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 塵
梅·薩藤的鐘點工米爾德麗德,在和薩藤喝咖啡的時候說,今天她在后院窗外的苦櫻桃叢里看到一個圓極了的蜘蛛網(wǎng),上面綴著的露珠熠熠發(fā)光。那是1970年9月28日上午10點,她們各自工作了幾個小時后,坐在一起喝咖啡。那天早上,薩藤起床后看到了晨霧,也看到了蜘蛛網(wǎng)上綴著露珠,還看到了被夜雨侵襲后顯得頹喪的翠菊和大波斯菊。
不知道為什么,我被這個場景深深地吸引了。這個場景,出自美國女作家梅·薩藤的日記體散文作品《獨居日記》。
時不時地,我會重讀梅·薩藤的作品。我有她的4本日記,《獨居日記》《海邊小屋》《過去的痛》和《夢里晴空》。這個女人是我的補藥,而且多少有點兒獨家補藥的意思。她的隱居、寫作、園藝,還有在沮喪和熱情之間不停轉(zhuǎn)換的狀態(tài),無一不對我的口味。
獨居的薩藤有一個園子。無論她搬到哪里,總是首先要有一個園子能讓她侍弄,那些花和樹,能讓她一次次從沮喪的打擊下逃出來,恢復(fù)元氣。園藝,對薩藤來說,是生活中一個必需的元素,猶如呼吸一般重要。她日記中的大部分篇章是以描寫她園子里的花或者采摘下來的瓶插花開頭的,通過對花的注視,她振作起來,積蓄起能量,開始她的寫作。在她的日記里,常常有這樣的描述:
“在漫不經(jīng)心地澆花時,一束射在朝鮮菊上的光線使我佇立在書房門口。這束光聚光燈一般地投在花上,深紅的花瓣綻開來,花心是黃色的,流光溢彩……瞧著這朝鮮菊就像把秋天的陽光直接吸入靜脈一樣?!?/p>
薩藤的寫作視角以及呈現(xiàn)出來的文字效果,讓我聯(lián)想到美國著名女畫家喬琪·歐姬芙的花卉作品。
花卉在歐姬芙的筆下很多時候是被放大了的,畫面上多是一朵花甚至只是一朵花的局部,以花蕊作為構(gòu)圖的焦點。這樣的視角更像蝴蝶和蜜蜂的視角。我第一次接觸歐姬芙的花卉時,感覺它們很適合作《格列佛游記》中巨人國的配圖,觀者仿佛變形為一個小小的人兒,以花為蔭,獲得了一種柔美的安撫。這種安撫是私密的,不能也不宜講述的。
對于歐姬芙的作品,薩藤是喜歡的。薩藤評價歐姬芙的畫說,她的作品,尤其是花卉作品,有一種放大了的孤立感;寥寥數(shù)筆,幾片色彩就能表現(xiàn)出一種震撼人心的神奇力量。
這兩個女人,都是高齡辭世的。薩藤去世時83歲,歐姬芙則差不多活了100歲。她們的一生,有著完全不同的質(zhì)地,但在我心里,她們有一個共同點——中年之后的獨自隱居,得有無比強大的內(nèi)心才能支撐;而這其中,植物是一種給予,給予她們美、安慰、信心、靈感,還有力量。她們都是被植物之神眷顧的幸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