間主任李慶林說誰也不準(zhǔn)請假。李慶林獨斷專行慣了,我們都很怕他。他整天給我們上政治課,要想當(dāng)孝子,就得多掙錢,要想多掙錢,就得多加班。所以,誰加班多誰就是新時代的孝子。外面零下十幾度,大地都凍得顫抖皸裂,車間溫度卻高達四十多度,我汗流浹背,頭發(fā)打綹,像從河里扎了個猛子剛上來。我跟李慶林說要請假。他說廠里有規(guī)定誰也不允許請假。我把安全帽一扔說,你開除我吧。剛走出車間,冷風(fēng)立刻把工作服塑成了硬邦邦的鎧甲。

      我打了個車去醫(yī)院,司機捏著鼻子說,你身上這是股什么味兒。這是鋁粉、電解質(zhì)加上汗臭的氣味,我們每次回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沖澡,否則味兒大得能把自己頂一跟頭。

      不知道吧?窮味兒!我沒好氣地說。

      到了醫(yī)院,我看到她正坐在醫(yī)院的連廊上哆哆嗦嗦地發(fā)抖,我突然想起了去世多年的外公外婆,她也曾是他們的掌上明珠吧,捧著怕摔含著怕化,如果他們看到女兒受這份罪,不知道作何感想。我攙著她跑上跑下一通檢查,是心臟瓣膜狹窄加阿爾茨海默癥早期。大夫開了一些藥,最后一結(jié)賬,小三千。

      有錢嗎你?

      有吧。我手伸進兜里作摸索狀。

      我這有。她說。

      我回去接著上班,李慶林也沒說什么。我想他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要想做孝子,得掙大錢。轉(zhuǎn)眼就是春節(jié),我向來過年都不給長輩磕頭,且視之為封建糟粕。但那年春節(jié)不知怎么了,我把她扶到椅子上說,你別動,我給你磕個頭。她唬得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這次來云南,她是不樂意的,得空兒就在我耳邊絮叨,一會說離家遠(yuǎn),一會說吃不慣。最后我煩了,你看看我,快四十了還娶不上個媳婦,你也成天藥罐子似的,我不掙點錢行嗎?她好幾天沒理我。

      想著想著眼淚淌了下來,殺的眼角生疼。老太婆,要是我還能再睜開眼睛,我一定回去好好看看你,你知道嗎?

      晚上的時候,老彭真的給我弄來了半紙杯的奶水,快洗吧,還溫乎呢。

      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吧,我抓住救命稻草般地掙扎著坐起來,邊洗眼睛邊暗暗發(fā)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真要有重見天日的那一天,一定好好做人,五講四美三熱愛……

      洗完后躺下就睡著了。半夜起來撒尿的時候,依然什么也看不見,滿眼都是亮閃閃的不明物體,我傷心地哭了起來。彭文軍等幾個工友聽見動靜,來到屋外安慰說怎么了?我說老彭,我瞎了。他說,你眼睛這不是能睜開嗎?能睜開管個屁用,一閃一閃全是電火花。哥,那不是電火花,那是星星。我一愣,仔細(xì)瞅了瞅天空,原來這大山坳里空氣清新,星星就像懸在頭頂一般璀璨奪目。我揉了揉眼睛,果然,我看到了老彭還有幾個工友的臉,在月光的映襯下,老彭上嘴唇的黑痣也清晰可見。我不是做夢吧,我說。人吶,只要心情一平復(fù),耳朵鼻子就全管用了。彼時,山河大地皆靜默不語,微風(fēng)輕柔,星月爛漫,空氣里彌漫著濕漉漉的草香味兒,偶有幾聲蛙鳴蟲唱也倍覺清爽親切。我滿血復(fù)活了。

      第二天我早早就起了床,看看這邊,瞅瞅那里,一切都那么澄明艷麗,劫后余生心開意解,整個人也開朗起來。一下班,我就給母親打電話說,媽,今天的笑話呢?

