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 蘅
觸景生情是一種
愛是一種
篩麥子的婦女俊美的勞作背影
像我年輕時的母親
鄰居嬸嬸們
許多年前,物質貧瘠的年代
到了收麥子的五月
整個村莊籠罩在收獲的歡樂中
所有期待和辛勞有所回報的五月
顆粒歸倉的時刻
全家人比平常話語多起來的晚餐時分
接下來,糧食充足
心有所安的冬天降臨,日子繼續(xù)
大人們又投入到辛勞中,換取
生活基本所需
孩子回到學校,孩子們長大
村莊越來越遠,越疏陌
如今,父母大人
長眠于莊稼豐茂的田野
愛和本能——
似乎,我們可以談一談愛我們的父母
那段艱難且快樂
全家人一起度過的日子
一個蘋果坐在一堆蘋果里
會說些什么
一個蘋果坐在另一個蘋果對面
她會對他說些什么
一個蘋果獨坐黃昏的光線里
會說些什么
對空氣的她(他)——
我知道已故的葡萄牙詩人佩索阿
安靜得像一棵巴旦杏樹
生活在里斯本,多年以來
他習慣了,一個人
不斷地改名換姓,派多個異名的
他,愛另一個,莉迪亞
五根手指由掌心伸展
都指向她
而我虛握的拳頭
藏有一顆糖果,面對他
某種秘密
美好的,使我難以啟齒,吐露半個字
令草籽發(fā)芽,玉米稻谷
發(fā)芽的雨,已不再是從前的雨
也不是,我們干渴中沖向
欣喜的雨
漁夫褲,救生衣,充氣艇從我門前經過
水澤中的街道、廣場、公園
河道里奔走跳躍的獸群
我的朋友
昨天電話里,我只是向你輕描
三天三夜的雨中的城市
如今,窗外的雨像饑餓的蜜蜂
一次又一次撲向我
讀完索爾·貝婁的《西班牙來信》
不禁陷入沉思
太難了。對于整天運用隱喻和比擬
描述生活的人
這難度
不亞于那個時期的西班牙
(到處都是密探)
初春的花園里車軸草的枯葉
隨著沉甸甸的光斑搖晃
這荒謬的東西肯定來自
太虛幻境
似鳥似獸趴在高處
就像猴子站在雜耍藝人的肩頭
當它隱在濃霧里,莫名其妙的神圣
讓那些追隨者默念起禱詞
我那倒霉蛋兒的朋友
沒能跟上那群慌亂的腳步
無聊讓他繼續(xù)觀察古式屋脊上的飾物
它越盯著他,他就越明白它
白內障的雙眼
以為這世界就是它看到的樣子
有時我會摘錄幾朵鮮花般的句子
有時是馬太福音
愈趨于平淡的生活,隱隱
透出鐵銹的味道
當我不經意看到斜陽
掛在窗欞上,我會忍不住難過
有時是伶仃的夜雨
風吹響門環(huán),我會產生錯覺
我會想到輕軌,北上高鐵,夜風呼呼
裹挾著木樨香氣
我會記下心海微瀾的瞬間
以詩的名義
就像此刻,突然落下來的雨
我隨手敲下幾行
我還有什么可以給你?
除了最初
為之,不顧一切的短制、長句
米豆梅,紐扣蘭,乒乓菊
我們的靈魂如此相近
蜜蜂,螞蟻,浮動的塵埃滾滾車輪聲里
我們有相同的品性和用途
光滑的大理石桌面,木椅,不銹鋼炊具
我缺乏耐磨損的質地
貧血和骨質疏松
隨時隨地
我都可能像一堵危墻塌陷
會啼鳴唱歌會嗥會吠會嘯
我和你們一樣呼之為鳥獸,只不過
獅子,斑馬,大象……
盛況群相需要搜索《動物世界》
才能看到熱血沸騰的舊時光
至于抬頭所見的
源于它的空洞虛空,命名為天空
而遼闊而神秘盈動和跳蕩的海藍
我們每一個人都需要的容量
那是大海
對于那種說不清又復雜,有高低貴賤
不能簡單命名的統(tǒng)稱為:人
那源于黑暗和恐懼,有所愿求和寄托
稱之為鬼神
你我多少知道一些
路燈光洗滌后的事物
對她而言,新穎而又熟悉
疲憊的鳥兒睡在簡陋的巢窠
來往的鳴笛無法驚醒它
整個街道安靜,明亮
燈光給每一棵樹的側旁
制造另一棵放大版的灰黑樹影
(它悉知越喧鬧越是孤獨)
像燈光之下龐大的樹葉群,每一片樹葉
孤獨得脈絡清晰,透明
而她是被吹落
繼續(xù),滾動的樹葉
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