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長歌 連載二十八

文/蒲雨瀟 圖/水色花青

第七十八章

月亮啊，今晚你是讓所有的人都在團(tuán)圓，但是你為什么要讓我身邊的人失散？

她想這一切都是她的錯，因為她的心軟，反復(fù)地被馬芊陌利用，才會讓這么多人為她的心軟付出了代價。如果說以前為了利益，但現(xiàn)在她身上已經(jīng)沒有利益了，如果實在要拿生命來祭奠這些死去的人，唯有自己的鮮血。

她慢慢地走進(jìn)房里，拉開抽屜，將顧青楊臨走前送給她的木梳拿出來，坐在地上對著落地鏡梳自己的頭發(fā)，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鏡子里的另一個自己，盡管她的臉色蒼白的像一張紙，但是她卻絲毫不懼怕鏡子里像鬼一樣的那個自己。

所有的一切往事，包括柔情、憎恨、喜悅、悲傷，全部在她的眼里漸漸地焚毀，像一場大火一樣，將所有有生命的東西都燒成灰燼，她就像一縷煙，一點未燃盡的灰塵。在虛空幻境中飄蕩，痛楚卻是如此的真實。

整個世界只有她一個人了，顧若涵什么時候走的她也不知道，黑暗的遠(yuǎn)處還是黑暗，光明完全閉上了眼睛。

顧若涵卻并沒有走遠(yuǎn)。他現(xiàn)在雖然恨若曦，恨不得她立即死去，但他想即使她死去又彌補得了什么呢？她可是他用盡一生照顧的若曦，她可是他曾經(jīng)傾注了所有感情的若曦？他甚至有些怕她想不開，他在走出不遠(yuǎn)以后，又折了回來，他也理解不了自己的行為，他就在她樓下的草坪角落里睡了一個晚上。

若涵走后，若曦走到窗臺旁邊的角落里，從箱子里拿出之前顧青楊送給她的禮物，反復(fù)地觀看，用細(xì)長的手指去摩挲那一把梳子上面栩栩如生的風(fēng)信子花朵。

她在夢里感覺自己哭了。

哭的異常傷心，醒來的時候，心還是痛的。在夢里，眼淚明明都咽到了心里，醒來的時候，卻落在床單上，泡濕了枕頭，顧若曦像是被淚水泅到了一個暗黑的深淵，泅不出來。

她做出了這一生最堅定的一個決定。

她一定不會再放過馬芊陌，她已經(jīng)再沒有軟弱和后退的理由。

但是從哪里開始，她絲毫沒有頭緒。

她再回了一次那里，去了當(dāng)?shù)毓簿帧＞瘑T告訴她：“死者顧青楊確實是從山崖上摔下來的，因為摩托車?yán)吓f，忽然拋錨，所以釀成了這樣的慘案。這是法醫(yī)出具的死亡鑒定書?！?/p>

顧若曦接過來，看了又看，試圖將白紙上每一個簡單的字體肢解開來，一遍又一遍地仔細(xì)審視。

她相信法醫(yī)只是看到了看到的真實，而沒有看到隱藏的真實。

她在心底對醫(yī)院出具的這個死亡鑒定書是不相信的。

她回到曾經(jīng)的居住的地方在整理屋子的時候，一遍一遍地翻看顧青楊留下來的遺物，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柜子夾層里有一個盒子。剛開始還以為是他留下來揭發(fā)馬芊陌的證據(jù)，打開來看才發(fā)現(xiàn)是各種顏色的彩帶，每一條都被他洗的干干凈凈的。若曦知道這是顧青楊給她小時候扎頭發(fā)的，她可以想象自從她走后，顧青楊在深夜整理這些東西的想念她樣子。