      這才幾點?她說,不過我還真想起一個來,咱們鄰居四勇你記得嗎?幾年前他被狗咬了去打狂犬疫苗,大夫知道他愛喝酒,就跟他說打疫苗期間不能喝酒。四勇哪忍得住,背著大夫偷喝。有次大夫去他家回訪,他見大夫進了門,趕緊把酒瓶藏了起來,邊藏邊跟老婆說,不能讓大夫看到我喝酒,否則疫苗就不管用了。

      這不掩耳盜鈴嘛,我說。

      是啊,你說這是聰明還是傻?母親說,你在外面可要少喝酒,耽誤工作不說,喝壞了身體你自己遭罪,知道嗎?

      知道知道,少喝酒少喝酒。我像是說給自己聽。

      母親是守信用的,我在云南工作期間,她每天給我講一個笑話。有時候自己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笑到咳嗽。我說你慢點。她說,我答應(yīng)你的我做到了,你答應(yīng)我的呢?

      什么?

      小說啊。

      哦,我正寫著呢。

      寫是寫,別熬夜,母親說,那兒伙食吃得慣嗎?

      還行。其實我是有些吃不慣的,吃慣了白面饅頭的人突然頓頓吃伴著辣根的米飯確實不適應(yīng)。剛開始的時候便秘,火燒火燎地疼,后來不得不先用開水過一遍去去辣然后再吃。天兒太熱,有一陣兒我拿啤酒當(dāng)水喝,最后兩周的時候關(guān)節(jié)痛得想把兩條腿鋸掉。

      你在那邊怎么樣?

      挺好的。老年公寓新來個吳阿姨可搞笑了,她說,吳阿姨不大識字,有一次去水房打水,看見有人在那聊天,吳阿姨就擰開了水龍頭。聊天那人說,水還沒開呢。吳阿姨問,你怎么知道?那人說,上面不有溫度嘛,八十八度。吳阿姨說,這是八十八度啊,我還以為是兩個“日”字呢。講完她笑著說,還是有知識有文化好,不然吶,就跟我似的,到哪都是個睜眼瞎。

      這又是給我上眼藥呢,我心想。不過從那天起,她就經(jīng)常講吳阿姨的段子,看得出她們成了無話不談的老閨蜜。

      她兒子才淘呢,母親說,她兒子的姑姑當(dāng)幼兒園老師,她兒子不到年齡呢,她就把他送進了幼兒園。有一次兒子拉褲里了,哇地哭了起來。當(dāng)時全班同學(xué)都問他怎么回事。她兒子悄悄地把班長喊到教室外面的過道里哭著說,咱倆關(guān)系最好,我只給你一個人看,說著她兒子脫下了褲子給人家看他的屁股。你說她兒子多可愛。

      一點也不好笑,這個吳阿姨可真幼稚,怎么老講些屎尿屁的事兒。我說,還有兩周我就回去了,這邊翡翠玉石不錯,我給你買個鐲子回去。

      可別害你媽,戴上那玩意叮鈴咣啷跟舊社會地主婆似的。我們家成分不好,沒少吃這虧。

      你是怕我花錢吧?我掛了電話。掛電話的時候,我聽見她跟室友陳阿姨炫耀,我兒子懂事了。還說我幼稚,我看她才幼稚,跟個小孩兒似的有事兒就顯擺。

      一期工程快結(jié)束的時候,李慶林被一條角鋼砸劈了手腕,他吊著石膏在工地上指揮。沒辦法,他說,要不是我姑父的廠子,我早他媽撂挑子了,我性子急你也別怪我,你別看我平時人五人六,也是給別人打工呢。他遞給我一支煙問,到期后你還愿不愿再續(xù)幾個月,給你長點工資。

      我說算了,還是回大廠吧,我……

      你怎么了?李慶林問。

      沒事。我提前好幾天就收拾行李,我不太適合在這里,也說不上哪不好,就是單純地呆夠了。

      你也別嫌條件差,除了賣賣力氣,咱們能干嘛呢?李慶林說。話音未落,彭文軍過來找我說,真回去啊哥?

      真回去。

      回去干嘛呀,在這干一個月頂回去干倆月。反正你單身,哪干不是干,再陪兄弟幾個月唄。

      我抽著煙的手有點哆嗦。我摸了摸左側(cè)臉頰說,我失眠癥犯了,睡不著,耳朵里老是響著呲呲啦啦的聲音,像是油炸什么東西。我拍著他肩膀說,文軍,在這三個月真是多虧了你。

      自己人客氣什么,他笑著說。

      對了,那晚你從哪里討到的奶水?

      那只老瞎貓的。

      凈瞎說,它就那么老實,讓你擠奶?不咬你兩口才怪呢。

      說來也怪,我跟它說,你只要讓我擠點奶水,我就天天給你雞腿吃,它仿佛聽懂了似的,老老實實躺下來讓我擠了小半杯。我估計呀,它是怕惹惱了咱們,不給它吃的就養(yǎng)不活它那四只小貓。

      正說著,不遠(yuǎn)處傳來幾聲奶聲奶氣的貓叫,那只老瞎貓領(lǐng)著它的四只幼崽過來討吃的,它帶著一種剛剛完成一項簡單任務(wù)的驕傲與喜悅,志得意滿,閑庭信步,雄赳赳氣昂昂像一位旗開得勝的將軍。它的四只幼崽個個活潑可愛,毛色亮麗,透著初臨世間的興奮與好奇。

      你看,它們也舍不得你哩,老彭笑著說。

      是嗎,不知怎么我啪嗒啪嗒落起淚來,那我可得好好喂喂它們。我把一些火腿掰碎了投給它們時,令人驚奇的事發(fā)生了,那四只小貓竟然叼著火腿去喂那只老瞎貓。它們在它面前撒嬌打滾,嬉戲打鬧,像四只毛絨絨的小棉球。我回去后,你可得照顧好它們。

      你真感激它,干脆認(rèn)它當(dāng)干娘得了。彭文軍跟我開著玩笑。

      正說著,母親又打來電話,明天你就趕火車了,這可是我給你講的最后一個笑話了。她說,吳阿姨小時候她背著兒子去鄰村看電影,兒子看不見,她就把兒子扛到自己肩上,后來兒子尿了她一脖頸子,你猜怎么著,她還納悶,怎么下的雨是熱的,你說逗不逗?

      歸心似箭,她說什么我一句也聽不進去了。行了,我說,明兒我就回家了,你別給我打電話了,這隧道多,信號不好,我趁著坐火車補補覺。你買的臥鋪?她問。

      硬臥,這三個月工資高點。我說,我想你給我炸的帶魚了,回去你得給我炸帶魚吃。

      第二天,李慶林打發(fā)幾個工友把我送到昆明火車站,我行李不多,箱子空著也是空著,于是買了幾條云煙和云南白酒。哥幾個,我先打道回府,你們繼續(xù)在這奮斗吧,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去留肝膽兩昆侖。上了火車剛把行李放好就收到了母親的一條短信,說討了個治療失眠的偏方,全是錯別字。我看也沒看就關(guān)機了。我故意買了個上鋪,安靜,上去就開始睡,醒了就吃點東西接著睡,一直睡到濟南站。

      我一開機,好家伙一下涌進幾十條短信,其中一條是彭文軍發(fā)的,他說又碰見阿玲了,阿玲說如果咱倆都踩她的鞋,她會選擇你。

      無不無聊。我眼圈紅了。

      歸心之箭穿不透無常薄絹。母親是在一個深夜心梗去世的,其實在我走后,她總是忘記吃藥。我后來收拾她的遺物,那瓶藥還剩一多半,她應(yīng)該全吃完的。我倒是也沒怎么哭,就是覺得雙腳無力身子發(fā)輕,像柳絮似的一陣風(fēng)就能刮跑。

      她沒留什么話兒嗎?我問老年公寓的經(jīng)理。

      沒有。經(jīng)理說。

      吳阿姨,那個吳阿姨肯定知道,她們關(guān)系最好了。

      什么吳阿姨?我們這就沒有姓吳的老太太。經(jīng)理說。

      這時陳阿姨來了,她說老張跟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我兒子指定沒有寫小說,這臭小子總是騙我,我這一輩子沒有欺騙過他,他這撒謊調(diào)皮的毛病準(zhǔn)是跟他爹學(xué)的?!贝笠馐沁@樣吧,陳阿姨說。

      她是生著氣說的嗎?

      笑著說的。

      我打了個趔趄,仿佛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兜里的翡翠鐲子掉了出來,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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