彩帶下面還有一個小本，小本上別著一直早已生銹的自來水筆，水筆已吐不出水，小本上面的膠皮封套已經(jīng)破碎，墨色的字跡有的已經(jīng)模糊。

若曦翻開第一頁，第一頁寫著：

今天我收養(yǎng)了一個美麗的女孩，

她的名字叫自然之子，

也許我不是一個好父親，

也不是一個好老師，

我曾經(jīng)也逃避了很多，

但我想此刻我又為眾生增添了福報。

第二頁寫的是：

我?guī)腿絷卦狭撕每吹陌l(fā)辮，

我在學(xué)著當(dāng)一個孩子的阿媽，

我看著他們天天在健康的成長。

再到后面寫的是：

今天我看見若曦和若涵在院子里玩游戲，

若曦輸了，她趁若涵不小心，用茅草拂了若涵的臉頰，

若涵便去追若曦，若曦知道跑不過若涵，

便蜷縮成一團(tuán)蹲在草地上耍賴，不肯起來，口里卻只聲聲央求她哥哥饒了她，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調(diào)皮，這樣嬌憨可愛的孩子。

翻到中間的時候：

若曦被帶走了，

與其最終是這樣的結(jié)果，

還不然當(dāng)初就不收養(yǎng)，

我不是一個悲觀的人，

也不是一個喜聚不喜散的人，

但我確是一個能觸摸到自己內(nèi)心的人，

我的過錯沒誰能原諒，長生天知道這一切。

每一頁都只有這樣的一段話，或長或短，或悲或喜，但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懷，沒有多余的矯飾。

她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阿爸的日記，也許他刻意將這份寄托隱秘地藏了起來。

原來在顧青楊的心目中，她小時候是可愛，是美麗的。她也能從字里行間體會得到，他對她的愛，甚至超過了若涵，顧青楊是舍不得她的，而她這么多年來，一直在誤會他。

翻到最后，她發(fā)現(xiàn)筆記本的夾層是可以撕開的，里面抖落出幾張黑白照片，照片中是一個女人拿著枕頭捂在一個病人的臉上，病人在痛苦地掙扎著。

若曦仔仔細(xì)細(xì)地分辨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就是馬芊陌？若曦心里震驚了一下，那個在病床上痛苦掙扎的病人是不是她的外公馬馠樹。

若曦握著照片的手像是被雷擊了一樣，將所有的照片散落在地上，然后又顫抖著撿起來，原來這就是劉國慶要她來尋找的答案，這個答案太重，足以讓許多人付出生命，讓人不敢接受。

她將照片收了起來，筆記本和彩帶也收了起來，放在衣服里靠心臟的位置，希望能夠感受到顧青楊的溫暖。

離開錫盟之后，她的仇恨之火就越來越烈。她沒有立即告發(fā)馬芊陌，因為她還沒有足夠的把握能戰(zhàn)勝她。

當(dāng)她回到成都，正準(zhǔn)備約律師見面的時候，齊俊彥主動打來了電話。

“我想你需要我的幫助?！?/p>

“你為什么能這么自信？”

“沒有我不知道的，如果你相信我的能力的話！”

“你說吧！在哪里見面。”

“晚上，公司樓下的小酒館里?！?/p>

下午，顧若曦出發(fā)去了齊俊彥約定的地點。

齊俊彥看著她微笑，一副了然于心而又胸有成竹的樣子。

“你現(xiàn)在一定很恨馬芊陌是不是？”

“你說的對，我確實恨馬芊陌，也要讓她付出代價，但我想憑自己的能力來做這一切?！?/p>

齊俊彥笑了，笑得有些輕蔑。

“如果你真的有這個能力的話，你就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個個離你而去。就算你有這個能力，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你能等，證據(jù)不能等，很多證據(jù)是能夠隨時間一起消失的?！?/p>

“你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手上有很多證據(jù)，如果利用的好，將會為你所用，如果利用得不好，將會讓你萬劫不復(fù)，這個道理你懂的?！?/p>

顧若曦驚了一下，她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有點可怕，不但知道她內(nèi)心的想法，甚至她手上有什么證據(jù)他都知道。

“你怎么知道？”若曦有些懷疑地問道。

“還是那句話，沒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那你想怎么樣？”

“老實說吧！我一心只想要得到你，但我卻不想乘人之危，得到一個人的信任，比失去一個人的信任難一萬倍，我不想打破我之前所有的努力?！?/p>

若曦苦笑，巨大的玻璃窗外有寥落的行人和蕭蕭的車鳴。

“我有什么好，就值得你這樣付出？”

“好不好是我說了算，不是你說了算?！?/p>

“你要我怎樣相信你？”

“不需要相信，很快你就可以看到答案?！?/p>

“喝點酒吧！”

若曦尷尬地笑了笑。

“謝謝，不用?！?/p>

“喝點吧，女人喝點酒更有魅力，特別是像你這樣有著姣好容顏的美女?！?/p>

若曦有些猶疑，那天晚上她沒喝多少就醉了，她感覺臉頰緋紅，漸漸地腦袋發(fā)暈沉重。

她只知道后來是齊俊彥攙扶著她上了車。

她是第一次和齊俊彥靠的那么近，她能夠感到齊俊彥身體的溫度，也能聞到齊俊彥身上的氣味和若涵身上氣味的差異。

之后，她想要掙扎著起身回去，但是覺得渾身沒有一點力氣，腦袋暈的難受，實在站不起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jīng)透進(jìn)了窗戶，在木質(zhì)地板上歡快地跳動著。

她躺在一張巨大的木床上，身上的衣服完好，印花的棉質(zhì)床單帶著一些花草的馨香，傭人早已將早餐端上了桌，桌子上插著一大瓶風(fēng)信子，葉片上還帶著露珠。

“顧小姐，這是齊少爺一早去花草市場買的，他還讓我們不準(zhǔn)吵醒你，說您昨晚累了，讓你多睡會?！?/p>

若曦看見盤子里煎的剛好合適的雞蛋，碗里還冒著熱氣的小米粥，以及杯子里的牛奶，心里涌起一陣暖意。

她心想，就算齊俊彥心有所圖，但為她做的這一切都夠了，然而她又很快搖晃了一下腦袋，企圖將這個不潔和糊涂的想法驅(qū)逐出去，腦海里重又浮現(xiàn)了若涵的身影。

齊俊彥沒有騙她，幾天之后，一件轟動全城的消息出來了，具體信息是馠樹集團(tuán)董事長再受內(nèi)部人士指控，非法轉(zhuǎn)移公司財產(chǎn)，馬芊陌剛開始還有些掉以輕心，覺得這是換湯不換藥的把戲，具體是誰在她背后心懷不軌，她一定要徹查到底。

在事情發(fā)生的第二天，馬芊陌找到了王安，她將報紙扔給王安看。

王安只看了一眼，便說道。

“看來老勢力又要復(fù)辟了?！?/p>

“你覺得他們能成功嗎？”

“我覺得成功不了，因為這件案子已經(jīng)審理過了，這次有人再提出來，也只是走走形式而已，審不出個所以然?！?/p>

“是嗎？重點還在劉會計，他那邊怎么樣？”

“我在歐洲給他買了套房子，現(xiàn)在日子過得不錯，沒有我的命令，他不敢回國?！?/p>

“哈哈?！瘪R芊陌轉(zhuǎn)過頭來，看著王安一張陰沉邪氣的臉笑了。

“這我就放心了?！?/p>

“開庭那天，你陪我一起去?！?/p>

“不了，董事長，我還有重要的事情去辦！”

王安客氣地推脫。

馬芊陌眼神死死地盯著他看了一會，才緩緩地說道。

“好吧！你去，你現(xiàn)在可是大忙人?！?/p>

馬芊陌帶有非常大的信心應(yīng)訴，在場外接受記者采訪時還說道：“我知道一直有居心不良的人，覬覦我這個董事長之位，以至于不擇手段接二連三地污蔑于我，但是沒有辦法，我相信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法律應(yīng)該還清白人一個公道?！?/p>

馬芊陌的這一番發(fā)言引起了一片叫好。

走進(jìn)法庭，坐在被告席上，法官問了幾個問題，她都說并不知情，很明顯還是保留上一次庭審時的態(tài)度。但到控方舉證的環(huán)節(jié)時，一個人的出現(xiàn)讓她瞬間腦袋里一聲轟鳴，半年前潛逃出過的財務(wù)總監(jiān)竟然回來了，劉會計坐在證人席上條例清晰地當(dāng)場指證馬芊陌在集團(tuán)財務(wù)上的所作所為，并且出示的證據(jù)齊全。

庭審還未結(jié)束，馬芊陌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癱倒在庭上，現(xiàn)場的法警將她扶了起來。

此時，她在心底對王安產(chǎn)生了懷疑，她在腦海里將王安說過的話快速地過了一遍，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不是說劉會計沒有他的命令不敢回國嗎？

但她還是竭力保持清醒。

“我沒有罪?！?/p>

“這些事情我都不知情?！?/p>

“是他們誣陷我的，我要見律師?！?/p>

但警方還是以證據(jù)確鑿拘押了馬芊陌。

在給馬芊陌戴上手銬的那一刻，她似乎感到了世界的奇怪，如果說就算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入了獄，她也沒想到有一天她會被如此對待但很快她就意識到了這是一個事實，她知道大勢已去了，這是一次從身邊人開始策劃的陰謀，而這也許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她在跟著警察到了看守所的那一刻，表現(xiàn)出了這一生少有的卑微。

“警察大哥，能不能請求你讓我打一下你的電話?！?/p>

看守所的民警相互看了一下，就將她引到了電話旁邊，在旁邊看著她打。

她一共打了三個電話。

第一個打給王安，電話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狀態(tài)，這是不正常的，因為王安在以前跟她的那么多年來里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不接電話的情況。

第二個電話打給馬澤昀，澤昀聽在完她的敘述之后，隱隱地哭了，她知道他也指望不上。

第三個電話打給了顧若曦，她求顧若曦放過她，理由是她曾經(jīng)養(yǎng)育了她十多年，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錯了，但若曦表情和語氣一直是冷淡而沒有波瀾的，沒說到幾句也就掛斷了電話。

再次庭審的時候，馬芊陌不得不認(rèn)罪，馬芊陌被正式收押。

若曦一直在關(guān)注著這個事情的進(jìn)展，她知道自己手上的證據(jù)可以派上用場。

她將顧青楊留下來的照片復(fù)印了副本，以及偽造的遺囑，全部交了上去，緊跟著控告她偽造遺囑，謀害丈夫的罪名，并且勾結(jié)黑社會勢力，組織策劃多起故意傷害罪，謀殺罪。

庭審現(xiàn)場，此時的馬芊陌已經(jīng)全線崩潰，她腦子里時而清晰，時而混沌，時而空白，她覺得處在她周圍的都是一些虛無的影像，不斷在她耳畔發(fā)出聲音，不斷出現(xiàn)在她腦海里。

她頂不住審訊的壓力，再次跌坐在被告席上。

她的臉上蒼白，腦袋搖晃了兩下，嘴唇顫抖了一陣，重新獲得短時間的清明，很快在腦子里謀劃出這樣一個決定。

認(rèn)輕罪獲得輕判，她要知道哪些是證據(jù)確鑿的，賴不掉的，她忽然大聲開口。

“對，馬馠樹是我害死的，當(dāng)時他正病重，我為了得到公司的掌控權(quán)，起了異心，財產(chǎn)也是我轉(zhuǎn)移的，我愿意全數(shù)歸還，但劉鴻的死，嚴(yán)小麗的死，顧青楊的死真的與我無關(guān)，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只知道，這一切都是一個陌生人干的，這個陌生人就在我身邊，我看不見，但他確一直存在。”

她開始慢慢地抬起頭來，盯著庭上的每一個人問道。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p>

沒有一個人愿意相信一個瘋子的話，很快庭審就結(jié)束了，擇日宣判。

但顧若曦還是相信，她的猜想是對的，劉鴻、嚴(yán)小麗、顧青楊的事情另有其人，馬芊陌既是下棋者也是棋子，但是誰在后面主使，卻無從查起。

后來澤昀向若曦求情，讓她求法官開恩，給予馬芊陌輕判，馬芊陌被判了無期。在宣判結(jié)果的那一刻，所有這幾十年的怨恨情仇終于都做了一個了結(jié)。

顧若曦這些天一直都在家里，馬澤昀不知去向。

這天忽然有人按門鈴，若曦心想是不是澤昀回來了。

但打開門一看，發(fā)現(xiàn)是齊俊彥，沒有喜悅也沒有失落。

她將齊俊彥讓到了屋內(nèi)，齊俊彥帶了很多很多禮物過來。

若曦讓他在沙發(fā)上先坐一下，然后去給她倒水。

當(dāng)若曦將一杯水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忽然抬眼看向了若曦，目光灼灼，充滿了意味不明的深意，他忽然間拉住了若曦的手腕。

“坐下來，有事和你說?！?/p>

若曦愣了一下才撥開他的手。

“什么事，你說吧！”他才慢慢地平靜下來。

“這件事情結(jié)束了，我想帶你去散散心?！?/p>

若曦有些猶疑，按理說她與齊俊彥認(rèn)識很久了，但她還是覺得有些太快，她腦袋里現(xiàn)在很混亂。

齊俊彥看見若曦的神情，很快就猜到她內(nèi)心的思緒。

“你放心吧，只是結(jié)伴旅行，在沒有經(jīng)過你允許的情況下，我絕不碰你?！?/p>

若曦想了一下，這才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

他們最終去了丹麥，那個時候，丹麥正在下雪，初見暴風(fēng)雪和氣候的景色讓若曦驚嘆，像格林童話里的樣子。那么厚的雪，房子街道汽車全都變成了圓圓胖胖的白色物體，俯瞰大片城市像一塊巨大的面包。

后來他們又去了意大利，他們住在意大利南部的市郊，隱于郁郁蔥蔥的森林中。若曦住在二樓，每日清晨睜開眼睛，即可看見窗外高大俊朗的山廓以及明亮的天云，霧色被光線染透，變得淡薄。

小城很靜，讓若曦覺得她已到了世界角落無人知曉，特別能夠感受到寧靜的存在。那段時間的生活，是清晨的時候與他在清靜無人的樹林中散步，有時候晨跑。樹林中常有松鼠在路邊覓食。在看到人的時候，一下子躲進(jìn)了路邊的灌木叢中，空氣清新如洗，天色蔚藍(lán)。

在半山腰時停住，望見線條柔和的重重遠(yuǎn)山在晨曦中呈現(xiàn)出潔凈的藍(lán)色，由近到遠(yuǎn)一層層地淡下去。在良久的沉默之間，只聽見自己溫柔的呼吸。群山入眼，晨光清明無暇。風(fēng)入松林，濤聲悅耳。深深的霧氣，猶如一段繚繞不去的往事。

在這段時間里，若曦充分地了解到他是一個極具紳士風(fēng)度和文藝氣息的人，吃過午飯以后，他穿上休閑的衣服，從小院出來，插完了一大瓶風(fēng)信子的花朵，水裝起來，拿一把吉他，在窗戶前，在溫柔的陽光沐浴中，低低地彈唱，動聽的歌聲，溫厚而具有力量。

若曦想不到的是，這個在商場中搏擊的少年，竟然還有另一面的深沉的思想和儒雅的味道。

他帶若曦去山上游玩，周圍黑暗一片，夜晚的星空躲進(jìn)了黑云，只有汽車的兩束燈光在山路上孤獨地亮著，耳畔是從玻璃窗外吹來的呼呼的風(fēng)聲，漆黑的長發(fā)拍打著頸部的皮膚。齊俊彥神情專注，四周一片漆黑如墨，周遭的環(huán)境讓若曦感到有點興奮又有點危險。

第七十九章

不到一刻鐘他把車子停在山頂，帶她穿越茂密的樹叢。她穿著一襲綠色高腰紗裙，白色的帆布鞋,兩條腿又直又長。走過蜿蜒的小路，剛下過雨的泥土帶有濕潤的黏膩，鞋幫上沾滿了泥土；穿過樹叢的時候，她感覺裙擺有被樹枝撕裂的聲音，但她都不在乎，她更喜歡這種沒有束縛的探索。最后他們望見了山間一叢昏黃的燈光，有螢火蟲在四周飛舞，一座圓頂青墻的教堂在黑夜里淺眠。

齊俊彥推門進(jìn)去，牽著若曦慢慢地走。

教堂里灑滿了鮮艷的玫瑰花瓣。若曦穿著白色的平底鞋踩上去，觸感柔軟。花瓣的盡頭，是用紅色的蠟燭圍成的一顆心形，里面又用其它顏色的蠟燭擺著兩個花瓣體的阿拉伯?dāng)?shù)字。

若曦才恍然大悟，今天是她的生日，在這個古老的教堂，在這個異鄉(xiāng)的國度，忽然之間，從教堂里傳來小提琴的聲音，小提琴的曲調(diào)如水，溫柔地讓人心潮涌動。

這一切的策劃神秘莫測卻又浪漫無比，若曦腦子里已經(jīng)亂了，也沒有精力去想這背后有著怎樣的處心積慮。

這個時候，齊俊彥緩緩轉(zhuǎn)過身來，目光灼灼，柔情而又認(rèn)真地說道。

“做我女朋友吧，若曦！”

若曦沒有回答，但眼眶卻已經(jīng)涌出了淚水。

那天晚上，若曦格外高興，他們在山上玩了很久，回到住處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

過了一會，她聽到浴室里響起了嘩嘩的水聲，她坐在具有古典氣息的沙發(fā)上睡意朦朧。

之后，齊俊彥穿著浴袍走了進(jìn)來，頭發(fā)已經(jīng)被吹的直立，脖頸上還有未滑下的水珠。齊俊彥看著她，她感覺到他的眼睛里充滿了一些炙熱和黏膩，她忽然覺得有些害怕，是那種本能在心中燃起的恐懼感。

忽然之間，他握住了她的手，若曦像是被電了一下，瞬間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若涵的身影。

他撇開了齊俊彥的手，坐起來從外套里掏出一盒煙，取出一根點燃后拿在手中慢慢地慢慢地抽著。一支香煙燃盡的時光格外地漫長，她仿佛在等待著什么，也仿佛在逃避著什么。他再次撲了上來，像一只猛獸一樣，緊緊地用手臂圈著若曦的那一段細(xì)腰，發(fā)瘋地吻了起來，從臉頰到脖頸，再到胸前。

未燃盡的煙蒂掉落在地上，若曦心里有一絲鈍痛，她仰躺在寬大的沙發(fā)上，身體幾乎與之等長，柔軟的身體像被電了似的軟弱無力，隱藏在皮膚下面的粉紅色慢慢盛開了，像是鮮艷的花。

若曦心里明白，她再也不是之前的那個顧若曦了。如果說，以前她和顧若涵之間只是存在著誤會，那么等某一天誤會解除的時候，他們還是可以重歸于好，但過了今晚他們將再也回不去了。

他們在國外度過了一段平靜而浪漫的時光，再次回到成都，已經(jīng)是一個月以后了。

若曦的生活里現(xiàn)在沒有顧青楊，也沒有顧若涵，更沒有馠樹集團(tuán)和馬芊陌。

雖然失去了很多，但這段時間以來卻讓她感到了生活的安定。

但是很快她便發(fā)現(xiàn)，所有的一切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簡單，真實就像是一根萌生已久的骨刺，慢慢地生長，慢慢地生長，雖然結(jié)局會很痛，但終究會刺穿皮膚。

有一次，齊俊彥走的太過匆忙把手機忘在了沙發(fā)上。一條短信過來了，是一個未知的號碼，若曦并沒有打開來看，只是隨意地瞟了一眼。前面一行字是。

“我都已經(jīng)躲到國外了，你還是肯不放過我，做事情不能太絕了?！?/p>

只看到前面的幾個字，若曦就感覺眼睛像被什么扎的難受。轉(zhuǎn)念一想，也許是別人發(fā)錯了也不一定。他不相信心目中的那個儒雅少年會和這樣的一些人發(fā)生關(guān)系，但她心里又有一種隱秘矛盾的思想，覺得這一切很有可能。

她扔掉手機回自己的房間繼續(xù)準(zhǔn)備公司的策劃方案，整個腦子都是混亂的，寫出來的東西也毫無章法，她不得不再次走出去尋找沙發(fā)上的手機想要打開詳細(xì)看一下，這個時候，她發(fā)現(xiàn)手機已經(jīng)不見了。

那天晚上齊俊彥回來之后，兩個人在桌上吃飯，若曦鼓起勇氣問道。

“今天是不是把手機忘在家里了？”

“怎么了？”

“好像有人找你。”

“是嗎？”

“嗯！”

“你看到了什么？”

若曦遲疑地?fù)u了搖頭。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沒看見。”

“真的什么也沒有看見？”

“我要回去了?！?/p>

吃晚飯以后，若曦向齊俊彥提出。

“怎么忽然要回去，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沒有，我回去有事?！?/p>

“那我送你?！饼R俊彥仿佛還有點不放心。

“不用了，我打車就好。”

齊俊彥冷笑了一聲。

若曦記性很好，走下樓便就將那個號碼回憶起來，用自己的手機將號碼撥了過去。

對方很快就接了起來。

“齊俊彥，我等你很久了。你終于想明白了，當(dāng)初我接這個活的時候，說的很清楚，拿了錢躲到國外，不在國內(nèi)出現(xiàn)，你可以保證我的安全，但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我遇到了很多麻煩，不得不讓我懷疑到你，要知道，我們可是一條船上的人！”

那邊的人聲音里帶著憤怒。聽見這邊沒有說話。靜了幾秒鐘之后，便忽然掛斷了電話。

若曦仔細(xì)地回味了一會剛才聽到的這個聲音，很熟悉，在哪里聽過，沒錯，就是王超的一個手下，在她的生日宴會上，當(dāng)時他還非要跟她喝一杯，被他們老大打了一個耳光。

難道說，在王超和齊俊彥之間有什么交易，如果有那么會是誰呢？

她回到家里終于想明白了那條短信的意思。

“他媽的別把我憋急了，急了我誰都能干，我能讓死人不能說話，也能讓活人不能說話！”

但，這個不能說話的活人，和齊俊彥又有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顧若涵總是說是她害死了身邊顧青楊。難道他所說的死人，就是指劉伯伯的兒子和顧青楊嗎？去別墅見劉國慶的畫面又再次浮現(xiàn)在她腦海。

“劉伯伯，那個肇事的兇手抓到了嗎？”

“還沒有，好像是逃去國外了?！?/p>

難道發(fā)短信過來的那個人，就是那個潛逃到國外的兇手？

謎底一層層被揭開。這太可怕了，她不敢再想下去。

第二天，顧若曦打電話去公司說身體不舒服請一天假，然后跟到了齊俊彥的公司門口，她隱在大樓的陰影里，奇跡般地看見王安從公司里迎了出來。王安和齊俊彥勾肩搭背神態(tài)異常親密地上了同一輛汽車。

王安不是馠樹的人嗎？

如果王安和齊俊彥真的關(guān)系很好的話，為什么王超的手下會因為承諾沒有兌現(xiàn)而威脅齊俊彥。馠樹的事情，和齊俊彥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王安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按理說現(xiàn)在馠樹集團(tuán)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tuán)糟。為什么王安在馠樹集團(tuán)風(fēng)雨飄搖至極會和齊俊彥走的這么近？

這一切的頭緒都像一團(tuán)亂麻一般在若曦的心中纏繞。

原來，在很早之前，自從馠樹集團(tuán)的老董事長病重的時候，王安就被齊偉城派入馠樹集團(tuán)。由于突出的工作能力和社會上的關(guān)系，被馬芊陌極度信任。從那個時候開始，王安就慫恿馬芊陌掏空馠樹，讓她轉(zhuǎn)移資產(chǎn)，而他憑借著齊俊彥在國外的關(guān)系，為馬芊陌轉(zhuǎn)移資產(chǎn)提供了便利條件。

實際上，這也同時為馬芊陌之后的入獄挖下了陷阱，因為她轉(zhuǎn)移資產(chǎn)的所有證據(jù)都掌握在王安手里，所以就有為什么神秘人能率先對馬芊陌發(f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